雙喜臉色平靜，眼睛裏雖含著一絲憂傷，卻還是坦然的清明，三喜看著看著，不由得心酸不已，

“可姐你得多憋屈啊？”

她為她抱委屈。

雙喜貼著她的頭，低聲道：“不委屈，姐姐有你呢，還有娘.....”

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深知與生死相比，這點兒可憐的不甘心，是多麽的無足輕重，只要假以時日，就會隨風而逝，是呢，他是她曾經動心的人，可那也只是曾經罷了，她與他，終究是過去了。

能看到他安好，有個幸福的歸宿，她也就安心了。

自從鬧明白黑虎失憶的原委後，雙喜也就隨著杏兒一起，喚他大牛了，也就是從改口的這一刻起，她把他真的當成了大牛，她的黑虎，永遠留在了水牛山，也永遠留在她心裏某個角落裏......

保仁堂老大夫的醫術，著實是高明，三天湯藥下去，杏兒就能下床了。平日裏吃飯，也能吃下滿滿一碗，雙喜還記得大夫的吩咐不敢給她吃肉，每日還是專門找清淡的食材，專門給她開小竈。

這一日晚，天陰沈沈的，又像是要落大雪的樣子，大牛帶著三喜，去給家裏的雞籠添些遮蓋之物，雙喜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了閨房。

看到雙喜進了屋，杏兒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掀起被子要下地，：“雙喜姐，你別伺候我，我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我都不好意思.....”

把藥放在桌案上，雙喜趕緊制止她起身，笑著道：“我對你好，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杏兒一楞。

雙喜點點頭，踟躇片刻，終是鼓起勇氣，把黑虎的身世，一五一十，都給杏兒說了。

這些事情，就算雙喜不說，遇到個熟人，也總有人會說的，與其讓個外人來胡說，還不如她說與她聽。

“大牛哥在北街裏還有一處屋，他家在鎮上沒有啥親戚，倒是他娘還在世時，與娘家的幾個兄弟走動的親近些.....”

杏兒聽完，一時有些沈默，半晌點點頭，感謝了雙喜一番，倒是聽說還有處能容身的地兒，不由得眼前一亮，直說等身子好了，就帶著大牛住回他家去。

雙喜也不攔著，只勸她等身子好了再說，眼下天寒地凍，那屋子也有半年沒住人，只怕住進去也什麽都沒有，還是等他們好了，天氣也晴朗之後再張羅。

那知這杏兒姑娘卻是個急性子，第二天就讓大牛去收拾了，北街不遠，可黑虎現在已經不是黑虎，是大牛了。就連以前住的房子，也不知地兒如何走了，雙喜只好帶著他，與他一起出了門。

這一日大雪已經停歇了，雪很厚實，也很深，腳踩進去，半天才能拿出來，走起來自然不容易。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本來不長的路，硬是走了近半個時辰，等到進了北街，整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熱的不行。

黑虎是真失憶了，遇到左鄰四舍，全沒有認出一個人來，倒弄得他不好意思，一張臉黑紅黑紅的。

好在地兒偏，外頭又冷，也只有那一兩個老叟無事兒出來溜達，才與黑虎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

雙喜領著他到了門口，就跟他作別，自顧自出了偏巷。

那是黑虎的家，也是他娘的家，重回老居，也許他願意一個人呆著，而自從他成了大牛，兩個人相處的機會，少的可憐，即便單獨相處，也是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這種情況下，雙喜只想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雙喜踩著腳印，艱難邁步，跨上北大街的官道，剛走到幾顆老樹那裏，居然遠遠的，又看到了趙一鳴。

他披著一身玄色大氅，坐在馬背上，靜靜看著雙喜，臉色不太好看，似乎等她等了許久的樣子。

視線相接，趙一鳴夾住馬腹，沖著雙喜快馬過來。

到離她一丈遠，他勒住馬，飛身下地，沖著雙喜道：“怎麽，多日不見，找到你的舊情郎了？”

馬兒逼近，鼻氣在冰冷的空中劃出一條濃濃的粗長白線，雙喜不由自主退後兩步，跟著扯起嘴角，勉強扯起一絲苦笑。

是呢，他這個人，一向就是這樣，張口就是要刺人，不說話就跟死了娘老子似的。

雙喜默認的態度，讓趙一鳴有些不爽，臉色不知不覺又陰沈下來，眼神兒一轉，從頭到腳把雙喜打量一圈，視線最終定在她腳上，不動了。

雙喜出門時穿的厚實的繡花棉鞋，可這樣天寒地凍，再好的鞋子也經不住膝蓋深的雪沫子。

那鞋面上早就濕了。

“去哪裏，我帶你一程。”他驀的突然說了這一句。

雙喜只恨不得與他扯清楚關系，哪裏敢麻煩他，連忙搖頭，直道：“不敢麻煩趙公子，您要走哪，我給您讓路就是了。”

“還與我客套不是？”趙一鳴扯了個痞笑，突然靠近雙喜，壓低聲音道：“這大雪天，你就是想跑，也跑不過我的馬，說吧，是你乖乖聽話上馬，還是要我強拉你上去？”

“你.....”雙喜氣結，著實沒料到這人這樣臉皮厚。

正要往後退開些，趙一鳴卻已經擺好架勢，邁開長腿，就等著來拉她了。

這些日子來，雙喜真是怕極了流言蜚語，也生怕再與任何男子拉扯上，遂連忙搖頭，拒絕道：“我回家，趙公子，不用麻煩你，你要勉強我，只會讓我生氣！”

趙一鳴頓了頓，雙喜不再理會他，趕緊側過身，擡腳就要橫穿官道，朝對面走過去。

哪知，那趙一鳴真是個熊人，她這邊剛剛擡腳，趙一鳴突然邁開大步，二話不說就跟了上來，抓住她的手腕子，躬身彎腰，一拉一扯，就將雙喜整個人抗上了肩頭。

嚇得她一聲尖叫：“趙一鳴，你幹什麽，大白天的，你快放我下來！”

全忘了這人不是個好相與的。

趙一鳴暢快極了，大跨步朝著馬兒走，邊走便道：“早就想這麽辦了，鄭雙喜，乖乖的聽話，莫要惹急了小爺，馬兒可不認得路，誰知會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到時候小爺不真當那色胚，也說不過去了！”

說話的功夫，已經把雙喜扔在了馬背上，隨後他揚手往馬屁股上輕拍下，馬兒得令，擡起蹄子踏雪往前走去。

雙喜再天旋地轉中回過神，睜開眼，就只見四個馬蹄子，一前一後，擡起落下，再擡起，又落下，粗壯的馬腿深插進膝深的厚雪中，紮出一個一個深深的馬蹄子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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