燉鍋的這會兒時間，雙喜沒閑著，把家裏熬藥的炭火爐子搬出來，讓三喜把竈肚裏燒好的木柴撿了些，丟進炭火爐子裏墊底兒，又打開竈膛邊上那個小甕，從裏頭撿了幾塊黑炭出來，也一並丟在火爐子裏。

鍋裏的香味兒越來越濃郁，那湯汁兒也早變成了乳白色，雙喜開開鍋蓋看了眼，見滿鍋沸騰，香味兒早就溢到院外去了，那魚肉也翻滾著，顯而可見早就熟了。

她趕緊讓三喜熄火，把竈膛裏的未燒完的木柴往腳下甕裏丟，待火勢變小，直至熄滅之後，雙喜又把炭火爐子移到了屋子正中央，央求一直看得眼睛發直的平安連鍋端了，放置到火爐上來。

也就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這鍋菜就做熟了，三喜和平安傻楞楞站著，看雙喜一會兒搬凳子，一會兒拿碗筷，又是往鍋裏撒蔥花，又是忙著抄鍋底，

兩人也幫不上忙，卻也跟看雜耍一樣，看得兩眼放光兒。

雙喜張羅完，喊了兩人來吃，卻不想他兩個傻楞楞不動。

雙喜自顧自圍著鐵鍋坐下，笑道：“正好熱著，還不吃，就該燉老了！”

說著話，也不管他們，挑起一塊魚肉先嘗了一口。

魚肉很鮮，燙的人嗷嗷叫，卻真的是好吃的不得了。

說道吃火鍋，按理該準備個調料的碟子，但想到他二人從未吃過這東西，且這鍋燉魚料下的足，她們又都是餓極了的，哪裏還能有精力在折騰，湊合著先吃再說。

三喜和平安輕手輕腳挨著雙喜坐過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卻誰都沒有先伸筷子。

“二姐，就這樣吃？都沒飯啊，”三喜探頭探腦又來了一句，“不怕燙？”

鍋裏咕嘟咕嘟冒著白煙兒，魚肉翻滾著，說實話，看著確實燙死了，不由不讓人望而卻步。

雙喜卻哈哈一笑，說道：“快吃快吃，這樣好的味道，就是燙死也值得啊！”

平安在雙喜的慫恿下已經提起筷子，試探著夾起魚塊兒，嘗了嘗，也不管姐妹兩個的打趣，大口吃起來，膽小的三喜眼珠子轉了兩圈，眨眼功夫，見三五塊魚已經下了別人的肚子，似乎兩人大快朵頤，也沒喊燙，也沒嫌棄沒飯光吃菜這樣怪異的吃法兒，這才踟躇著隨了大流。

魚肉入口，鮮香滑嫩，半點兒腥味都沒有，那特有的牛油香味兒，真是十足十把人的饞蟲全勾出來了，三喜瞠目結舌，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吃完一塊，趁著夾魚的功夫埋怨雙喜：“哎呀，二姐，真好吃！這麽好的東西你藏著掖著，你要有心做，咱也該早能吃上了，我不管，我以後就要天天吃這個火鍋！”

平安跟著嘿嘿笑了一聲，雙喜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瞪三喜一眼：“趕緊吃，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三喜嬉笑著，也不生氣，筷子跟著甩個不停。

滿滿一鍋魚，加上後來下到鍋裏的白菜，幹香菇，還有小青菜，讓三個人著實過了一回嘴癮，不光肚子飽了，手腳也暖和了。

吃完飯，收拾完廚屋的殘羹剩菜，時候已經不早了，酉時快到，天色都開始暗沈起來。

平安還要歸家，三喜急著要去送他，平安不許，怕太黑了她一人回來不方便，奈何三喜鐵了心堅持，再要說下去，她就要紅眼睛了，平安只能應允。

雙喜自然是樂意兩個人多相處，送出了門，等到他兩個拐出了偏街，雙喜才收回目光，關上院子大門。

吃飽喝足，雙喜暫時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便來來回回繞著小院走動，消消食。

院中西風肆虐，站著吹了一會兒風，便覺者好似沒穿衣裳一樣，渾身上下冰涼，雙喜打了個寒顫，進了堂屋，心裏卻記掛出門不久的三喜，也不知這丫頭這樣迎風吹一遭，能不能扛得住。

正胡思擔憂著，卻不想叩門聲起，聲音幹脆利落，還有些急。

雙喜心下一喜，嘀咕道：“這丫頭，倒是跑的快，才出門沒多久，就回來了，看來平安還是心疼她....”

笑著上前開門，只是待看清門外之人後，她卻呆住了，楞怔片刻，不由自主喊了一聲：“趙公子.......”

趙一鳴為何而來，雙喜不知。

離兩人上次一別，轉眼又過了大半個月了，當日話已經說清，就算臉皮再厚，想他這般人，應該也要死心了，那他這回來，難道還為旁的事兒？

雙喜不解，沒迎他進門，擋在門口，帶著戒備看向他。

趙一鳴還是那副模樣，似乎又黑了些，原是看著白生生的一個人，眼下卻似乎被刷了油漆，生生黑了好幾個色號，再與白面小生之類的詞兒不搭界了。

他站在門口，披著玄色鬥篷，帶著滿身的寒氣，冷著一雙眼也不客氣回視她，把雙喜看得後脊背起了一身的惡寒。

兩人身高懸殊過大，雙喜與他相比，體型甚是嬌弱，這般冷颼颼的氣勢，讓雙喜不由得有一種面對土匪的錯覺，喉中幹涸，好似剛剛吃的那頓火鍋，真的再她喉頭處生了把烈火。

雙喜艱難咽了口口水，潤潤嗓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兩手揪緊，警惕問道：“你.....你來我家做什麽？”

“討債！”趙一鳴嘴角扯了扯，突然吐出來兩個字。

雙喜欠了他的債，不管是金錢，還是人情，確實都欠了許多，可不是之前就說好的嗎？她有錢了，自然會還他的，最遲也到明年就還上了，那他今日為何還要來？難道說話不算話，這是要毀約？

雙喜有些氣結，雖知欠人錢財，確實該低身下氣，與人多說些好話，求人多通融幾日，可面對眼前這張冷冰冰的臉，她又著實說不出好話來。

“不是都說好的嗎？明年底才能還你的，你現在來討要，這不是為難人？”

雙喜硬著頭皮，想盡力說服他，哪知話未落，趙一鳴突然擡手，把她往一旁別開，雙喜受不住力，順著趙一鳴的力道往後又退了幾步，門口終於空出來，趙一鳴半分沒有猶豫，大搖大擺進了院子。

雙喜急了，連忙跟上來，焦聲喊道：“趙一鳴，你做什麽進我家？欠你錢就該任你為所欲為嗎？”

擡起的腳頓住，趙一鳴轉過頭，淡淡瞥了雙喜一眼。

涼風下，他那身鬥篷帽檐被掀翻，頭上發絲也略微有些淩亂，有一兩根順著耳旁垂落下來，迎風飛舞。

他生的確實好，就這般模樣，半點兒都不顯得狼狽，反倒是添了幾分不羈的味道。

“你說的對，所以我今日不是來討錢的，本錢沒有，利息總該付些，去做飯吧，就當給利息錢了！”

冷颼颼丟了一句話出來，又把雙喜堵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可你家不是有飯吃嗎？幹嘛來我家吃飯？”

趙一鳴沒搭理雙喜氣鼓鼓的質問，自顧自進了堂屋，自顧自又坐下了，就著窗外的餘光，雙喜能看到他的馬鞭，已穩穩的躺在她家木桌上，還能看到他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也老神在在的敲著木桌，仿似聽大戲一般閑適。

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副債主大爺的德性。

攆人也不是，留也不是，雙喜再次氣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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