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老掌櫃開出這般優厚的條件，說來說去，其實真沒有對雙喜做出額外要求來，畢竟眼下，她家也只有這一個客戶，以她現在的腌制速度，以及有限的貨源情況來看，就算她有心擴大規模，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

所以福滿樓開出的半成紅利，就算是完完全全白白送與雙喜的了。

這樣的好事，如果放在以前，她定會一口答應下來，只怕得了好處，還要笑著認為福滿樓的老板是杞人憂天，吃飽了想太多。

不過眼下，她卻有了些猶豫，從兜裏半個銅板子沒有，到能買得起黃花鎮這般好的獨門小院，也不過才短短三五個月的時間。

經過這幾個月的張羅，她也早不是當初那個賣一筐野菜，得五個銅板的雙喜了。

選對了門路，把握好機會，從乞丐到富人，也不過眨眼之間，真不如想象中那般難。

生意上的順風順水，讓她的眼界和上輩子對金錢一成不變的看法，改變了許多，

以後到底如何，誰都不知道，她不能一口氣把自己與福滿樓綁死在一條船上，誰都說不準，也許她真有飛黃騰達，被福滿樓牽制住的那一天呢？

幸好那老掌櫃的也體貼，沒讓她馬上應承。

雙喜半是喜悅，半是憂心，回家後也沒有跟三喜叨叨這事兒，吃了飯，把屋裏屋外收拾一圈，等到過了午時的飯點兒，她整理好衣衫，按照早上的約定，踩點兒上滿香樓去了。

事實果然如她所料那般，滿香樓的老板，一個姓錢的白胖中年男子親自招待的她，開出的條件格外誘人，竟然願意出比福滿樓高出雙倍的價錢來收購鹹鴨蛋，只有一個要求，也是要只送他家一戶。

雙喜立刻就拒絕了，當著那白胖錢老板的面兒，義正言辭，說自家這生意還是全靠著福滿樓才走到今天，斷然不做那為了金錢，就忘恩負義的事兒來。

這樣一番話說出來，弄得錢老板一時下不來臺，雙喜自知態度過於強硬，著實不好，不過做這樣的長久生意，人品往往比賺錢還要重要，倒沒有多在意他怎麽看她。

兩人喝了一通茶，到了最後，雙喜道出實情，承認現在鴨蛋緊俏，貨源不足，就算有心想與滿香樓合作，也只怕有心無力，只待明年春天，多找好幾戶農人，把貨源穩定，一定不辜負他的美意。

雙喜從滿香樓出來時，已是近黃昏，經過與錢老板的那一番交涉，倒是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對於以後要如何走，如何做，心裏也越發暢快了幾分，再沒糾結如何回覆福滿樓的三日之約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進入九月底，已是晚秋時節了。

黃花鎮依山傍水，一年四季分明，因是古代，且物質貧乏落後，因此不管是在城中，還是城外，平時看的最多的景色，便是滿眼蔥翠的綠，卻沒想，秋季一到，這滿眼的綠，轉眼就變成了黃，這幾日經了西風肆虐，滿城黃葉飄零，蕭瑟一片，這光景，即便沒有落雪，也與冬日相差不幾了。

眼下雙喜與福滿樓的三日之約也過了好幾天，當日她重進那花廳，當著面兒拒絕了這樣的好事，老掌櫃一臉又是意外，又是吃癟的神情，現在想來，都能讓雙喜再笑上三聲。

她也是個有分寸的，把往後的顧慮說與了老掌櫃，並一再承諾，若擴產之後，就算賣與別家，也斷不會短了福滿樓的貨，且一再保證，價錢上相較別人，也會對福滿樓優待。

如此總總，雖讓老掌櫃臉色發苦，還欲百般勸說雙喜，倒是最後反而被雙喜給勸住，無奈妥協了。

生意上的事兒順風順水，日子也過得波瀾不驚，到月底最後一天，跟著得了個天大的喜事兒，王嬸子的兒媳，也就是雙喜的好姐妹春花，生了，得了個大胖小子。

得到消息的第二日一早，雙喜就提著東西來登門探望了。

黃花鎮裏窮，雙喜也不知別人探望親戚，都拿些什麽來送節禮，她問過李四娘，她娘倒是有意思，只說到，有錢就送金送銀，無錢三五個雞蛋也打發的過去，雙喜知道她娘一向在這些事情上不太靠譜，不敢全信她，回頭又問了平安，卻發現也問錯了人，他也是個一竅不通的，直笑道早知雙喜要打探這事兒，該提前問問她娘再出門的。

雙喜求助無門，幹脆心一橫，按照自個的心意來了。

她去雜貨鋪買了五斤紅糖，去糕點鋪子買了兩盒點心，又上肉鋪買了兩條豬腿，最後才去布莊扯了一匹軟綿綿的素色印花棉布，待裝滿一背簍後，檢查一番，見不差什麽了，這才高高興興的往西大街偏巷去了。

離開西大街已有月餘，多日不見，走在那狹窄逼仄的馬路牙子上，雙喜恍然還有些回不過味兒來，腳下汙水依舊橫流，看門狗吠，雞屎東一坨，西一坨的，讓人防不勝防。

破舊瓦墻圍欄裏，時不時會冒出小鬼頭的腦袋，沖著雙喜擠眉弄眼，叫一聲：“鄭瘸子大妹兒.....”

經過人堆前，也總能在走遠幾步後，隨風聽到點兒婦人婆子的話尾子：“哎呀，倒黴催的那家閨女兒咋回來了？”

雙喜頭一回覺著，搬到東大街，正是此生做過的最對的一件事兒。

別的不說，光光那住的地兒就沒見過雞屎，誰家都養雞，可那道兒卻幹凈的很，再來也沒這麽多婦人婆子們嚼舌根，誰家都忙，不是忙著做工，就是忙著地裏的夥計，在不也是為三餐家務占住了心思，很少能看到當著面兒，說道人長短的。

第一次，雙喜感受到了窮富差距，也是第一次，她覺著那房子，真正兒買的值。

偏街不長，走了一刻鐘就到了春花家門口。

雙喜頓住腳，習慣性的往自家門口看一眼，見木門緊閉，門上沒有上鎖，便知屋裏有人，她又往對門李嫂子家看了看，這一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只見李嫂子門口堆了好大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有爛椅子，壞凳子，打破的碗碟，撕碎成碎片兒的衣裳布單子，堆了老大一堆在他家門口，看著著實礙眼。

那木門上也上了鎖，大早上的，也不知是不是出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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