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天，李四娘上工前就遞了二百個錢與雙喜和三喜，讓她們姐妹兩個早早的買些吃食回來，為團圓飯做準備。

中秋當日東家是不放人的，且鄭有福與鄭石頭都是有事的，誰都忙著賺錢，沒有工夫回家，她一家人只能提前吃團圓飯，提前賞月了。

得了李四娘的令，雙喜便早早的拉了三喜出來大采購，買了雞鴨魚肉，還買了月餅回來，早早的置辦了一桌子的飯菜出來。

中午剛過，鄭石頭就帶著李四娘回家了，不久鄭有福也回了家，一家人和和氣氣在一起團年，吃了頓好飯。

飯後，鄭石頭又帶著鄭有福去了一趟祖宗墳地，燒了紙錢，回了家，到了晚上，大月亮掛在天上，雙喜和三喜又洗了瓜果，把月餅取出來，擺在院中石桌上，與一家人嘗味兒。

一家四口難得這樣安寧，難得這樣聚在一起說些平常話兒，雙喜和三喜挨得緊緊的，喜得臉上都笑開花兒了。

鄭石頭抽完一袋子煙，坐在凳子上往地上叩煙鬥，甕聲甕氣與鄭有福道：“有福，那賭坊以後不許再進一步，你大妹子受了這一遭罪，以後他家就是咱的仇人，咱鬥不過他，可也不能再白白的還去貼著他們，可聽明白了？”

鄭石頭說話的聲音不大，許是為了避嫌。但語氣強硬，不容置喙，十足十掌家的樣兒。

雙喜心中暖意更甚幾分，擡頭朝著坐在對首的鄭有福臉上看去。

月夜下他一張臉板板正正，規矩的很，半點兒痞氣都沒了，讓雙喜都錯覺他浪子回頭，成了家裏的乖兒子。

“知道了，爹，您難道忘了，我不也叫賈家打了一頓，兒子我長記性還不成？”鄭石頭點點頭，很是滿意他這態度。

鄭有福突然又笑起來，朝著鄭石頭伸出手，道：“爹，給兩個錢花花，怡紅院的工錢還沒開，得等到下月中，我手上沒錢，說話都沒底氣兒....”

說完，遞過去的那只手又朝著鄭石頭面前送了幾分。

鄭石頭為了抽煙，背著一家人專門坐再個小杌子上，聽了鄭有福的話，他轉身過來，視線落在鄭有福伸出的手指頭上，他冷眼看了片刻，突然擡起煙桿子，朝著鄭有福手上敲去。

“一把年紀，要成親的人，還伸手找家裏要錢呢,你這臉皮倒是厚啊！”

鄭石頭不客氣罵道。

鄭有福沒防著他爹突然發火，吃了一痛，嗖的一下縮回手，氣呼呼嚷道：“爹，你也知道我要成親，沒錢我成個什麽親？誰家姑娘看得上我這窮鬼？”

說著話，又把手伸出去往李四娘面前送，看樣子是討錢討到她那兒了。

團圓夜，鄭石頭不願與鄭有福生間隙，不耐煩往兜子裏摸了一通，摸到個碎銀子，也不看多少，摔到鄭石頭跟前，不客氣道：“收好了，存著給你找媳婦兒，別一天到晚盡是賭錢，再踏福來賭坊的門檻，我就扒你的皮！”

得了銀子，鄭有福笑的眼睛開花，打個哈哈應了，再不提掃興事兒。

雙喜嘆了口氣，心裏卻清楚的很，鄭有福這變臉把戲，頂多也就是騙騙她爹與娘，斷不會這般容易就轉了性子的。

中秋前夜，天上的月亮越來月亮，星子也多，繁星點點懸在天空，亮得灼人眼。

鄭石頭吃了兩口月餅，與李四娘商量：“有福也大了，回頭也該托媒人尋個媳婦兒了，這事兒你來張羅，多盯著點兒。”

李四娘啃著黃瓜，嘴裏嘎巴直響，吞咽下去之後，點點頭，挑著眉毛道：“聘禮錢可沒有，你準備著，找媒婆好說.....”

鄭石頭嗯一聲，應了。

鄭石頭與李四娘說這話時，鄭有福正在吃月餅。

月餅是五仁的，裏頭包著紅糖，芝麻，瓜子，還有花生等等磨成的粉子做芯子，好吃是好吃，卻噎人的很。鄭有福連著吃了兩塊月餅，又連著喝了一碗水順氣兒，

等到順過氣，聽到他爹說道娶媳婦的事兒，又趕緊直起脖子插話道：“爹，找什麽媳婦兒，回頭我有相好的，我自個提親去，”

“就你這德行，哪家姑娘看得上你？”鄭石頭不客氣點破，搖著頭道：“你老實些，好好當你的差，親事讓你娘張羅，尋個賢惠的，好好過日子是正事！”

鄭石頭張嘴還要繼續訓斥，一旁李四娘瞧著也差不多了，連連安撫道：“好了，好了，有福也大了，知道分寸，你就別說教孩子了，回頭我定找個好人家的閨女來.....”

這話說的甚得鄭石頭的心，他也就沒多說什麽了。

賞了月，吃了小食，明日各還要忙著各的，一家人就收了桌子，準備了洗澡水，各回各屋去了。

洗完澡，雙喜端著洗澡水出來倒時，正好遇到鄭有福也出了院子。

兩人視線相接，鄭有福突然咧著嘴，呲著牙，笑了。

雙喜冷著臉，甩了他幾個眼刀子。

鄭有福混不在意，笑聲落，突然壓低聲音朝著雙喜道：“妹子，這一個月你倒是吃得好，睡的香，大哥被人打的半死不活，可都托你的福！”

木盆滴滴答答，水滴落了一地，堂屋裏油燈昏暗，拉長門口一大一小兩個影子。

鄭有福眼珠子來來回回，把雙喜從頭打量到腳，悿著臉又笑了：“嘖嘖，這都是吃了啥，幾天不見，倒是生的水靈靈的，難怪東家惦記上了！”

雙喜叫他那雙眼睛看的打了個哆嗦，忍住心裏泛起的惡心，雙喜冷冰冰道：“少拐彎抹角，你再爹娘跟前那套把戲，別指望再我面前糊弄，有屁就快放，跟你多待半分鐘我都惡心你！”

鄭有福混不在意雙喜的惡言惡語，挑著眉，朝著雙喜撇嘴笑：“妹子，你還不知你哥想要啥？”

說著話，又把手伸到了雙喜面前來。

那副無賴嘴臉，真是讓雙喜惡心到了極點，雙喜嗤笑一聲，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多廢話，撇下他，繞著他朝堂屋裏去了，招呼都不打一個。

鄭有福沒攔她，目送她進了房，臉上笑容漸漸冷下去，凍得也能掉下冰刀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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