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初始不認為是人偷的，總覺著有可能是她家靠著城邊邊上，這城邊又是靠近水牛山腳下的，說不得是什麽猛物偷偷鉆了城墻進來，偷了吃了。

為此她專門跑了一趟雜貨鋪，買了三個捕鼠夾子，可惜到最後，野物沒逮著一只，她家的雞一氣兒又丟了三只。

這可是怪事兒，丟的還盡是母雞。要知道再黃花鎮，母雞每斤的價格，可比公雞貴了四文錢呢，一斤活雞的價錢也要十八文了，這一只雞少說也有三斤多四斤的模樣，就這短短幾天，她家就丟了一百多文了。

野物要吃雞，難道還專門吃母雞？

怎麽可能？

那麽顯見著，這雞是叫人偷了，可不是叫野狗子們吃了！

三喜心疼的直抽抽，等李四娘再回家時，便把丟雞的事兒說與她聽，可把李四娘氣壞了。

她也沒責備姐妹什麽，直接跑進了廚屋，取了鐵鍋鏟，又取了個破底兒的生銹老鐵鍋，氣沖沖出了院門。

雙喜還不知她娘到底要搞什麽事兒，傻傻杵在院子裏。

片刻後隨著一聲破鑼響，李四娘高昂尖利的嗓音跟著罵起來，

聲落，那鐵鍋敲擊聲又響，響過一陣後，李四娘再叫罵一陣。

如此反覆，起起落落，李四娘是把彈琵琶的節奏感都用在這罵街上了....

雙喜再院中傻傻聽了一圈，羞臊得恨不得鉆地縫裏去。

她也沒臉去拉扯李四娘回家。

然而經了這一次罵街，她又對她娘生了無數的崇拜，西街尾巷幾十丈長，百來米的路，李四娘楞是罵了兩個來回，敲了兩個來回，氣都不換一口，罵出口的話兒全部沒有一句重覆的，且字字誅心，如柴刀子剁肉，刀刀致命。

如若這偷雞賊真是這尾街人，只怕此刻就該七竅流血，被咒死罵死了！

李四娘罵完一圈，回了家，雙喜已經笑得肚子疼了。

三喜屁顛兒跑屋後頭去給她娘端了熱水來潤嗓子，李四娘把破鍋鐵鏟往雙喜一遞，捋了捋耳邊掉落的頭發，一口氣把水接過來，喝了。

喝完水，似乎還沒解氣，插著腰又站在門口，點著手指頭沖著門外道：“敢偷老娘的雞子，也不看看自個祖墳冒青煙沒，再多長手指頭，老娘就罵得你頭上長瘡，嘴裏流膿，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子全作娼，半夜走水，出門遭搶，遲早讓你見閻王！”

一氣兒又罵出一段話，李四娘噓出一口長氣，嘆息道：“累死老娘了！”

“砰”一聲關好院門，轉過身來，那鳳眼挑得，哪裏像是剛罵街回來的，完全就是與哪個闊家太太鬥富的範兒。

雙喜趕緊的拉了李四娘過來，狗腿的與她捶肩膀，笑道：“娘，您累了吧，我給您松快松快！”

李四娘哼了一聲，不服氣道：“想當年，老娘還再怡紅院裏時，要罵人，誰罵得過老娘去，還不得端茶送水，與老娘賠不是？”

嘴上雖這般說著，還是順著雙喜坐下了，讓她給敲打肩背。

過了片刻，又嘆口氣，落寞道：“眼下也不是那時候了，娘老了，罵街都沒勁兒了.....”

聲音裏顯見著有對以往風光時候的眷念，不舍.....

這樣的李四娘少見，似乎少了許多尖酸刻薄，多的都是可憐樣兒，雙喜便生了絲不忍，輕聲安慰道：

“娘，我們大了，以後我們養著您。”

養兒防老，養兒防老，可都是養兒子防老，哪裏有靠女兒防老的，李四娘知曉她說的都是安慰話，卻也感念她的一番心思，沒有說啥刻薄話，又道：“你有心就好，養著這些雞子，賺點兒嫁妝錢就成，家裏你爹指望不上，你娘也沒本事，顧得你大哥，也顧不得你兩個了，你們也別怪娘親，要怪，就怪命不好，不該托在這窮人家裏.....”

說完這一通，李四娘站起身來，回屋去了。

雙喜看著她一搖一擺的身姿，頭一回竟對李四娘有了絲淡淡的心疼.....

西大街李四娘罵街，鬧了一通，鬧得半條後巷不得安寧，婆子們叨叨叨，婦人們嚼舌頭，低頭結語嘀咕了好幾天，雙喜家裏竟然一連也安穩了好幾天，原以為這偷雞賊是被罵怕了，再不敢偷了，誰知道，過了三天，雞子再次少了，這一次，可少的不是三兩只，一下子少了五只。

雙喜心都在滴血了！

五十只母雞，十來只沒了，雞蛋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且不知那偷雞的不知使了什麽手段，還得整院的雞不得安寧，下蛋都沒以前勤快，規律了。

這下好，茶葉蛋生意也不穩當，有時沒辦法，雙喜不得不再到菜市場去買雞蛋來湊數。

然而，她卻更加記恨這偷雞賊了。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這般大膽，死活就杠上了她家。

有了這般心思，這幾日，雙喜都沒出門，日日守在家裏，買蛋，腌蛋都托付給三喜了，那邊平安也在，即便三喜搬不動鴨蛋，有平安罩著，她倒是不用多費心，且正好也給他們留點兩人私處的空間。

只是沒料到，偷雞賊沒等到，倒是讓她等到了她的便宜大哥鄭有福。

鄭有福開了門鎖進屋時，雙喜正在菜園子裏拔草，他沒料著大早上的，院子裏還有個大活人，嚇得一跳，也把雙喜嚇得一跳。

自從上回見鄭有福，這都是兩個多月前的事兒了，雖說兄妹兩個多日不見，雙喜卻依舊不待見他，恨不得他就此消失於世上才好呢。

鄭有福穿著個絲綢樣長衫，依舊大搖大擺的進了院裏，手裏罕見的拿了個布袋子，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他瞅了雙喜一眼，大搖大擺的往院中杌子上一坐，瞪著大眼吼道：“給哥端碗水來喝，走了一早上，累死了。”

說著話，“呸”一聲，吐出了嘴裏嚼一半的草莖子。

雙喜冷淡著沒搭理，只當他死了，扯了辣椒樹下的幾顆長勢正旺的雜草，擡腳又往西紅柿樹下去了。

這可讓鄭有福吃癟了，他騰一下站起身來，惡狠狠又道：“鄭雙喜，老子跟你說話呢，你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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