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人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前，秋菊嚇得一個機靈，就要站起，肩膀卻被趙夫人一把摁住了。

她擡手撫上秋菊的臉蛋，手指下，是二八少女特有的細膩滑潤，半點粉黛未施，卻偏偏是個好姿色。

秋菊心裏的惶恐攀到了極點，魂都要掉了。

靜夜裏，趙夫人在她嫩臉上來回摩挲幾遍，抽回了手，突然開口，淡淡道：“等鳴兒傷好了，你便住到他房裏去吧，可把他伺候好了，沒得心裏惦記外頭那些不三不四的....”

秋菊一驚，嚇得連連搖頭，“夫人...我從未對公子生要不得的心思，夫人.....”

這番話是實情，還是試探？秋菊不敢想，夫人的手段，容不得她有絲毫綺麗之思。

似是被秋菊這般可憐懦弱的模樣取悅，她意料中的暴怒沒來，趙夫人罕見的露出笑臉：“我知道你是個膽子小的，生的好，還知為人奴仆的本分，倒讓我高看了幾分...跟了鳴兒，我自不會虧待你，待他娶妻生子，你再添個一兒半女，扶你做個大姨娘，自不會虧待你....”

夫人這一通話，如同晴天裏響起個驚雷，震得秋菊動彈不得。

好半晌，她才羞紅了臉龐，卻還是不敢置信，傻傻看著趙夫人。

趙一鳴濃眉星目，長身玉立，好身板好模樣，平日雖有些公子哥兒的脾氣，對待丫鬟們也沒有好顏色，然而這樣的好樣貌，生來就是個惹禍的。

外人瞅一眼，當下動動心思也就罷了，可苦了他們這些做下人丫鬟的，日日得見，哪個不是對他青眼有嘉，哪個不希望他能多看她們一眼，只是那人似乎是個木頭，宅裏幾十個丫鬟，個個生的好，卻沒見哪個入得他眼裏過...

她就算有何異樣心思，也只早早的就收起了，生怕被趙夫人察覺分毫，只是沒料到，平日裏對丫鬟沒半分好顏色，刻刻敲打她們要記得丫頭本分的當家主母，居然會說這樣的話，這簡直....

秋菊頭一回大了膽子，顫聲問道：“夫人...可不是消遣奴婢？”

“我消遣你作甚？哎！”趙夫人長嘆一口氣，“鳴兒不喜女色，沒那些花花腸子，我當娘的高興還來不及，可沒曾想，原是我錯了，他早被外頭的狐貍精勾了魂，都是我的錯，早該往他房裏添人的....”

趙夫人似解釋似自責，回身躺回美人榻，揉了揉眉心，閉眼又道：“你下去吧，這幾日不用伺候了，明日就去西頭別院裏泡泡溫泉，把一身皮肉養好些，別遭公子嫌棄....”

喜從天降，秋菊這會兒才回神過來，猶還不相信，她羞紅一張俏臉，睜大雙眼直直盯著塌上的趙夫人，想從她神色裏確認什麽。

然而此刻趙夫人早閉上雙眼，又成了之前一副冷冰冰，嚴肅老成的模樣。

秋菊強掩住心口跳躍，起身福了福，默默退出了房門....

......

五月春光好，日頭也一日比一日火熱了。

雙喜完全不知因為自己再趙老爺面前的那一番哭訴，倒惹了趙一鳴挨一頓抽，還被關了禁閉。要真生了後眼睛，她該哭訴的更慘些才是。

只是眼下，她也有為難事了。

今日吃過飯，她去菜市場買了雞蛋，又特意去買了幾斤排骨回來，細細燉了，就想給黑虎送去，可昨日一早被黑虎娘那一番挖苦，她著實又生了害怕，生怕去了之後再惹來一身罵。

到了此時此刻，雙喜頭一次真正嫌棄起自己這樣的身份來。死後重活，窮也就罷了，累也罷了，為何就不能挑個好好的清白人家呢？非得攤上這樣一戶過的稀巴爛的，還得攤上個有前科的娘，這一輩子的汙點，怎麽洗都是洗不掉的，註定，是要隨著她一輩子的....

退堂鼓打了半天，想到黑虎前夜為她，白白挨了一頓打，白白受了一番罪，可他竟然一聲不吭，過後也不曾責怪埋怨她，這樣的男人，如此大氣，反倒顯得她成了個小心眼的了。

這般想了想，真就生了萬般大的勇氣，把黑虎娘的那點刁難給丟一邊去了。

申時中，雙喜將陶罐放進背簍，小心背好，出了西大街，慢慢往北街去。

黑虎娘給開的門，臉上依舊淡漠，這回倒是怪了，並未再往人心上戳刀子，未說寒心話。

雙喜自去堂屋裏撿了個幹凈碗，舀起熱乎乎的肉湯，往黑虎房裏送了，待他吃完睡下，雙喜又出來，把剩下的湯都騰在陶碗裏。

黑虎娘冷眼看著，突然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心裏清楚....”

說出的話冷冰冰的，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護犢子的模樣。

雙喜臉色白了幾分，欲要辯解，黑虎娘打斷她：“今日讓你進門，是看在虎子的面上，你要當我是他娘，你今日就好好聽我說說話！”

老太太連著一氣說了這幾句，臉色越發黃了幾分，連帶著喘了幾口粗氣。

雙喜臉色一瞬間蒼白，想了想，還是輕輕點頭：“大娘，您說，我聽著....”

她難得乖順，黑虎娘也松了口氣，擇了身旁的小杌子坐下，又沖著雙喜身前的小凳指了指，示意她做。

等雙喜坐下，老太太收了收臉上嫌棄之色，勸道：“小姑娘，莫要怪老身嫌棄你，你娘的名頭太大，太響，真要娶你進我李家門，往後我這張老臉，只怕要被人唾沫星子淹死了....你就當行行好，做做好事吧，虎子也不是能耐人，你放過他，成不？”

說著話，黑虎娘臉上的悲慟幾分，哀求一般看向雙喜，這讓她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

她不知自己對黑虎到底是什麽情愫，只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義無反顧，一心維護，確是讓她吊起的一顆心落下來，安寧許多，如果真要隨了老太太的意思，離開他，她便生了難受，生了別扭。

可眼前這般拒絕她的人，不是別人，是他的母親！

李四娘不待見黑虎，雙喜還能對著幹，黑虎娘不待見她，她卻再不能說什麽傷人的話。

雙喜強掩住心裏的難過，不死心辯解道：“大娘，我與黑虎是認真的，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您就當可憐可憐我，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屋裏靜靜的，兩個女人相互看著，雙喜一臉殷切，老婦人臉色淡漠，相互審視，相互試探彼此的底線。

良久後，黑虎娘突然閉了閉眼，嘆口氣，再沒多說什麽了。

雙喜也跟著呼出一大口長氣，心裏無端端輕松了許多許多！

雙喜離開黑虎家時，心裏有些小雀躍，他娘對她雖然冷淡，但與以前比，還是好上許多，這多少是個好的開端，也許她不待見她，但假以時日，她相信總有讓老太太改變印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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