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一的朋友都好特別呢。”

“哦？是嗎……”

婚禮結束後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了。朿的興致似乎特別高，纏著藏馬說了很多事。

志保利微笑地端著水果來到兒子房間。在房門外就聽見了這對獨處的年輕人一陣又一陣的笑談聲，她也因此送完水果後很快就離開了。

朿坐在藏馬的床上，光著腳，一雙細瘦的腿晃嘰晃嘰。

“那個額頭上綁著繃帶的人，是妖怪吧？”

“啊。”

說起飛影，還真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不過既然以前告訴過朿自己是靈界偵探，那麽認識一兩個妖怪也根本不足為奇吧。

藏馬碧綠的眸子凝註朿，不知道她接下來還會問什麽。心裏想著她今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但是究竟哪裏不一樣卻說不上來。

“他……回去了麽？”

“嗯？”

“……那個妖怪。”

“應該回魔界了吧。”

朿似乎對飛影很感興趣……

藏馬的視線從筆記本的屏幕移向朿。眼前的這個女孩總是讓他有一種幻覺，以為她會忽然間從自己的身邊徹底消失，只有牢牢得緊盯著才讓人放心。

“我什麽時候……也能回魔界呢？”

語氣雖然輕描淡寫，卻讓紅發的男子在剎那間失去了語言。

“……”

朿左邊淺紅的眸子裏映現著男子驚愕的臉龐，右邊淺綠的眸子裏閃耀著些微愧疚。她故意笑得很燦爛，但是卻發現自己連繼續直視他的勇氣也沒有了。

“我……我畢竟不是人類，不能適應這裏的生活……應該回到魔界去。”

“……”

依舊無言。

什麽都明白了。原來想要開花店、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裏的原因，都明白了。這些最終只不過都是為了重回魔界而找的借口罷了。

換作從前的自己，也許表面仍舊不動聲色，內心卻會暗起殺意吧。

但是藏馬已經不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妖狐了。

良久，這個明明失落無比卻還堅持著微笑的男子，終於說出一句話。

“魔界可沒有花店開啊，朿。”

沒有責備，沒有生氣。語氣就像平時任何一句話那樣平和，卻足以令她流下眼淚。

“對不起……我……”

她抽泣著。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到緊緊按住膝蓋的手背。

“一定要回去麽？”

碧綠的瞳仁裏有深不見底的憂傷。

“……嗯…………”

朿顫抖地趴坐在床下，雙腿因為負罪感而發沈，根本沒有站立起來的力氣。

直到一雙手扶住了她。

手臂的主人有著柔軟的紅發長發，安靜且溫和的神情。皮膚相接觸的瞬間，她的思想有些斷線。手臂上傳來微熱的溫度，還有觸感，非常溫暖。

藏馬伏下身，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別哭。”

“……對不起………”

“別隨便道歉。你沒有錯。”

朿深深凝望著他的側面。她的心底湧起了哀憐。

藏馬笑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借口，但他卻心甘情願。

“你只是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會再強迫你，沒有人會強迫你。從此以後，就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吧。”

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你不是禮物，也沒有一定要呆在我身邊的義務。

可是，朿喲……你最終還是沒能認出我麽？沒能認出我這個，曾經一度極其寵愛你，卻還是企圖要殺死你的那個銀發妖狐。

“……”

朿低頭不語。藏馬輕笑著：

“媽媽那邊我會想說法，你不用擔心。”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選擇寧可凡事獨自承受，也絕不讓我難過？……

可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一定要離開。因為再不離開你，我怕我會真的愛上你。

顫抖著嘴唇，朿問出了此刻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我……什麽時候能走……？”

“隨時都可以。”

藏馬給出了答案。

* * *

就這麽答應了她……如此簡單和草率，甚至有些毫不猶豫。

可是，藏馬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究竟是因為沒能對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後悔呢，還是對她想要回到魔界的想法沒有阻止而後悔？亦或者是兩者皆有？藏馬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他躺在床上，躺在這個剛才因為朿的接觸而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床上，嘲笑著越來越不像自己的自己。

心底的雨下了整整一夜，黯然神傷得仿佛要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

眼睛因缺乏睡眠而澀澀地發疼。

這個夜晚，朿決定離開人界的夜晚，藏馬沒有合眼。紊亂的思緒伴隨著漸漸失去理智的心，在孤寂的夜空中飛揚……

* * *

那個夢境又回來了，那樣得真實。

“我們開始吧，朿。”

“開始什麽？”

……

“……”

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依舊是田中家的客房天花板。

怎麽又做了這個夢？

夢裏的男子有著清冷的表情，幾乎從不認真去笑的面龐掛著朦朧不真切的淺笑，頭微微朝著她，向她致意。

朿知道自己不能受到夢境的困擾。即使回到了魔界，也不代表自己可以重回他的擁抱。

她早早地起床，今天，是秀一答應自己的日期。

答應她——回魔界的日期……

秀……一……

曾誤以為是那個銀發男子，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註意到了那股清香的薔薇花香。可是，人和妖怪畢竟是不同的種族，就算他們的氣息再相似，終究也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吧。

救她的理由、留她住下的理由、稱呼自己為女朋友的理由……所有的理由她都不明白。而他也從不開口解釋。一切似乎是那麽理所當然，卻又讓人覺得難以理解。

朿從來沒有辜負過任何人。這是第一次，徹徹底底……

藏馬推門打入，打斷了奔騰的思緒。

他特地晚起，等家人都差不多要離開時才開始做上班前的準備。不過今天他拎著的不是以往的公文包，而是在幾天前就整理好的行李箱。

他看見朿在窗臺邊等著。那夜蜂巢般洶湧的後悔情愫又襲了上來，心底的狂熱如刀鞘脫離。在對方驚覺前，毫不猶豫地將那個白色的影子擁住，吻上她的臉頰。

他感到朿在掙紮。力道雖不大，但卻能真實地感受到。

也因此，在自己完全失控前，他匆忙將目標轉移，只是朝她的眉心輕吻下去。在她推開自己前，停止了繼續吻下去的舉動。

“…………”

朿把嘴巴抿得緊緊的。藏馬看著，微微苦笑了下：

“……走了………朿。”

再也………不會見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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