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下子變得無比尷尬，我沒想到殷先生這麽一個一百多歲的人，竟然會對那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如此恭敬。甚至在他給對方抱拳見禮的時候，竟然從始至終都沒正眼兒瞧過他。可是殷先生卻並不生氣，只是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坐在我身邊。

“刑穆森，邢家和我們吳家的關系非同一般，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你竟然想把我撇開？”吳雨辰有些生氣的朝我問道，而且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此刻我有些不知所措，面對這吳雨辰的質問，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分明才見幾次面，到現在為止，我們也沒有熟到行動之前，必須通知對方的地步，可是她卻因為這件事情揪著我不放。再說，這也是半道上二叔突然臨時起意，在事先沒有告知我們的情況下，就把我們帶到了這座土城，我能說得清楚嗎？

“幾年沒見，吳家小丫頭片子都長這麽大了！”二叔似乎看出了什麽端倪，忙替我解圍，把話茬子接了過去。可是吳雨辰還是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看那架勢，我要是不給她的合理的解釋，這件事情就沒法翻篇兒了。

殷先生掏出煙袋，自顧自的往煙鍋子裏填煙絲，然後把從火堆裏撿起一根木棍，就著棍子上的火星“吧嗒吧嗒”的點燃了煙鍋子，他吐了一口煙氣，然後樂呵呵的說道：“怕是有些事情，你爺爺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說完之後，殷先生又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滿是笑意，但是又笑而不語。二叔猛地一拍腦門，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一臉壞笑的跟我說道：“穆森，吳家丫頭跟你有緣分！你倆打小就定過娃娃親，這事兒還是你爺爺做的主。”

一聽這話，我差點沒一腳踩進火堆裏，剛想站起來跟二叔問個明白，又被吳雨辰一把摁了下去。

“當時我也在場，是你滿歲的時候，你爺爺和吳家老爺子定下的事兒。”殷師傅也應和著說道。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定娃娃親，這不是包辦婚姻嗎？”侯大個子不知道從哪個旮旯竄了出來，一臉壞笑的看著我幸災落禍，可是當他看了一眼吳雨辰滿臉怒氣的樣子，又立馬改口，吱吱呼呼的說：“不過我看你倆到底蠻般配的，等這趟事情辦完了，回去就擺幾桌子酒席，湊合湊合過唄！”

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身上竟然還有這麽一紙婚約，怎麽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但是看著吳雨辰那一臉生氣的樣子，到嘴邊上的話最後又只能咽了回去。怪不得她才剛跟我見面，說話就是這般語氣，原來她早就知道我跟她定過娃娃親的事兒。

不過此刻我哪裏還有心思去想這些事兒，不停的跟侯大個子使眼色，需要這小子能看懂我的意思，幫我解圍。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那小子的腦袋一根筋兒，老子都快要把眼珠子擠出來了，他還是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我，然後還故意問了一句：“老邢，你眼睛怎麽了？”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怎麽這小子每次都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怎麽說，我也跟他朝夕相處了五年，五年來我倆喝過的酒，酒瓶子加起來恐怕能裝滿半輛卡車。以前在當鋪的時候，我跟進來當東西的主顧砍價，稍微給他個眼色，這小子立馬就能心領神會，那默契就跟他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似得，可是偏偏這會兒，這孫子竟然揣著明白裝糊塗，在這種場合跟我裝傻充楞。

後來似乎是再也繃不住了，這小子才轉身朝著殷師傅問道：“殷先生，您見多識廣，剛才您說的那血桑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一聽侯大個子把話題岔開，我總算是松了口氣，可是接下來殷師傅說的這些話，卻再次讓我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上。他說，當年他跟著我曾祖父一起，帶著馬隊從這裏經過，也就是在他們護送那批國寶回來的路上，發生了意外。

當時他們已經在這片黃沙漫天的荒原上走了整整三天，因為失去了方向，所以最後才誤入了那座土城。按理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們完全不可能迷失方向，可是偏偏馬隊受到了什麽東西的驚嚇，拉都拉不住，甩開蹄子就一個勁兒的往這個方向狂奔，好像是有什麽東西驅趕著馬隊往這邊靠，就這麽著，他們才發現了荒原上的這座土城。

而且在這座土城裏，還有百十來個穿著滿清軍服的老兵卒子，每個人看起來，少說都有七八十歲的樣子，而且頭發辮子和胡須全都已經白了。當時守在城樓上的清兵看到我曾祖父他們的馬隊，還以為是土匪攻城了，就在城樓上架起弓箭，做好了防守準備。

最後一番交涉之後，曾祖父他們表明了來意，說只是在荒原上迷失方向的馬路，想在城裏換些補給。城裏的老兵把馬隊前前後後檢查了好幾遍，最後才放他們進城。可是當馬隊進城之後，看見城裏的情形，都有些納悶。這都已經是民國了，怎麽這個地方還有這麽多穿著清軍官府的老兵呢？

一番打聽之後，所有人都傻了眼兒，原來這些老兵卒子是負責看守此處的官軍，這裏本是清朝政府設置的一處馬場，關押的全都是被流放到此地的犯人。馬隊進去的時候，城裏的老兵卒子正在一個兵頭兒的帶領下，將一名囚犯砍頭。

當時馬隊的人一打聽才知道，被砍頭的那個囚犯是被流放到此地的貪官，因為城裏最後一匹軍馬被他給養死了，所以按照兵營的規矩，執行軍法。等到午時三刻，在城中的刑場問斬。

殷師傅講到這個的時候，還刻意跟我們說：“那個時候的人迷信，覺得人死之後會變成厲鬼回來索命，所以都是選擇在午時三刻問斬。因為民間有個說法，說是人的魂魄就在影子裏，而午時三刻，也就是中午日頭最盛的時候，影子最短，剛好完全落在人的腳下。只有在這個時候問斬，才能連著影子一塊給砍了，這人就沒辦法變成厲鬼回來索命了！”

殷師傅這麽一說，侯大個子突然也來了興致，他說在他們村子裏，也有這樣的說法，甕聲甕氣的說：“我小時候，要是有人跑來踩我的影子，我奶奶就會拿著笤帚攆他們。當時我們玩得正興起，也不知道是咋地了。後來我問我奶奶，她說要是有人踩我的影子，我就會短壽命。反正當時把我唬的一楞一楞的，後來因為我奶奶的說法，一群孩子還專門到處去踩人家的影子，可也沒見誰英年早逝啊！”

我心裏琢磨著，那個年代的人不管做什麽事情，都很有講究，雖然迷信，但是卻始終恪守著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和規矩。而且我曾經讀過一本書，書上有這麽一段話，說是相信和敬畏鬼神的人，比那些無神論者的犯罪率要低五倍。所以古人這種迷信思想，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任何好處，至少可以讓人循規蹈矩，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想，這恐怕就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句話所要表達的真諦，意圖在導人向善。

這時候殷師傅又繼續說，當時曾祖父他們是看那囚犯可憐，所以才說出實情。他告訴那些老兵卒子，滿清政府已經倒臺十幾年了，現在是民國，皇帝制度早就已經被廢除了。可是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負責監斬的老兵頭還一副官腔的說，我曾祖父這番言論是大不敬，已經犯了誅九族的大罪。

殷師傅這話倒是跟二叔跟我們說的沒什麽兩樣，後來還是通過一份偽造的聖旨，讓這些老兵卒子們認識到清政府已經倒臺的真相。但是在這之後，二叔就直接輕描淡寫的說，那些老兵卒子因為失去了念想，最後都客死異鄉了。其實這裏邊還發生了其他隱情。

當殷師傅說出真相的時候，我和侯大個子都不禁有些懷疑，二叔當時為什麽沒有告訴我們真相，而是把土城中有棵危險性極強的血桑樹這件事情，對我們做了隱瞞呢？而且在我跟侯大個子在土城中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找了個借口，故意跟我們分開，這中間的一段時間，我早那間窩棚裏被鋪天蓋地的千足蟲圍攻，侯大個子被血桑半吊在空中，這段時間，二叔又去了哪裏，經歷了些什麽呢？

我本想問問二叔那段時間都去幹了些什麽，但是考慮到殷樹森也在現場，所以暫時就沒把這些事情告訴大家。雖然老爺子讓我萬事都聽殷樹森安排，但同時我也不得不防備著他。這麽一想，我又暫時把這個念頭壓了下來，還是等方便的時候，我再慢慢去問二叔。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營地裏再次傳來了一片呼喊聲，大概是從賴九城那邊的帳篷裏傳出來的。驚恐聲不絕於耳，借著那邊的火光，我隱約看見有人從帳篷裏跑出來，可是那人還沒跑出來多遠，就被什麽東西迅速的拉進沙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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