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這種事是不會有盡頭的，不會有。

溫雅戰戰兢兢打開門，戰戰兢兢引人到陽臺上，戰戰兢兢靠墻角……等候發落。

月光稀薄，一眼望去露臺上是輪廓模糊的灰影，分東西南北好幾坨，林雪河的手附上墻壁，啪嗒一聲就把燈打開了，柔和但明亮的燈光下，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先不說蘭花月季，就連平安樹五針松都是顯而易見的不好。

不過，倒是比想象中稍微好一些，至少陣亡的還沒出現。

林雪河回頭看了溫雅一眼，誇道：“養的不錯。”

溫雅差點就給他跪下了，也不敢插科打諢蒙混過關，當下深刻進行反省：“對不起林先生，是我工作不到位疏忽了，您給我幾天時間，我會努力讓它們重新精神起來的，如果實在不行，我願意照價賠償！”

被誤會了，林雪河看了她的發頂一眼，也不解釋，只是走到溫雅整理了一個下午的架子旁，擡手扯了扯雨布。

架子很結實，雨布也很結實，只是看起來……不太透氣。

用心了。

他輕笑：“你加油。”

溫雅大喜，立刻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說到做到，做不到就讓我倒黴一輩子，孤獨終老。”

林雪河眼皮動了動，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一直把人看到摸腦袋幹笑，才收回來：“最後一點去掉吧。”

他走人了，溫雅關了燈立刻跟上，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重疊起來。

“為啥？”

“善良。”

“……”溫雅撇嘴，在心裏偷偷呸了一聲，肯定還是因為她可愛。

不知道哪方面喜歡著她的林先生不忍心了。

嘻嘻嘻嘻。

“下個月中旬我要出個長差，希望回來的時候它們都還活著。”

“肯定活著！我會細心照顧……您要出差？去哪裏，多久啊？”

“R國，一個月左右。”

“……哦……嗯……啊……”

“……拒絕代購。”

“我還沒說呢您怎麽就猜到了！林先生我覺得我們可以商量一下……”

“想都別想。”

“還有，如果下次我過來有一盆不在人世，你就被解雇了。”

“不會不會，我會用生命去守護的～”

屋裏熄了燈，門哢噠一聲，落了鎖。

H市的夏天年年都是蒸籠，簡直要把鐵皮汽車都一並捂化了。人們躲在鋼筋水泥的建築物裏茍延殘喘，一臺一臺機器往裏頭吐著冷氣，往外排著熱風，為室外溫度的升高獻出“綿薄之力”，

溫雅做完手頭的工作，一手托腮愁眉苦臉的公物私用。

養花好難，教程都分外難懂。

鼠標不斷地往下拉，溫雅忍不住輕嘆：“到底怎麽樣才能起死回生……”

喬沐好奇，探頭過來：“溫雅姐姐，怎麽了嗎？”

一、二、三。

溫雅把辦公室裏的人數重新數了一遍，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你們養花嗎？”

“不養。”劉蕓答的飛快，“兩個孩子就夠折騰了，沒那個精力再伺候別的生物了……而且過兩年大崽子得寫觀察日記了，到時候自然有機會。”

小姐姐出局。溫雅在心裏劃掉了她的名字，看向喬沐：“你呢，養不？”

喬沐也沒怎麽養過，不過她家裏倒是有很多花草，所以不能說全然無知吧，於是問：“我家裏養了很多花，怎麽了？”

溫雅眼睛一亮，抓住這抹希望：“是這樣的，林先生讓我幫他養花麽，前天下雨我沒顧著給淋壞了，雖然按照網上查的做了一些處理，不過今天晚上去看後覺得狀態更不好了，你要是會的話，就想讓你幫忙看看……不會也沒關系，我去找專業的花農也行。”到時候就去花鳥市場看看賣家肯不肯幫忙了，再不行花點錢試試。

林雪河的花，在林雪河的家，去了林雪河的家，就能見到林雪河的人，幫他救活了花，還能博得他的好感，百利而無一害。

喬沐幾乎是瞬間就做了決定，笑靨含羞：“雖然不能保證，但我可以先幫你看看。”

“再好不過了！”溫雅大喜，如果喬沐可以的話，倒是時不時可以請教她了，不至於手忙腳亂。

不過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溫雅嘆服地看著喬沐，她還以為像喬沐這種女孩子只喜歡逗貓遛狗，對養花這種精細的活兒不感興趣呢。

看來她像林先生曾經說過的那樣，又以貌取人了，真是罪過。

因為這不是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情，再加上她還要接送林雪河，就和喬沐約了晚飯後。喬沐想了想沒有故技重施再度蹭車，同意了。

地址都到手了，總歸來日方長，不著急。

對於找了外援這種事，溫雅肯定也是要跟林雪河匯報的，不過具體是誰她沒展開，畢竟不重要。

對此林雪河沒有意見，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千百種，只要能解決問題，他可以給溫雅嘗試的機會。

“這個你拿去吃吧。”

特意讓溫雅跟著他上樓，林雪河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透明的罐子遞過去：“應該合你的口味。”

酸莓幹和牛肉幹。

溫雅捧了個滿懷，有點兒懵：“這零嘴兒是……”

“不是我買的。”

哦，想想林先生也不可能買這些，溫雅暗自腹誹，不過是哪個傻逼送禮又是酸莓幹又是牛肉幹的，這是不想幹成事兒的吧。

“我媽寄的。”

“咳咳咳——”溫雅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嗆住，罪過罪過，她不是故意的。

一只手落到她背上，不輕不重地幫她順氣：“我媽手藝還行，吃不死你，放心。”

溫雅漲紅了臉，怎麽能放心，這……可太了不得了！

“那阿姨的心意你怎麽能給我呢？不行不行。”溫雅覺得自己可不敢吃，怕折壽。

林雪河見她沒事了，改撫為拍，一巴掌讓她挺起腰來：“我不喜歡，放著也浪費。”

溫雅奇怪了，那林媽媽幹啥還給林先生寄這些呢？

“你可以走了。”

不等她想明白，林雪河拎著她後頸，幹脆利落地送了她一程。

哀怨地瞪了門板一眼，溫雅抱著罐子回到車上，兩個罐子就擱在副駕駛座上，被她等綠燈時一眼又一眼的看。

賣相，相當的不錯啊。

林先生的媽媽，又會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晚飯她湊活著吃了泡面，加了三條牛肉幹和七顆酸莓之後，感覺很棒。

和喬沐約的時間是七點半，對方很有時間觀念，七點二十五分就按響了門鈴。

早幾分鐘過去候著的溫雅剛剛好，在門口和她匯合了。

重新換了一身輕飄飄仙氣十足雪紡長裙，披散著長發妝容精致手上還提著精美禮盒的喬沐看著她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稍微有些僵硬：“溫雅姐姐，林先生不在嗎？”

溫雅利利索索地開了門，隨手按亮屋裏的燈：“他不住這兒，不然我也不敢這麽進進出出。”

林雪河可不是對待群眾像春天一樣溫暖的暖男，她都還常常被掃地出門呢，更別提再帶一個人了。

喬沐失望，又突然安了心。

想想也是，如果林雪河的家能讓溫雅這樣來去自如，那才大事不妙了。

溫雅在她進去後把門關好：“直接進去吧不用換鞋子什麽的，臟了也沒關系，我會打掃的。”沒人住的房子總是更容易積灰，溫雅一邊照顧花草一邊維持著一周一次的打掃頻率，也算對得住林雪河給的兩千塊了。

房子裏的除醛活動也在進行，帶活性炭的凈化器兢兢業業，不過甲醛的濃度降低的也並不明顯。

“到外面來吧，林先生不讓在屋子裏久待。”

喬沐應了，放下手裏東西跟她到了露臺。

夜晚看那些花草，土壤的狀況就不大鮮明了，喬沐回憶自家園丁臨時給她說的幾個要點，用溫雅的小工具扒了幾個盆的土看了看。

“有點積水呢。”

溫雅信服地點頭，淋了一天的雨，肯定有積水。

喬沐想了想，點出幾盆不耐澇的花來：“這些都換盆吧。”

“換盆嗎？”溫雅猶豫，她怕這些嬌客們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嗯，太濕了不行，換盆了再好好照料會好起來的。”喬沐有些心不在焉，視線流連在中間靠左撐開的陽傘底下，那一架可以搖晃的木制秋千椅有一米多長，可以坐兩個人。

以後，她如果和林雪河坐在這裏搖搖晃晃……

“那好吧。”

溫雅最終還是選擇相信她，總歸比自己有經驗吧，反正看著架勢也是活不長的，不如試試。

“那土怎麽配呢？”

正想到秋千以上應該放兩個軟墊的喬沐一不小心嘴巴快過腦子：“土還要配？”

溫雅：“……”

怕是不太對。

她從覆活花草減少損失的強烈欲望中清醒過來，開始仔細打量起喬沐這個人本身。姑娘是個好姑娘，除了職場新人基本都會犯的一些弊病，其他方面都很不錯，時間觀念強，態度還算認真，稍微有點傲和不接地氣，但畢竟她的原生家庭高人幾等，能做到這樣已經難能可貴了。

原來是可以打九十五分的。

今晚細致的收拾過後更好看了，還有上次那個雨天，也很好看。

溫雅擡頭看了看漫天的星光，把雨布和防曬網掀開大半，讓底下的植物們出來透氣。

可怎麽就看上林先生了呢？

還是這樣千方百計，讓人討厭。

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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