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娟突如其來的親近讓謝遠志楞了下隨後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溫聲附和道：“是啊，幸運的是我還有你。”

“雖然你沒有其他親人了，但我的親人也是你的親人，所以你不用為那些不值得人傷心。” 林秀娟從他胸前擡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謝遠志本意只是想告訴她這一切，並沒有想趁機裝可憐或者博同情，但是見林秀娟現在一雙眼眸裏滿是對自己的心疼和關心，他突然覺得這種感覺似乎也不賴，甚至於他我不介意她多同情自己幾次？

大概因為謝遠志的“吐露心聲”，忙完廚房的事，兩人再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林秀娟沒了昨晚的不自在和排斥，反而主動開口讓他往裏挪一挪，不要掉了下去。

兩人都沒有睡意，側身面對面，雖然在黑夜裏並看不真切對方的面容，但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都覺得很安心，不知過了多久，謝遠志最先打破沈默：“什麽時候去接媽和嫂子過來？”

“過兩天吧，今天胡姐還在催我做醬呢，說她拿去的都賣的差不多了，但這次大家都是三瓶三瓶的買，至少得吃一陣子，所以等過兩天在做吧。”說完林秀娟覺得他們哪天應該去趟供銷社和黑市，家裏很多存貨都沒有了，需要補貨了。

“今天第一天上班，有人為難你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謝遠志順勢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把玩，隨後蹙眉道：“手怎麽這麽涼？”

現在不過是秋天，手就這麽涼，到了冬天豈不是更涼？

“廠子裏面的大師傅都很隨和，對我也很照顧，而且有胡姐在，沒人欺負我，放心吧。我手腳一直都這樣，大概是氣血不足吧。”林秀娟隨意猜測道，畢竟前十幾年林愛國沒過繼的時候，他們一家子日子過得很苦，原身有次大冬天的落了水，從此以後就尤為畏寒。

“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謝遠志的語氣有些緊張。

“也不算什麽大毛病，之前去看過中醫，主意平時的習慣，平時再多吃一些補氣血的食物就好了。”之前胡燕華陪她一起去看過中醫，她聽的雲裏霧裏，但大概意思就是那樣。

“吃枸杞紅棗？”謝遠志語氣有些不確定，之前她好像特意去黑市換了紅棗。

林秀娟點了點頭，她還打算有時間自己做點阿膠呢，不過每次都沒看到合適的東西，現在進城估計要方便許多，林秀娟一向是個行動派，很快便決定明早早點起來去黑市，除了給家裏補存貨外，順便看看有沒有牛油，她已經很久沒吃火鍋了，想想就覺得有些饞，她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黑夜裏，各種聲音都非常明顯，謝遠志輕笑一聲：“餓了？”

“不是，突然有些饞火鍋了，明天我們早點起來去黑市一趟吧。”不管有沒有牛油，都不能阻擋她吃火鍋的決心。

“好，那要去黑市的話就要早起，早點睡吧。”謝遠志說完揉了揉她的手心，然後頗為不舍的放進她的被窩。

“那你現在不難過了吧？”林秀娟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謝遠志沒想到這會她都還在惦記這個問題，心裏頭仿佛有股熱流趟過讓他冰冷的胸膛漸漸變得溫熱起來，想起在廚房那個擁抱，他伸出長臂把林秀娟連人帶被子摟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溫聲道：“有你在我身邊，我怎麽會難過。”那些上輩子所有的殘忍悲劇正在一點一點的遠離他，幸福的日子正在一點一點的靠近他。

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頭頂，讓林秀娟覺得癢酥酥的，她微微垂下頭，借著月光看他摟著自己的手：“你說你要去小姨家一趟，什麽時候？”

謝遠志的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了蹭，語氣有些懶洋洋：“過段時間吧，我們都剛上班，請假的話估計有些不太好，更何況只是普通的拜訪，也無所謂時間。”上輩子直到小姨過世，謝遠志才覺得自己對她太苛刻了，還好這輩子還有機會彌補上輩子的遺憾。

因為謝遠志連被子一起摟著自己的緣故，不一會，林秀娟就覺得熱的不行，她往後推了推他表達自己的不滿，謝遠志有些遺憾的松開她，隨後輕聲道：“明早不是還要去黑市嗎，早點睡吧。”

林秀娟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想到現在也算是深秋了，冬天說來就來，今年她和遠向遠婷都長高了，還沒有準備新冬裝呢，於是伸腿踢了踢旁邊的人：“上次讓你打聽的布打聽的怎麽樣了？”紡織廠有瑕疵的布匹都會優先出給廠子裏工人，那些瑕疵不過是一個小汙點或者小洞這樣的，一點也影響做衣服。

“明天我去車間裏問問。”最近因為黃美德一直盯著他們這邊，他有些忙，一時忘了她之前讓自己打聽的事。

聽他提起車間主任，林秀娟連忙問道：“那個車間主任有沒有為難你？”

謝遠志不想讓她擔心，語氣輕松道：“事已成定局，平時我們和車間的交集也不多，他想為難我也沒辦法。”

謝遠志見她似乎對廠子裏的事情有興趣，便挑挑撿撿的選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說給她聽，直到旁邊的人呼吸變得均勻，謝遠志才停了下來，他躡手躡腳的替她掖好被子，自己也閉眼準備入睡。

自從入秋以來，林秀娟很久沒睡的這麽踏實了，平時一個人睡，一覺到天明她手腳都是冰涼的，現在有了謝遠志這個大火爐在身邊，她的腳這時候還是熱乎乎的，不過她又鉆進謝遠志的被子裏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旁邊的人也悠悠轉醒，看到蹙眉盯著被子，很快解惑道：“睡到半夜的時候你一個勁的往我這邊鉆，估計是覺得冷吧，要不今晚我們把兩床被子疊在一起蓋？”

林秀娟看了一眼謝遠志，從他臉上找不出撒謊的痕跡，看來真的是自己鉆進來的，哎，算了，都睡一張床了，一床被子也沒什麽，就當找了個暖床的，更重要的是，她眼神飛快的朝他腹部看了一眼，嗯，自己今晚找個機會摸一把，摸起來到底是什麽手感。

見她垂眸不知在想什麽，怕她想起昨晚的事，謝遠志掀開被子起身催促道：“不是說要去黑市嗎，還不起來？”

林秀娟聽到他的話，心裏惦記著家裏需要的補給的東西，也顧不得再胡思亂想，也跟著起身穿衣服，出門前給謝遠向兄妹倆留了糧票和錢，等他們起來去國營飯店買肉包當早飯。

這是林秀娟第一次這麽早來黑市，一眼就看到那邊的李方傑，原本想裝作沒看見，不想他已經發現了她，還上前來打招呼：“你們今天是來買東西還是？”

聽到他的話，林秀娟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趕情這人還以為自己來是找倒醬的事啊，林秀娟想了想，其實說起來李方傑除了上次想壓價也沒做過其他什麽過份的事，想到這裏，林秀娟的臉色緩和不少：“我們今天是來買東西的，對了，你有門路弄到牛油嗎？”

李方傑有些好奇的看了她一眼：“這東西可不好找，你要這個幹什麽？”

“打算做點好吃的，你要是有門路弄到記得給我留著，我現在就在食品廠上班。”想到李方傑已經知道他們西嶺大隊的住址，幹脆把現在住的地方也告訴了他，讓他弄到牛油就給自己送過來。

“行，要是有了我給你送過來，我最近托我親戚幫我買了你做的醬，你送的那個什麽葡萄酒你手裏還有沒有？”這才李方傑今天叫住她的目的。

林秀娟失笑，隨即也正色道：“現在葡萄已經過季了，原本之前就釀的不多，現在家裏剩的不多，你如果要的話，只能等明年了。”

見林秀娟終於給了自己一個準話，李方傑有些高興，雖然要等到明年去了，但他還是很高興，一個勁的道：“好好好，那就說定了，明年你的葡萄酒記得先給我啊。”

等到李方傑走遠，林秀娟才有這無奈的聳了聳肩，這都沒影的事也不知道在興奮個什麽，轉頭才發現謝遠志有些不悅的盯著李方傑的離開的方向，她有些不解：“你在看什麽？”

謝遠志搖了搖頭：“沒什麽，走吧。”他只是想起自己第一次見林秀娟的時候，就是她和這人見面的那次，心裏突然有些不爽罷了。

林秀娟知道他一向都不幹涉自己這方面的決定，於是點頭：“嗯，我們先去把清單上的東西買了吧，等會還要去上班呢。”

黑市各種新鮮的東西比供銷社還多，所以這也是為什麽林秀娟要事先列清單的緣故，清單上的東西買的七七八八準備離開的時候竟然碰到提著水果的林秀麗。

林秀麗應該是剛來，她面前的布袋子擺了不少新鮮的蘋果和梨，林秀娟正打算假裝沒看見的時候她突然擡頭，兩人對視兩秒，林秀麗率先出聲：“娟姐也來買東西。”

林秀娟點了點頭：“對，我們還趕著上班就不多聊了，中午一起吃個飯？”現在她進了城，算是半個東道主，不開口邀請下好像過意不去。

“不用了，我還要趕回去呢。”說著拿過從前面的袋子裏拿了幾個蘋果和梨塞到林秀娟懷裏：“這是我自己悄悄種在院子的，娟姐你帶回去嘗嘗。”

自從從老林家搬出來後，林秀麗確實在現在住的地方種了果樹，只是還沒那麽快掛果而已。

林秀娟看了眼塞在自己懷裏的水果，不由揚了揚唇角，女主現在對她是不是越來越不設防了點，她就算真種了果樹，這也才多久，能長出這麽大的果子來麽？不過被人信任的感覺倒是真的不賴，這樣想著，她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謝遠志還以為她是見到親戚所以才這麽高興，不由湊近她耳朵道：“你要是想媽他們，我們晚上可以回去住一晚。”明天趕最早的那班車也能趕上上班的時間。

“不用，太折騰了，等放假的時候再回去吧，再說了過兩天我媽和嫂子也該過來了。”她之前已經問過胡美玲了，這裏休假是輪休制，要保證廠子裏隨時都有人。

讓人驚喜的時，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竟然有人那裏有牛板油，聽說是隊上的牛老死了，隊上的人分了牛肉，這家人分到板油不想要，就想著來黑市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換到其他東西。

最後林秀娟用一張糧票和兩塊錢換了他手裏所有的牛板油，板油還要她回去自己煉一遍，好在謝遠志昨天已經把鍋臺弄好了，早上是來不及了，中午倒是可以趁著吃飯的時間回來一趟把油煉了，明早再來一趟黑市買需要的辣椒花椒之類的東西。

看她從換到牛油後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謝遠志忍不住問道：“就這麽開心？”

林秀娟點了點頭：“當然，唯有愛和美食不可辜負，等我做出來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麽這麽高興了。”

兩人帶著東西回去的時候謝遠婷兄妹倆還在院子裏洗漱，看到手裏的大包小包，謝遠婷有些高興：“嫂子又要做好吃的了嗎？”

“你個小饞貓整天就知道好吃的。”林秀娟佯裝生氣的瞪了她一眼。

“嫂子不是說了民以食為天嘛，所以當然是吃的最重要咯。”說完有些調皮的朝她吐了吐舌頭，然後快速的跑去拿自己的書包，他們等下還要去買肉包，不快一點就要遲到了。

——

謝遠志沒想到今天大明還會來找自己，他大步走到大明面前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怎麽今天又過來了？”

大明和謝遠志其實也就是小時候一起玩過幾次，後來大了也漸漸生疏起來，所以那次謝遠志會找他幫忙大明也很是不解，直到知道他的來意後他毫不猶豫的就答應把關雪梅懷孕的事傳開，畢竟作為他曾經的小夥伴，大明也曾真心實意的替謝遠志討厭過喬家的這群人。

他今天來也是因為隊上的流言，他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謝遠志：“你真的不回去上柱香嗎，不管怎麽說她也是長輩，隊上的人問起你，你大舅媽他們總是陰陽怪氣的說你現在是城裏人，成了工人，當然不會再回鄉下，我知道你不想回去的原因，但也不能任由他們這麽說你啊。”

“大明，不用擔心，他們怎麽說和我都沒關系，以後喬家那一大家子就和我沒關系了，他們怎麽說都和我沒關系，估計最多明天他們就自顧不暇了。”說這話時謝遠志唇角一直帶著笑容。

謝遠志的話一向讓人信服，見他這樣說，大明也不再繼續勸解他，反而是松了口氣般道：“你有對策就好，雖說你不是萬泉大隊的，但我聽說你老丈人可是在公社，要是那些人說的太難聽，怕對你有影響。”

大明的關心讓謝遠志有些愧疚，老實說，重活一輩子，他早就忘了幼年的那點情意，那天會找到他也不過是因為剛好在城裏碰到他，當時他原本是打算給一塊錢當做報酬的，畢竟比起欠人情，他寧願用錢來劃清關系，但對上大明真摯的眼神，給錢的話他也就說不出口了。更沒想到他會因為擔憂他的名聲而又特意跑了這一趟。

對上大明關切的眼眸，他語氣不自覺的溫和下來：“沒事，我們結婚時他們就知道我和外家的關系不好。”說著開始問他的近況，說來慚愧，這幾次的交集自己似乎都沒問過他的近況。

大明有些憨厚的笑了笑：“托我老丈人的關系，我現在在運輸隊跑車，雖然經常出車不在家，但好在工資不錯。”這次也是趕巧，他媳婦要生老二了，所以他這幾天沒去出車，不然也不會遇到謝遠志。

聽到他是運輸隊跑車的，謝遠志不由眼神一亮，或許這也是個機會，他看了眼時間然後有些抱歉的道：“大明，我上班的時間要到了，你今天有事嗎，如果沒事的話，我們中午好好談談，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談。”

大明答應的很爽快：“行，我媳婦現在還在醫院住著呢，不知道哪天生，你中午下班來醫院找我吧。”

“好，那我中午過來找你。”兩人告別後謝遠志就轉身回了廠子，心裏一時有些激動，之前他一直想倒東西，但卻沒什麽機會，畢竟他也拿不出新鮮東西，但現在如果能跟大明合作的話就不一樣了，他跑車去的地方可就多了，這樣一來，就不愁沒有新鮮玩意了。

大明回到醫院，他媳婦李月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好：“回來了，人家怎麽說？”雖然之前喬家在萬泉大隊的名聲不錯，但李月就是莫名的不喜歡那一家子，所以她很不喜歡大明去摻和這些事。

“遠志說他不回去，隨便他們怎麽說，”說完湊近她耳朵低聲道：“還說他們最多明天就自身難保了，估計他還做了什麽大家不知道的事吧。”

李月眼裏閃過讚賞：“你這朋友性子倒是不錯，要是他真的因為怕隊上的人說三道四而回喬家我反倒看不起他，畢竟當年喬家老太婆做法一般人都做不出。”

“遠志聽到我在運輸隊後說有重要的事跟我談，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他現在在紡織廠上班，我想著你要生了，原本想讓他幫忙找些便宜的布，但又怕太麻煩他，等他中午來的時候我再問問吧。”面子到底還是沒有孩子重要，雖然他在運輸隊有工資，可每個月還要給父母拿錢，現在馬上老二也要出來了，用錢的機會多著呢，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李月娘家就在城裏，會嫁給大明也是陰差陽錯，這會聽到他的話，眼神轉了轉，心裏不由有了個猜測，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就太好了。

從結婚後她不願意到鄉下和婆婆妯娌住在一起，娘家那邊有嫂子在，也不好一直住娘家，所以他們一直都是在城裏租房子，家裏就大明一個人掙錢，開銷又大，李月一直在想其他掙錢的辦法，奈何大明一直是個死腦筋，或許這次是個好機會。

因為最近工農兵大學生推薦名額的事，廠子裏的所有人都格外乖覺，就連黃美德都暫時歇了找謝遠志麻煩的心思，所以一時間廠子裏的氣氛格外和諧。

大概是那天謝遠志的那番話起了作用，辦公室的其他人不再有意無意的孤立他，現在有什麽事都會叫上一起，有人在前面帶著自己做事，謝遠志樂的自在。

中午下班後，謝遠志先去了供銷社一趟，買了麥乳精和一些糕點然後才出發去了醫院，他照著大明給的樓層和病房去敲門，裏面卻並不見大明的身影，他正猶豫的時候裏面的李月突然開口：“你是來找大明的嗎？”

謝遠志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確定：“你是大明的家屬？”

李月家以前的鄰居就是當兵的，所以看到謝遠志的站姿就猜他是當過兵的，加上大明之前告訴自己的話，所以她才會在謝遠志皺眉的時候開口。

這時候打飯的大明也回來了，看到門口的謝遠志連忙讓他一塊就去，雖然病房裏有簾子，但到底是人家生產的地方，而且明顯不適合談話，於是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大明：“你先和你媳婦吃飯，等會我們出去說。”

李月是個心思活絡的人，聽到謝遠志的話便揚聲道：“大明，扶我去樓下走走吧，嫂子們說這樣能快點發動。”

大明沒有多想，便直接對謝遠志道：“那你等我去扶小月下樓，我們樓下說。”

謝遠志看著大明的背影不由挑了挑眉頭，看來大明這媳婦是個聰明人。

到了樓下，李月也不賣關子，直接看向謝遠志：“小謝，我能這麽叫你吧，我們家大明一向老實，有些不通人情世故，有些事我就直說了吧，他說你過來是有重要的事和他說，我猜你是想倒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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