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雷守大人！！”

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的面容後，堇扔掉雨傘迅速沖了過去。

看起來不知道在雨裏一個人走了多久，渾身冰涼……指尖甚至有些僵硬。若不是鼻端若有似無的呼吸，甚至會讓人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

堇顫抖著手摸上他的胸口，濕漉漉的，還有些黏膩……

擡起來看看，閃電的光芒將他蒼白的臉色和堇手上的一片血紅照得清晰地瘆人。

“雷守大人……雷守大人……雷守大人……”

堇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怎麽會這樣呢，雷守大人那麽厲害……怎麽會這樣呢……

“雷守大人……”除了一聲聲地呼喚，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會說些什麽話。

滾燙的眼淚一顆顆砸上藍波冰涼而蒼白的臉頰，燙得他在昏迷中睫毛微微顫抖。

「又在哭了……我真是沒用啊……要趕緊救他才行……該怎麽辦……好冷……雷守大人……怎麽辦……」

腦子裏瘋狂地轉過無數念頭，雜亂無章。

半年來積累的安寧祥和，半年來遠離彭格列自以為已經完全忘懷了的一切……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慌亂間，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卻讓堇在一瞬間看清楚了墻上貼著的門牌。

對了……緒加阿姨……這裏是緒加阿姨的家。

於是，顧不得現在正是深夜，也顧不得渾身濕透的自己有多麽嚇人，堇撲上去拼命敲著那扇大門。

“緒加阿姨！！緒加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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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的生命裏，藍波曾經面對過各種各樣的危險，也曾經面對過無數次的死亡。但從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這般真切——夾雜著冰雪的雨打在臉上的時候，只覺得全身冰涼。

身上的傷一點都不覺得痛了，仿佛連鮮血都已結冰。

死在這樣一個安寧而又美麗的地方，大概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嘩啦啦……嘩啦啦……”

「……水聲？」

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小而溫暖。

身上是溫暖的棉被，微微轉開頭去……房間裏的壁爐跳動著明亮的火焰，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這裏是……」

記得清楚的是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響，瓢潑的雷雨，以及疲憊不堪的自己。

奇怪……我不是已經死了麽……

“……雷守大人？！雷守大人您醒了！！”

在另一側的床頭擠著毛巾的堇發現藍波醒了，激動地叫出聲來。

“……淳雪？”

看清楚少女的面容後，藍波非常驚訝。半年前一別以來，他根本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這個孩子。而且，居然是她救了自己。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掙紮著坐起身來：“這裏是……咳咳……”

“不要動！”堇飛快地跑過來制止他，將擠好的毛巾按上他的額頭：“請躺著吧，您在發燒……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藍波伸手接過毛巾，定睛望著少女，好久好久才“呵”一聲笑，放松身體躺回了枕頭，擡起的手臂遮住眼睛。

「我居然……還是沒有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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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

幾乎是逃亡的黑手黨人唯一的去處。

那個時候，藍波知道淳雪一定去了北方，卻從沒有想過那個柔弱的純白的少女，會在這樣的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上生活下來。

安寧。

這是藍波對這個單純的小鎮唯一的評價。

無論是風景，建築，或是在這裏活著的人們……比如這幾天一直在幫忙照顧他的緒加小姐。

大半個月過去，藍波的傷已經好了不少，也能夠下地走動，做一些簡單的活動了。

此刻他就坐在院子裏，劈著壁爐要用的柴火，不時欣賞周圍的雪景。手裏的柴刀從未用過，卻意外地順手。

“雷守大人！”

少女清亮的嗓音隨著急切的腳步聲從身後的屋子裏漸漸近了，藍波放下手裏的工作，回過頭去，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

“怎麽了？”

“緒加阿姨給了我一盤手工的牛奶餅幹！”堇端著盤子遞到藍波面前，滿臉歡喜：“緒加阿姨做的牛奶餅幹最好吃了，雷守大人您也嘗嘗~”

“……”小巧的餅幹還是溫熱的，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嗯……很好吃。”

這裏的人大概從未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另外一些地方是什麽樣子。戰爭，黨派，指環或是匣子。沒有人認識他，甚至沒有人聽說過什麽黑手黨。

緒加小姐正從外面回到家裏，看到在院子裏的堇和藍波，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若是她知道了我是個正在被全世界通緝的人……還會像這樣笑著嗎。」

答案是……

他不知道。

藍波根本無法想象這裏的人們被外面的世界所同化的場景……他終究是個溫柔的人，太溫柔了，想守護所有，可現實又是如此殘忍。

但至少，他明白自己該做的事。

離開這裏，盡快。

在密魯菲歐雷家族發現他的蹤跡之前離開……這個小鎮的安寧，面前的少女終於明亮起來的笑容，都是不能被打破的。

藍波不知道自己還能逃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多遠。他這輩子或許有很多事情都沒能做到，但這件事一定要做到。

“雷守……大人？”堇伸出手來在藍波的眼前晃了晃：“您怎麽了？”

“……”回過神來，少女的臉龐近在眼前。

純白的靈魂，讓人想要好好保護起來，不要被任何事物汙染才好。

藍波忽然有點明白當初為什麽她會是那樣一張白紙般的狀態了，大約她的父母也是這麽覺得的吧。

“我不再是什麽雷守了，以後不用再這樣稱呼。”

“哎？”堇的眼睛睜大了：“雷……為什麽？”

“因為彭格列家族……已經算是不存在了吧。”

藍波微微把臉轉開，開闊的視野讓自己能夠看到遠處的天空。這裏的天空一碧如洗，清澈地不像真的一樣。

他終究沒能守住……大家拼上性命所要保護的彭格列，終究沒能守住。

他最後能夠做到的，不過是在大勢已去的時候，將彭格列剩下的人員全部解散，自己一個人殿後，然後城門大開獨自面對密魯菲歐雷的軍隊。

居然能夠活下來……想到之前的三天兩夜的激戰和逃亡，藍波就有一種已經死過一次的感覺。能活下來……真的算是奇跡了。

堇望著藍波沈默的臉，想要問的話卻一句也問不出口了。

又是這種感覺……被哭泣湮沒了的感覺。

眼前的藍波嘴角依然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可是整個人卻讓人覺得那麽悲傷而又荒涼……這荒涼是如此厚重，仿佛連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沈默。

她沒有那麽笨，再加上之前那個可怕的夢境，她大約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雷守大人……為什麽從來不哭呢？”看著這樣的藍波，堇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又大顆大顆掉了下來，忍不住，一點也忍不住：“明明……明明是這麽難過的……”

藍波有點驚訝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沈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勾起嘴角溫柔微笑，像當年那樣伸手撫上少女的頭頂：“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咱這麽勤奮的份上大家也給點鼓勵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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