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那個地方前，悠然特意請魏謙過來照顧一下李澤言，自己出門逛了一趟街。李澤言的生日還有三個多月，現在卻很想替他買一份禮物。悠然看著每個小店裏琳瑯滿目的小物，不知不覺繞到了九溪古街的小巷子裏。

“怪物，怪物……”一陣孩子的喧嘩聲音從不遠處的轉角傳了過來。

“為什麽要打我！”隱約中有個孩子在喊，“我也不想這樣！”

“不管，你這個怪胎，少跟著我們！”

悠然走了過去，看到三個男孩正圍著一個跌坐在墻角的男孩，一人還揪住了他的衣領，一拳拳地錘在他的臉上。悠然看不過，上前直接拉住了男孩的手。

“你是誰？”男孩用力一甩，掙脫了悠然。旁邊的兩個男孩也轉過身，圍著悠然，臉上滿是流痞的狠勁，一點也沒有懼怕的意思。

“你們為什麽欺負他？”

“他不是人！他是只怪物！”一個男孩沖了過去，揪著那男孩的頭發拖了起來，粗魯地把他翻了個身子。那孩子疼得只哭喊著求饒，“不要！不要！”

另一個孩子哪裏肯依，伸手就把那孩子的上衣掀了起來，在那孩子的肩胛骨上，是兩個血肉模糊的傷口。

“放開他！”悠然推開了兩個男孩，擋在了那孩子前面。“你受傷了是不是他們割傷你的？”

“大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碰過他那裏了？告訴你，他是要現原型了，自己偷偷在廁所裏面割掉不知道是什麽奇怪的東西，被我們發現了！”帶頭的男孩上前，仰臉逼視著悠然，“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因為他其實是只妖怪——”最後妖怪的兩個字被誇張地拖長了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

悠然身後的孩子嗚嗚咽咽地哭著，手拉住悠然的衣服，卻也沒有辯駁。

“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悠然威脅著，雙手依然牢牢地護著身後的孩子。那三個男孩跟她對峙了一陣，也覺著沒意思，罵了兩句就走了，末了指著那孩子喊道：“你給我們小心點，明天回學校有你好受的！怪胎！”

悠然心疼地把大哭的孩子抱住。那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就是七八歲的樣子，背上的校服襯衫上印著殷殷的血跡，只是勉強用深色外套遮住。

“別害怕，姐姐帶你去醫院，然後讓你的家長來接你。不要擔心，可以跟學校反映，大不了就轉學，他們不會再欺負你了……”悠然急切地安慰著孩子。

“不……那個東西還會長出來……我真的是怪物……”孩子嗚嗚咽咽地說。

“什麽東西？”悠然完全沒有聽懂孩子的話。“是翅膀。”一個低沈而溫和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悠然回頭一看，是個高大的男子，深灰色外套，白色高領，眼睛盯著自己，眸色卻是淡淡的。

“翅膀？”

“他也是evoler。”

悠然再次看了看那孩子，想著他背上的傷口，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傻？”

“他想把自己改變適應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給他的回應卻只有嘲笑和欺辱。他明明可以是個強者，卻偏偏選擇參加弱者的游戲，遵守由弱者制定的規則。QUEEN，你是怎麽想的呢？改變自己，還是……改變世界？”

男人的話仿佛是漫漫長夜裏面的一聲驚雷。悠然再回頭看，他已經沒有了蹤影。

因為孩子堅持不去醫院，悠然就買了些簡單的止血消炎的藥物，打算把他送回了家再處理。交談中她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小傑，家裏只有自己和爺爺兩個人。兩爺孫在九溪山腳住著，爺爺會做一些傳統的手藝活，每逢周末會把做好的小物件拿到九溪古街來賣，賺了的錢就供兩人的生活。

進到這個所謂的家，悠然不免一陣唏噓。兩爺孫住的地方只是一個四米見方的小平房，進門左邊就是一張簡陋的床，右邊地上堆放著一些工具和一些半成品的器物，足足占了有大半我屋子，角落上一個小臺子，是一個小爐子連著液化氣瓶子，墻已經被熏得發黑。由於屋子低矮又有大樹擋著，整個空間都散發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悠然把床上的被褥推開一邊，讓小傑坐著，然後把襯衫解開。卻見他只是呆坐著，遲遲不願意動手，便以為他是害羞了，取了張被子給他蓋著，對他說：“衣服要先脫下來我才能幫你止血消毒。我知道你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等你爺爺回來再擦藥，我怕傷口要感染的。如果你堅持，我就去看看可不可以請男路人幫個忙。”

“不是……”小傑拉住了悠然，“你難道不害怕嗎？我那麽奇怪……”

悠然聽出他的顧慮，不免又是一陣心酸，握著他的肩膀說道：“如果我告訴你，姐姐也是跟你一樣呢？”

小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悠然，“你是怎麽把那個東西藏起來的？”

“姐姐比你幸運，我的能力不是露在外面的。但是記住，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不一樣。有一個詞形容我們這些有著跟普通人不一樣的人，叫evoler。”

“evoler？”小傑學著悠然說了一遍，但是還是皺著眉，“姐姐，你也有被欺負過嗎？”

悠然臉上的微笑凝住了，那些可怕的回憶瞬間又湧上了心頭，“嗯，也有過。”

“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小傑的臉上滿是期待，“我覺得每天都過得很害怕，我不知道我還能夠這樣忍受多久……”

悠然的眼裏含著淚，伸手抱了抱那瘦小的孩子：“姐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命運安排了要我做一些事吧。”

“哦……”小傑有些失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慢慢解開了身上的扣子。那兩片碗口大小血肉模糊的傷口依然觸目驚心。悠然把消毒的藥水輕輕地點在上面，聽得見孩子拼命忍住的嘶嘶的聲音。

小傑的爺爺是在悠然幫孩子包紮好以後回來的，悠然只是說小傑在路上被絆倒擦傷了臉，所以送他回來了，並沒有提他背後傷口的事情。老人家非常感激，一定要讓悠然在自己做好的物件裏面挑一樣當成答謝的禮物。悠然覺得不好退卻，便仔細看起老人拿出的一大盒金屬小物件。

那些小物都是用黃銅做的，有老式的煙鬥，鼻煙盒，女式帶蓋子的小鏡子，玩具黃包車等等，全部都做得精致異常。突然，悠然的目光被一塊精致的懷表吸引，不禁拿在了手裏細細地打量起來。

“姑娘好眼力啊，這可是好東西，不過也不是我做的，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老人家笑著說。

“既然是別人送你的，那……”悠然還是把懷表放了下來。

“不不不，你拿著，喜歡的話，就拿著吧。”老人家還是把懷表又塞回了悠然的手裏，“那個做表的朋友跟我說，送你一個表吧，這個蓋子上還留了一小片玻璃。你看，這樣，就可以取下來。”

老人家把表打開，果然，在表殼的內側有一個小機關，只需要用指尖輕輕一頂，就能夠把一小片玻璃取出來。“那家夥說，讓我把心愛的姑娘的照片放在裏面，那麽天天都戴在身上，想她了就打開來看看。那時候我都跟老伴結婚了，她害羞，死活不讓我把她照片放進去。”

老人講得高興，手裏也比劃了起來，“這都是我們老一輩的玩意兒了，現在你們年輕人天天都見著，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在大街上如果願意親嘴也沒關系，就再也沒人有耐心藏這些小心思了……”

小傑拉了拉爺爺的衣角，斜了一眼，小聲嘟囔著說：“爺爺，你也扯太遠了吧。”

“哦……哈，哈哈，是啊是啊，看我這老糊塗，扯這麽些做什麽。”老人拍了拍腦袋，接過了悠然手中的懷表，坐在自己的工作桌上開始拿了塊軟布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又認真地調好了時間，取了一個小木盒子，裏面墊上一塊軟布，再把懷表珍重地放了進去。

“姑娘，難得你喜歡這個懷表，就送你了。”

悠然接過盒子，點了點頭，忍著喉嚨裏的哽咽，說了聲謝謝。

********

李澤言是在悠然離開後的第二天清晨醒過來的。魏謙頂著兩只熊貓眼在他面前是又哭又笑的，對他又是扒眼皮，又是摸額頭，上躥下跳感覺都要瘋掉的樣子。

“發生什麽事了？”李澤言只覺得全身酸痛，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水床上。

“總裁，你可是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啊，我把世界上我能夠想到的醫生都找遍了，都查不出來原因。現在你終於醒了，阿彌陀佛，基督顯靈啊……”

李澤言也沒有管他的語無倫次，環視了一下房間，問：“悠然呢？”

“她……”魏謙的臉突然凝住了，垂了手在身側後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她到底去哪裏了？”李澤言站起身來，長期的躺臥讓他有些站不穩，魏謙上前扶住。“總裁，你慢著點。”

“我問你，她到底去哪裏了？”李澤言的聲音轉而急促。

“我不知道。”魏謙硬著頭皮只能實話實說，：“從昨天中午以前她都一直在守著你，後來……羅嘉來了……”

“她們談了什麽？”

“我沒有聽見。她們是在書房單獨談的，然後悠然就出去了一個下午，晚飯的時候回來，給你擦過一次身子，就又出去了。”

“她有告訴你她去哪裏了嗎？”

“沒有……但是，她走的時候很奇怪。”

“什麽意思？”李澤言的心中一涼。

“她把一個盒子給了我，說讓我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還有，不許我提前告訴你……”顯然，魏謙沒有遵守承諾。

李澤言拿過魏謙遞來的盒子，裏面是一個老式的黃銅懷表。打開，右面的蓋子上是那次拍公益月歷，悠然穿著婚紗對著自己回眸一笑的照片，一張粉色的小卡片被小心地藏在了盒子的旁邊，上面簡單地寫著六個字：

“李澤言，生日快樂”。

“笨蛋……”李澤言握了握手中的懷表，眼睛紅紅的。

******

這是李澤言第一次敲響羅嘉的門。羅嘉的臉上罕見的不施脂粉，依然美麗的臉龐上少了犀利的氣勢，微微泛紅的眼眶反而有些楚楚可憐。她只穿著一件白色連身的裙裝，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麽區別。

“你醒了？”她倚著門框，並沒有掩飾自己眼裏的關心。

“嗯。我來是要問你，她去哪裏了？”李澤言抿著嘴，雙手插在褲兜上，與她保持著距離。

“連寒暄都沒有嗎？”羅嘉的眼裏略過一陣深深的失落：“張口就是問她……先進來坐吧。”

李澤言猶豫了一下，還是踏入了她的家門。

“喝點什麽？”

“我沒有很多時間，你到底要怎樣？”李澤言並沒有理會她的問題。

“你剛剛病好，我給你泡杯茶吧。”羅嘉的語氣仿佛是溫柔的女友，踮腳在櫥櫃的最高處取了一套包裝得整整齊齊的茶具，“這個茶具還是第一次開，希望會用吧……”

“回答我！”李澤言拉住了她的手。她擡眼看著他，還是那溫柔的微笑：“別心急，慢慢來。”

“你……”李澤言忍住了心裏的怒氣，松開了她的手，“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麽？開出你的條件，我必須馬上知道她在哪裏……”

“她？你說的是哪個她？”羅嘉的聲音裏面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黑暗的她還是光明的她……”

“我沒有時間跟你玩文字游戲。條件!”

羅嘉把雙臂環在他的頸上，踮腳在他緊抿的唇上落下一吻。“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這樣有意思嗎？”他皺眉盯著她的臉，表情沒有一絲的波瀾。

“你為什麽要這樣，十年了，難道我沒有救過你嗎？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羅嘉抓住他的衣襟，語氣變得有些激動。

“我可以用其他方法回報你。”

“你的錢嗎？還是更多的電影電視劇廣告代言，給我一個女明星能夠獲得的所有名氣……”

“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你。”

羅嘉抱著李澤言，卻似乎無論她抱得多緊，兩人之間都似乎隔著一道深深的鴻溝。他臉上還是冰冷而嚴肅，目光裏沒有任何溫存。

“我不要這些……你應該不知道，每次上臺表演的前我是有多害怕……我勉強去當一個明星，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變得足夠的成功，可以站在你的身邊，成為配得上你的女人……”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沒有興趣嗎？”

“你騙人!”羅嘉的抓著他衣袖的手微微顫抖，“你愛上了她，你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哪怕她變得黑暗，變得陰沈又殘忍，你還是不願意離開她！實話告訴你，你的那個她已經永遠，永遠，永遠被那個黑暗的自己吞噬，她再也不會想起你，她會沈淪在痛苦的過往裏面，毀滅整個世界!”

“她到底在哪裏？!”李澤言捏住她的手臂，高聲質問著已經歇斯底裏的女人。

“我不會告訴你的……”羅嘉微微擡起了頭，嘴角是恨毒微笑，“哪怕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再找到她！”

“你以為我沒辦法了嗎……”李澤言松開了她，任她無力地跌坐到地上。他舉起手，掌心的銀光閃爍。

羅嘉冷笑著也舉起了手：“我要做的，就是不讓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直戳淚點的一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