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安排的是一家在泰晤士河畔的四星級酒店。酒店由維多利亞時期的一個貴族公館改建而成，保留著舊建築原有的庭院和大堂，客房的部分則是現代感十足的玻璃盒子。從酒店大堂穿過庭院到房間，悠然被玻璃連廊一側的紅酒收藏架吸引，各式的紅酒分門別類地放置在格柵木架上，每一支都用花體的英文寫上酒莊名和年份。橡木桶散發著幽遠深沈的紅酒香氣彌漫在如水的夜色裏，如果李澤言在這裏，應該會很感興趣吧。

“小姐，你對紅酒很感興趣嗎？我們老板收藏了很多珍貴的好酒，等一下你可以到我們的地下酒窖欣賞和品鑒。”幫忙推行李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小哥。

“哦，沒有……”悠然擺了擺手，“我不懂酒，只是有個朋友很喜歡，如果他在，一定會很有興趣的。”

“像你這麽可愛的小姐，如果願意一定會很多人願意教你。”小哥半開玩笑地湊近了悠然，低聲地說。

“呵呵，不用了，我其實也有些累了……”悠然微笑默默往後退了兩步，低頭迅速朝客房的電梯走去。

在連廊的另外一頭，VIP的入住櫃臺前，李澤言望著單向玻璃門外發生的一切微微發楞。

“李先生，李先生!”前臺的小姐輕輕叫了兩聲，李澤言才回過神來，低頭在賬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6點大堂見，早些休息。”李澤言把門卡遞給了老包，語意很明顯，他可以消失了。

“哦，好……”老包接過門卡，提著行李，卻註意到李澤言還靠在前臺上，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上去吧。”

“那好吧，明天見。”老包從來沒有見過李澤言這麽失神過，這個悲喜從來不露在臉上的男人今天卻顯得特別像個普通人。雪已經停了，本來大概午夜就可以起飛，明天早上就可以見到那個女孩，李澤言還是堅持要在市區過一夜。私家偵探的職業病，任何的變化都會被敏銳的感知，這次李澤言到底怎麽了？

*****

“魏謙？你……怎麽現在打電話給我？戀語那邊不是淩晨嗎？”

“沒事……酒店你住下了嗎？”電話那邊魏謙顯然還是半昏睡的狀態。

“哦，酒店我住下了，環境很好，謝謝。”

“你房間號是多少啊？”

“房間號嗎？嗯，我是在1204。怎麽了嗎？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就是了解一下，知道你安全住下就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拜拜……”

“等一下!”悠然忽然叫住了魏謙，“你今天的言行都很奇怪，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嗎？”

魏謙苦著一張臉，此時此刻他是多麽想出賣自己愛情幼幼班的總裁大人，然後爬回自己可愛的被窩美美的睡上一覺。以前他總覺得李澤言是個完美到無法被攻克的男人，如今終於發現他的弱點，但是為什麽為他的弱點受苦的是自己!……為什麽明明在同一時區的兩人之間要講話非要折騰他一個時差6小時的可憐蟲？!

“……悠然，你也知道我這裏是淩晨，就不詳談了吧，你有事回來當面跟總裁說吧……啊唔……我真的要睡了，拜拜……”

悠然看他痛苦，只好掛了電話，忽然瞥到被自己夾在詩集裏面的那張奇怪的邀請卡。那個姐姐說“傑克南瓜和你朋友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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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言是真的很想打電話命令那個笨蛋馬上回去睡覺，都幾點鐘了竟然還一個人跑出去看萬聖節巡游……她不是很膽小怕鬼嗎？今晚到底是怎麽了……

“不好意思，李先生，酒店前面的路會因為萬聖節巡游暫時封閉，如果您需要外出的話可以走酒店後面的路。”

“我如果想去巡游呢？”

“那就需要裝扮。這場萬聖節的巡游不接受沒有裝扮的客人。我們酒店有提供一些便裝的選擇，您可以挑選一下。”

前臺小姐把一本小冊子放到了李澤言的面前。

“麻煩給我一套鐘樓怪人的面具和服裝，謝謝。”沒等李澤言反應，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老包轉頭沖他笑著點了點頭，卻並沒多說話，仿佛只是普通的酒店客人，禮貌性問候。

“你要去巡游？”李澤言先開口了。

“是啊，我小兒子很好奇，非纏著我去跟他視頻直播。”老包揚了揚手中的手機苦笑著，見李澤言先說話，知道他不介意，心裏有些驚訝，卻沒有顯露出來。

李澤言看到酒店外面漸漸聚攏的人群，悠然那一點白色外套的身影正在被一點點的埋沒。仿佛是下了很久的決心才低聲開口問道：“

“你能跟蹤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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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穿著一套雪精靈套裝，擠進了巡游的隊伍裏。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情，不知不覺被周圍熱情高漲的□□表演者感染而慢慢放松下來。雪後的夜晚似乎一點都不冷，厚厚的雪被鏟到了路側，形成一堵矮矮矮的雪墻。枯枝被絨絨的積雪點綴，猶如真正魔法的森林一般。

各種主題的表演花車在路中央慢慢行走著，每一個表演者都精心地打扮，除了細致入微的妝發道具衣服，連舉止神態步姿都在認真詮釋著裝扮的角色。前面唯美的精靈和俏皮可愛的妖怪花車悠然還能欣賞，但是越到後面風格便愈發的黑暗起來。過於逼真的造型和動態讓悠然開始有些緊張，她跟著人潮慢慢走向巡游盡頭的中央廣場，極力四處張望，希望能夠重新見到那個詩人姐姐。

“啊……”突然從人群裏面傳來一陣尖叫聲，悠然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卻不知道被誰在側面猛撞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卻不知背後已經沒有空位，下一秒便已經失去了平衡往後倒。

悠然覺得自己被人兩手牢牢扶住，自己卻不小心踩在對方腳上。她慌亂地回頭，只見身後一個蒙面騎士打扮的高大男人，頭上帶著寬邊的禮帽，月亮映在雪堆上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知道為什麽，悠然感覺到一種親切。

“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悠然留意到男人的黑色短發，“你也是中國人？”

男人一言不發，只是把悠然扶正，確認她站穩後手松開，並沒有要跟她交談的意思。悠然本來有些害怕想找個人能搭伴說說話，但是見他不願意被打擾也只能作罷。

中央廣場上的燈光變換著，花車上在進行著壓軸的最後表演，□□的人群氣氛更加的高漲。悠然身邊的花車上，被漆成夜光的無人機正在向人群分發著一個個亮晶晶的小水球，悠然看到身旁的人都紛紛伸手想接住那些水球放到嘴裏。

“這到底是什麽啊……”悠然有些不解地看著旁邊喝得津津有味的女孩。

女孩轉頭對著悠然一笑。她是一身鹿的打扮，緊身毛皮迷你裙，襯著她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加上一雙閃亮亮的深邃大眼睛，悠然好像真的看到一只森林小鹿化成了人形在面前。

“你真可愛。”悠然不禁讚道。

女孩很高興，遞過來手裏的一顆水球，又拿起另外一顆放到嘴邊咬破，仰頭把裏面的液體喝了下去。然後看著悠然，示意讓她也嘗嘗……

悠然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想法，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把水球放到嘴裏咬了下去。那是一顆粉紅色的水球，咬破之後一種酸甜像是梅子汽水的味道，悠然沖著那女孩笑了笑表示感謝，卻全然沒有註意到身後男人蒙著臉都透出的殺氣。

不久，燈光驟然暗了下來，周圍的人潮開始騷動了起來，本來已經滿是人的廣場似乎更加的擁擠。悠然心中莫名的緊張，雙手牢牢握著身後的一根燈柱，卻眼看著燈一點點的變暗，直到完全的熄滅。

廣場中央的噴水池中忽然升起了一個舞臺，旁邊樓上的聚光燈照射在舞臺的中央，六個匍匐在地的身影逐漸的扭動起來，然後慢慢擡頭。悠然覺得從頭到腳的一陣寒意，那些舞者臉上的惡魔面具像是刺中了悠然心中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弱點，莫名的恐懼像潮水一樣湧來。

“快跑!”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我跑不動了，我跑不動了……”女孩的哭泣聲在後面。

悠然像是忽然忘記了自己的所在，楞楞地在原地顫抖著。忽然雙腳騰空，身子被一雙手直直的抱了起來，她驚覺自己被抱起身往後一倒，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了面前那人的脖子。

是剛剛那個冷漠的男人，正抱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悠然擡頭要說些什麽，頭已經被他按回了肩膀上，耳朵被捂起來，外面可怕的音樂就沒有那麽恐怖了……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太害怕，悠然覺得頭開始暈暈乎乎的，摟著脖子的手緊緊扣住，活像一只無尾熊一樣掛在男人的身上。男人的身上有一種熟悉的雪松的味道，有一種很讓人放心的感覺。

老包有些驚訝地看著李澤言抱了個女孩從人群中擠出來，女孩靠在李澤言肩上半瞇著眼，好像是醉了。走到人群外，李澤言把女孩放了下來，換了個姿勢將她橫著又抱了起來，女孩眼睛微微睜開，好像醒了醒，竟然伸手拉了拉李澤言的衣襟，伏在他胸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閉上了眼。

巨大的背景音樂聲中李澤言每一步嘆氣的聲音老包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老包其實第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女孩，畢竟一直在查她的生平，李澤言今日的反常也是因為她吧。

回去的一路人已經稀少下來，李澤言走得很慢，像是怕驚醒懷裏沈睡的女孩。他低頭，映著雪和月光，她的臉上閃著一種柔和的光芒。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李澤言發現在自己的心裏，有一個角落會常住著這個總讓他放心不下的女孩。那些他所不屑的低效率，沒意義的事情，只要關於她，似乎都會變得有趣些。

在知道她並不是那個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的時候，連李澤言自己也分不清，這種微妙的感情是專屬於她，還是只是誤會的移情。本來想著只遠遠保護她的安全，但是當看到她驚慌的神情還是忍不住要把她抱在懷裏，從前知道她膽小，卻從沒有見到她如此驚恐的表情。

悠然一路被抱著，覺得自己好像躺在軟綿綿的雲裏。迷糊之間半睜開眼，伸了伸手臂就摸到一個溫暖的平面，然而觸感並不像是床。又把眼睛睜了睜，昏暗的路燈之下先映入眼簾的是長相醜陋佝僂著身體的鐘樓怪人。

“啊……”悠然是從李澤言身上蹦下來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李澤言伸手要扶她，卻被她雙手用力推開。

“你們不要過來!”悠然努力站直著身子，腿卻像是不聽使喚似的，眼前的怪人和那一直不講話的男人變成好多好多個重影。

“好了，冷靜!”

好像聽到李澤言的聲音，悠然本能地往後看了看，卻冷不防被那男人從後面緊緊抱住。“好了，別亂動……”

李澤言的聲音分明在耳邊！悠然轉頭，男人冰涼的面具就在咫尺之間，她看不清背後男人的眼神。悠然伸手拿走了那個礙事的面具。淩厲深沈的眼眸，微皺的眉頭，緊緊抿住的嘴角，好像真是李澤言……

“不認得我了？”

“你怎麽在這裏？”悠然腦子還是暈暈乎乎的，放下面具的小手開始摸上李澤言的臉，細細的手指撫過他的眉毛和眼角，劃過筆直的鼻梁，最後停在他的抿住的唇上。

“摸夠了嗎？”李澤言一講話，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手背，一陣麻麻癢癢。

“你還是不像真的。”悠然有些固執地搖了搖頭，“我一定是在做夢……”

說著，轉身摟住了李澤言的脖子，擡頭輕輕抵住了李澤言的額，嘴裏低聲地呢喃著：“因為這是我的夢，所以接下來我要對你做的這件事情，你不可以吐槽我！”

“好，我不吐槽……”李澤言愛憐地撫著女孩的頭發。似乎鼓了很久的勇氣，女孩顫抖地貼上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他的反應。從唇上傳來的氣息急促而淺薄，隔著她外套下單薄的衣衫他能夠感覺到她發燙的後背肌膚。細碎而輕淺的吻落在他的心上，仿佛是夏日午後蜻蜓點過的靜謐湖面般泛起陣陣的漣漪。

“怎麽樣？”從輕吻中離開，悠然的臉紅撲撲的，一雙迷蒙的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語氣卻有些小霸道。此時他回看的眼神深沈而溫柔，嘴角微微揚起著一個好看的弧度。

“傻瓜，問的是什麽問題？”

“你沒禮貌。”李澤言的冷靜讓悠然有些不高興，她有些賭氣地拉著他的衣襟要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困在雙臂之間不能動彈。李澤言有些寵溺地看著前的女孩，此時微醺還有些小脾氣的悠然真的讓他毫無辦法。

“先回去。”李澤言的聲音低沈略帶著沙啞，溫熱的氣息仿佛帶著火花在悠然耳邊燃燒。她的拳按在快跳出胸膛的小心臟，小臉卻埋到李澤言的肩窩裏，像是只慵懶的小貓，蹭著有一種親昵的癢。

“乖。”李澤言輕輕把她扶了起來，橫的抱起。

悠然乖巧地點點頭，手輕輕地抓住他身後的鬥篷，清涼的晚風吹來，女孩的頭腦似乎清醒了一點。

“李澤言……”

“怎麽了？”

“你到底在哪裏？”

李澤言皺眉看了看懷中的悠然，嚴重考慮是不是應該帶這個笨蛋去醫院。單純的喝醉應該不至於講這麽多胡話。

“胡說什麽……”

“我想你了……”悠然的聲音很輕，在靜謐的夜色裏卻十分真切，“所以才會有這個夢，所以今天才會有幻覺，覺得你一直在我身邊……”

李澤言的心一動，仿佛靈魂裏某個自己不曾覺察的柔軟角落真在慢慢開啟。一種不熟悉的溫熱的甜蜜在心頭蔓延。

悠然仰頭看著他，繼續絮絮叨叨：“今天我看到窗戶上有人畫了只大柴，我就想到了你，看到酒店的紅酒架，我又想到你，有人穿著西裝也是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我想到的還是你……”

女孩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李澤言心中的情緒卻越來越覆雜，不可避免的，悠然的身影還跟他心中女孩的回憶牢牢重疊著。但是有一瞬間，他甚至不想明天要見的人是那個女孩。他不願意傷害眼前的女孩，哪怕是一點點也絕對不能允許……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純腦洞竟然越寫越長了，月半也是控制不了……(寫到後面，感覺血槽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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