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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重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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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十多個小時的行程中,何覓只睡了一會兒,可能十分鐘,二十分鐘,反正不長。他心神難安,不斷地想著自己要做的事,自己要見的人。

他用手機看以前存的游霄的照片。游霄留的照片並不多,他不喜歡拍照,所以這些大多是何覓偷拍的,睡顏和背影占了很大一部分。

十五歲到十八歲的游霄還略顯青澀,有著矜持的貴氣與內斂的高傲,站和坐,背都是挺得筆直的,表情也總是繃著,唯獨睡覺時會顯出些許柔軟。十八歲過後,游霄出國了,他有的照片,就變成游夫人拍的照片。

游霄似乎又長高了不少,身量頎長挺拔,站在游夫人身邊,已經比她高出一大截。或許是獨居生活磨練人,他的氣質也有了沈澱,變得更加成熟。何覓有時候會問,她去和游霄相聚的時候過得開不開心,游夫人只說幾句大概的“都不錯”,又說,她過去住的時間裏,能感覺到他沈穩了,雖然不喜歡笑,但也從不賭氣發怒。

飛機落地時正是傍晚,但機場外看不到晚霞。A國正下雪,天空中壓著一層灰而薄的雲,雪花紛紛揚揚從天空中飄落。何覓背著自己的包,站著看了一會兒,直到急著過路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和他說“Sorry”,他才回過神來,他已經飛到了異國他鄉。

有游霄在的地方。

何覓抓著手機,不規律地呼吸了兩口氣。因為不敢確認上一個手機號是否被游霄拉黑,他又買了一個新的手機卡,撥出那串熟悉的號碼後,他屏住了呼吸。

等待了十幾秒鐘,電話接通了。

“Hello?”對面傳來了游霄的聲音。

他已經有一年半多沒有聽過這個嗓音了,一時甚至呆住了,沒有回應。過了幾秒鐘,游霄又問了一句是誰,他害怕被掛掉,這才開口:“……是我。”

擔心游霄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他又低低地補上一句:“我是何覓。”

“……我知道。”游霄說,“有什麽事?”

先前組織好的語言,這個時候就忽然蒸發了,何覓嘴唇開合好幾次,一個字都說不好。游霄等了他十多秒鐘,對他說:“沒有事的話我就掛了。”

“不,不要……”何覓急忙說,“游霄,我想見你。”

“見我做什麽?”游霄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仿佛對話的不是曾經喜歡過的人,而只是一個沒什麽交集的人。

何覓心裏覺得理應如此,但是又不可避免地難受起來。他躲在機場沒什麽人的角落打電話,局促地回答說:“因為我很想你……”

這一次游霄沈默的時間變長了,在何覓的想象中,現在電話對面的游霄可能皺緊了眉頭,覺得不悅、難以理解。畢竟隔了這麽長時間,他對游霄來說可能早就變成可以抹去的記憶,不想被記住的過路人。何覓咬了咬嘴唇,又說:“我考慮了很久,我還是不想和你分開。我很想你,很想見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何覓編不出什麽動人的告白,哪怕在心中排練了幾百幾千次,說出來的卻仍然是如此幹巴巴的話,聽起來相當沒有誠意。

游霄回答:“我不想見你。”

何覓眨了好幾下眼睛,只能死皮賴臉地說:“可是我很想見你……”

“見我做什麽?我覺得沒有什麽必要。”游霄的周圍有點兒吵鬧,但他的聲音卻清晰無比,聽起來不帶多少感情,“我現在過得很好,聽我媽說,你在國內也過得不錯。事到如今再見面,除了給彼此添堵以外還有什麽用?”

何覓說:“不會給我添堵……”

游霄幾乎是冷漠地說:“但是會打擾我。”

何覓閉上嘴,過了一小會兒,再開口卻還是重覆那句話:“我很想見你。”

除了這句話以外,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他也沒法想象現在對面的游霄在想什麽,是覺得他厚臉皮,還是覺得他惹人厭,又或者想要直接掛掉電話。

其實最開始,在何覓的設想中,游霄會痛罵他一頓,罵他癡心妄想自私自利。但游霄遠比他想象的要冷靜得多,冷靜得讓何覓都覺得,他確實已經放下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何覓抹了抹眼睛,繼續等待游霄的回答。這次可能過了半分鐘,他聽見游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對他說:“你要怎麽見我?等我下一個假期回國嗎?”

“我過去找你。”何覓的聲音因為心虛而壓低。

游霄說:“何覓,你已經不小了,不要成天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當然,你的腿長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就算過來了我也不會見你。”他加重聲音說,“我覺得現在的狀態就很好,我不想再被你影響了。”

電話那頭的噪音忽然變大了,何覓聽到有人靠近了電話,笑著和游霄說話。對面語速很快,他的英語聽力不怎麽好,只能勉強聽出來幾個關鍵詞,似乎在說游霄打電話太嚴肅,是不是碰到什麽問題。游霄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了,雙方又談了幾句話,何覓提心吊膽著游霄是不是不打算繼續了,但電話始終沒有被掛斷。

忽然之間,他從那個人的口中捕捉到“night club”,心提了一下。

“你現在有事要做嗎?”何覓問他。

游霄和朋友談完了,才回答他:“對。”他說了何覓不敢問出的話,“朋友邀請我去夜店,沒空和你說了。”

“……”何覓幹澀地說,“對不起。”

游霄最後向他說:“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我不是不能見你,但我希望那是幾年後,我和你都放下了之後。”

電話掛斷了,何覓從角落站起身,兩條腿都蹲得有點麻。他休息了一會兒,背著包走出機場,迎面而來的夾雪的風撲得他面上發疼,他急忙低下頭,拉高圍巾,艱難地向前走去。

他叫了的士,用不太通順的英語告訴司機目的地,為了不出錯,還將自己的地圖拿出來給他看。司機是個口音很重的中年人,笑著調侃他準備充分,何覓對他說謝謝,靠在椅背上休息。

游霄住的是獨棟別墅,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目的地。

何覓拿出手機,又確認了一遍是眼前的房子。他在照片裏看過很多次,如今終於親身來到了這裏。

雪一刻不停地下著,天也完全暗了下來,風變得張狂,在路上掀起呼呼的風聲。何覓靠著院子的墻,就立在那兒,縱使衣服穿得很厚,也還是被這寒意侵蝕了身體。他雖然帶了食物,但沒怎麽吃,現在也沒有吃的欲望。距離上一次進餐的時間有點長,然而他卻絲毫不感到饑餓。

這是游霄住著的地方,他閉著眼睛想。

站了半個小時,何覓還是沒能站住,坐了下來。這個時候的室外溫度有零下七度,他實在太冷了,雪花在他身上蓋了一層,他都沒有力氣掃掉,只是將自己蜷縮起來,頭靠在膝上。

偶爾有一兩輛車從路上駛過,短暫的車聲後,又是安靜無聲的冰冷世界。

何覓想了很多東西,都是雜亂無章、前後不連貫的。他想了游霄在夜店玩什麽,會不會早就有了新的喜歡的人,他什麽時候學會喝酒的,喜歡的人會是男的還是女的。

如果游霄有了別人,那他應該怎麽辦呢?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雪仍然沒有停下。何覓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昏昏沈沈的,隱約聽見一道新的車聲,由遠及近而來。

車子沒有掠過他,而是在他耳邊停下了。

車燈穿破黑暗,打在墻上,直照著他。他又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有些疑惑,然而沒有擡頭看的力氣。

一個人開門下了車,慢慢地走近了他。

可能是坐的時間太長,何覓的身上已經積了一層雪,路過的人若不留神看,恐怕還以為他是主人家堆的雪人。

可能是冷空氣沖淡了味道,也可能是他的嗅覺出了問題,何覓沒有聞到什麽味道,沒有他害怕聞到的酒味。那個人看了他一會,嘆了一口氣,彎下腰來,輕輕喊他的名字:“何覓。”

何覓應該做些什麽,或者發出一點聲音,但他大腦發脹,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好像連嗓子也被凍住了,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最後那個人將他抱了起來,走進房子裏。

何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在模糊的意識中,他感到開心,又感到絕望。

無論多少次,游霄總會心軟地將他撿回去。而他的生死,他的所有感情,也都註定要綁在游霄身上,無法解脫,無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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