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再次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刺眼的陽光透窗而入徑直照射在她的臉上，她想要伸手去遮擋，卻忽而發現，她的手被固定在了一塊竹制的夾板之上不能動彈，她清醒過來，這才感到有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從全身各處傳來，手臂，小腿，還有脊背，那種疼痛似乎浸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透不過氣來，也正是這種疼痛才真真切切告訴她，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這怎麽可能呢，雲歌自己都覺得這有些太不可思議了，自己從九華臺上一躍而下，萬丈高的柊山，自己怎麽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

雲歌躺在床上回想當時發生的一切，她記得是蕭靖抓住了自己的衣袖，不過不過是片薄薄的衣衫罷了，最後還被自己親手扯斷。

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雲歌仔細回想著只記得自己從高處落下耳邊呼嘯而過的山風，其餘的真是沒有一點影響。

她掙紮著想要做起來，大概也正是她行動不便弄出了很大的聲響，引起了門外人的註意。

“你醒了？“一個清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雲歌掙紮失敗，只能繼續躺在床上努力地向那邊張望過去，好在她的脖頸還能夠活動自如。

門邊站著一位白衣男子，他的模樣清俊，長相周正得很，就是一身的打扮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他的發式不同於現存的任何一個國家，看上去即不像大胤人，也不像雲浮人，檔案更不可能是雲浮人。他身上的那件衣服的材質也是雲歌沒有見過的，不像是絲綢，也不像是棉麻，倒是有些像雲浮的雲錦，只不過雲錦在陽光下是會發生顏色變化的，但這一種除了會有隱隱的浮光湧動外，顏色極為純正就是幹凈的白色。

雲歌也知道這樣盯著對方打量稍微有些不禮貌，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開口問答：“是閣下救了我？“

那人聞言笑著搖搖頭，“救你的並不是我，而是小凰。“

小凰又是誰？

雲歌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不過她不能動彈，說話聲音也有些嘶啞，實在不是打聽這些的時候。

那人顯然也察覺了雲歌的不適，他出言提醒道：“姑娘已經昏迷多日了，如今雖然已經清醒，但還是多睡一些，這樣能夠讓你恢覆的更快一點。“

這人的話似乎帶著一股奇妙的魔力，聽了他的話後，雲歌卻是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沈，慢慢地她就閉上了眼睛。

雲歌是被一聲鳳鳴之聲驚醒的。

之前見過的那名白衣男子似乎正在為自己的右手換夾板，見雲歌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就知道她也是聽到了剛剛那聲音。

他輕聲安撫道：“姑娘不必害怕，是小凰回來了，等姑娘的傷再好些，我帶你去院子裏走走，你就能夠見到它了。“

雲歌沒有答話，她雖然對小凰有些興趣，不過她現在有更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們現在這是在什麽地方。“

那男子似乎仔細思考了片刻，看上去仿佛也不知道具體的答案。

雲歌只得繼續開口道：“我是不詳之人，若是被對家知道我還活著，找來這裏，怕是會給先生帶來麻煩，如今我也已經醒了，先生留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就好，大恩無以為報，我只希望不要將先生牽連進來。“

那男子只是笑笑，並沒有說可與不可。

雲歌看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以為對方並沒有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正要再與對方分析厲害關系，卻感覺有一只溫暖的手輕輕觸碰了自己的臉頰，像是將一種冰冰涼涼的藥膏，塗抹其上，自左上到右下，雲歌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毀掉了容貌，如今說不定在人前不過是個醜陋不堪地怪物。

雲歌猛地想一旁扯去，避過了對方的手。

她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連，沒有那個女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更何況雲歌曾經是這三國之中最美的那一個。

如今萬般滋味湧上了雲歌的心頭，她覺得上蒼一定是覺得她的苦難還不夠，還要讓她活著繼續經歷煎熬，她覺得自己以後再也不敢看自己這張臉，當時劃破它的時候並不絕的怎樣，死從來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有時候活著才是。

那白衣男子看到雲歌的反應，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臂，他輕輕問道：“是我弄疼你了嗎？“

雲歌背著身，搖搖頭。

白衣男子對雲歌繼續道：“姑娘放心，我手中的藥膏可以讓姑娘臉上的疤痕漸漸淡去的，一定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雲歌一聽，卻心下一沈。

“不，不要。“雲歌不自覺地開口拒絕道。

白衣男子覺得很是奇怪，沒有那個女人不愛美，雲歌從高處落下被小凰所救，跌落地一身傷痕以及臉上新鮮還在流血的傷口就已經讓他意識到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有故事的人願不願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全憑自願，白衣男子覺得自己不該去問。

“好，都聽姑娘的。“那白衣男子規規矩矩坐到了一邊，他這樣有分寸的舉動給了雲歌很大的安全感，讓她慢慢回轉了過來。

白衣男子又走到了另一邊，開始為雲歌更換新的夾板，手上不停，一邊說道：“剛剛姑娘問我，如今我們身在何處，具體的名字我說不上來，不過姑娘是從柊山跌落，柊山是雲浮的地界，我們早就已經離開了那裏，現在是在三國交界之處，還真說不上到底屬於哪個國家，不過若是按照距離計算，我們應該是離天滄更近一些。“

聽了那人的話，雲歌的心也就稍稍安定下來，她並不是怕自己被什麽人找到，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而已，但因為她而喪命的人實在太多，她不想再牽連一個無辜人。

“還沒有請教恩人的尊姓大名。“雲歌開口問道。

那人聽後笑道：“這一聲恩人就算了，並不是我救下的姑娘，我姓白，單名一個鳳字，還沒有請問姑娘芳名。“

哪怕不是他救下的自己，這些時日若是沒有這人在一旁細心照料，雲歌怕是不死也會落個殘疾，如今她雖然還是覺得身上多出疼痛，無法自如活動，但看樣子對方處理及時得當，自己絕不會留下什麽癥候。

不過對方姓白，這個姓氏還是讓雲歌微微出神，她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是存活在自己遙遠記憶中的人，那個少年原本雲歌以為自己死都不會忘記，卻不想如今他的名字再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時，那個曾經熠熠生輝的模樣早就已經模糊了。

白衣男子不知道自己因為一個姓氏勾起了雲歌如此之多的回憶，他以為雲歌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名字，因此也不強求。

“若是姑娘不方便說，我也就不問了。“白鳳笑笑，雲歌的傷已經被他處理好了，他將新的夾板為雲歌固定上，手法十分熟練，“好了，等我為姑娘做一副拐杖，等天氣好的時候姑娘就可以出門去轉轉了，從山崖上跌落讓姑娘的幾處關節都有些脫臼，不過還好並不是骨折，只要好好修養，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雲歌點頭謝過。

那白衣男子將身邊的淩亂整理妥當，又坐回到了雲歌的身邊，“姑娘可還有什麽家人，若是有的話，告訴我他們的所在，我送姑娘回去。“

家人…

她哪裏還有什麽家人呢，雲浮已經滅了，父皇已經死了，堂兄不知所蹤，唯有一個弟弟雲禮卻已經成了蕭靖的人，跟在對方身邊為其鞍前馬後，她已經沒有可以投奔的人了。

“我，沒有家人。“雲歌輕輕開口道。

白鳳赧然一笑，“抱歉。“

雲歌輕輕搖搖頭，看向白鳳的目光柔和了許多，“這也不是先生的錯，當不得先生一句抱歉。“

白鳳開口道：“其實我也沒有家人，只有小凰一直陪在我身邊。“

雲歌看向白鳳的目光有些游弋，這個人就仿佛是個謎團一般，讓人看不透。

“姑娘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白鳳又問道。

雲歌搖搖頭，“求死之人，哪裏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雲歌這話也就印證了白鳳之前的猜想，這人真的是自己從那山崖上跳下的。

“年華苦短，螻蟻尚且偷生，姑娘還是要珍重為念。“白鳳勸道。

雲歌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她只是跟隨著白鳳的話點點頭，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白鳳見雲歌一身的梳理，就知道今日自己的話有些多了，是該離開讓對方清靜清靜的時候了。

白鳳拎著自己隨身的小藥箱告辭道：“姑娘好生休息吧，我就在門外，若是有什麽需要，姑娘叫我就是了。“

雲歌謝過後，白鳳就轉身出門。

看著對方的身影，雲歌若有所思。

自己意外地活了下來，實在是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下去，雲歌覺得有些堂皇又有些可笑，她覺得命運並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切不過全憑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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