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華還記得那天和雲歌分開時候的情景，她和殿下穿著雲浮的雲錦在蕭廷的面前弄鬼，借助了王府一個偏遠的角門和午後的陽光，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梁換柱，那時候煙華選擇留下是做好了迎接一切非難的決心的。

如今都過去這麽久了，蕭靖因為自己是雲歌身邊的丫頭從來都沒有未難過自己，煙華卻沒想到如今與雲歌再見竟然是如此慘烈的場景。

煙華就見雲歌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左上到右下，鮮血淋漓，和她身上那一身衣裙一樣的顏色，仿佛這柊山的山靈一般。

“不，殿下…“煙華喃喃自語地就要朝著雲歌的方向沖過去。

卻被身後的蕭廷拉住。

蕭廷見煙華看到雲歌的慘狀後也失去了理智，只得開口在身後小聲提醒道，“你說的話，她說不定會聽，快將人從山邊叫下來。“

煙華回頭惡狠狠地看了蕭廷一眼，甩拖了對方的手，但卻聽從了對方的話，沒有再上前一步，而是淚流滿面看著雲歌道：“殿下，到煙華這邊來吧。“

雲歌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煙華，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但見到親人後難免有了一絲動搖。

“煙華，你還好嗎？“雲歌看著煙華輕輕問道。

煙華含淚點點頭，“我很好，但公主不好。“

雲歌聽後，自嘲地笑笑，是阿，她過得不好，不過這一切在今天終究是要有個了斷了。

雲歌沒有在和煙華對話，她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在了蕭靖的身上，這個人阿，這個人…

雲歌已經說不出多餘的話來，他似乎永遠都知道自己的軟肋所在，若是還坐之前，說不定自己就要被蕭靖這一手給留下了。

雲歌沒有給對方沖上來的時間，哪怕是見了煙華後有那麽片刻的停頓，很快她就出人意料地迅速向崖壁邊退去。

蕭靖一直註意這雲歌的動靜，在她向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

難道就連這樣也不行嗎，蕭靖開始慌了，他再也估計不了那許多，朝著雲歌就撲了過去。

白祈熙緊隨其後。

兩個人在眾人都在出神的瞬間，已經快步來到了雲歌所處的地方，只可惜，他們還是晚了一步。

雲歌已經來到欄桿處，她飛身躍起，朝著柊山腳下跌落而去。撲倒崖壁邊的蕭靖只來得及扯住了雲歌的袖子，雲歌的身體懸在空中。

蕭靖用盡所有力氣想要將人從下面拉上來。

白祈熙上前想要幫蕭靖一起，可雲歌的衣袖已經在兩股巨力之間產生了裂痕。

破裂的聲音仿佛是響雷一樣劈在二人心上。

“不，不不。“蕭靖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只能靠著一瞬間的發力，試圖將雲歌整個人扯上來。

而雲歌卻仿佛已經事先洞悉了結果，她不慌不忙，用力伸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讓衣袖撕裂的過程加快了幾分。

“不，雲歌，不要。“蕭靖和白祈熙的聲音中似乎都帶了祈求。

“願永不再見。“雲歌在跌落山崖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她像是一只斷翅的鳳凰，更像是天邊流火飛速墜落而下，很快那一抹鮮紅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眼中。

“姐姐！“雲禮終於是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聲。

他終於是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九華臺的山風像是一首呼號悲泣的歌，它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卻無力影響其發生和隕落。

蕭靖後悔，他真的後悔，若是自己早一點下定決心，若他最開始不僅僅是一個沒有事權只能在旁觀的網頁，說不定一切都不至於如此。

蕭靖手中徒留一片紅綢，那是剛剛他從雲歌身上撕扯下來的一片衣袖，他將它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自己的懷裏，慢慢站起神來。

蕭靖也好，白祈熙也好，都因為剛剛撲倒崖壁邊的舉動而顯得有些狼狽，他們兩個各自走回了自己的陣營，沒有再看一眼，也沒有多說半句話。

原本柊山會萌的原因，誰也沒有再提起，仿佛壓根就不存在這回事一樣，白祈熙帶人直接下山去了，蕭靖知道，他怕是道柊山腳下去尋找雲歌的下落，但這麽高的地方落下雲歌早就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若只是一句世故，那麽就讓她留在這座柊山也好，蕭靖想，不論是跟自己前往大胤還是和白祈熙一起回到天滄，這兩種選擇，雲歌都是不願的，生前不願，死後當然更是不願，她一定只想留在雲浮的土地上，永遠守護這這個國家。

蕭靖不知不覺間有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原來他流淚了，但是他並沒有感覺到洶湧而來的悲傷，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是一個洞，那裏面是柊山九華臺上呼嘯而過的山風。

“你們，你們到底對殿下做了什麽。“目睹了剛剛雲歌墜崖一幕的煙華，終於是清醒了過來，她撕心裂肺的哭過後，沖上前去拽住了蕭靖的衣角，她不過是個內宅的丫頭，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她不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公主到底經歷了什麽，不知道她明明是和雲統領一起離開的，為什麽最後會孤身一人，失魂落魄的一個人上了九華臺。

“殿下身邊的人呢，王爺，你當初不是這麽說的，你說過，你不會傷害公主的。“煙華眼中的恨意若是可以殺人，蕭靖怕是已經死過好幾次了。

蕭靖也沒有反駁，任由煙華與她清算。

他卻是沒有租到對煙華的承諾，他的手上沾滿了自己親人的鮮血，背上了屢屢罪名，可最終卻什麽也改變不了，光是被煙華質問幾句又怎麽夠呢，他覺得應該給煙華一把匕首，讓她刺自己兩下，方能讓他覺得痛快些。

蕭廷卻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煙華什麽都不知道，但他卻是一清二楚，蕭靖不是來分贓的，相反他成為攝政王，讓自己的哥哥常睡不起，這一切都是為了雲歌，為了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有資格有權力幫助雲歌討還公道，結果人來了，懷抱善意而來，卻被雲歌打成了罪魁禍首，連解釋都不肯聽就這樣和網頁劃清了界限，更是義無反顧從九華臺跳了下去，她死了，連帶著王爺的心也一起帶走了。

若說不公，上蒼帶那位卻是不公，但自家主子難道就得上蒼厚待了嗎。

“主子也是逼不得已。“蕭廷開口對煙華道。

“逼不得已？哈哈，逼不得已。“煙華松開了自己的雙手，她哭道，“你們都是逼不得已的，王爺是這樣，熙殿下也是這樣，你們都有理由，你們就用這各種各樣的理由逼死了公主。“

煙華剛剛發洩了心中的郁結，如今也漸漸恢覆了神志。

群山之間，似乎隱隱傳來了一聲鳳鳴，煙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很快就仿佛印證她的想法一樣，又是一聲傳入了她的耳朵。

“看來群山有靈，百獸有信，就連這鳳凰神鳥都為她覺得不值得。“煙華朝著九華臺的方向看過去，最終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眼前這些都是逼死這家公主的人，她不會再和他們多說一句。

煙華轉身走了，她不過是個丫頭，沒法為公主討還公道，但她要好好活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可以。

蕭廷見煙華走了還想追上前去。

蕭靖卻攔住了對方，“不必解釋，煙華說得沒錯。“

“可是…“蕭廷不服，他就是不服。

“帶人下去吧，我想要清靜清靜。“蕭靖抹掉了臉上殘留的眼淚，對蕭廷吩咐道。

蕭廷點點頭，按照蕭靖的吩咐行事。

所有人見了剛剛那一幕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們不僅僅目睹了雲浮公主的慘死，更是聽聞了很多隱秘之事，若是能夠選擇怕是他們寧願上陣殺敵，也不願意在這裏備受煎熬，如今撤離的命令傳來，眾人早就已經等候這樣的吩咐了，忙不疊整整齊齊從柊山山頂朝著下面而去。

九華臺邊，就只剩了兩個人。

蕭靖和雲禮。

蕭靖雖然沒有說什麽，也沒有看向自己，但雲禮和他早有默契，哪怕是如此也知道蕭靖是讓他留下，有話對他說，而這話的內容是什麽，雲禮的心裏也是有數的。

蕭靖給雲禮一些時間緩和，剛剛看著自己的親姐姐從自己面前跳崖身亡，雲禮的心裏也不會比自己好受多少。

蕭靖背著身子還能夠聽到身後雲禮的抽噎，他沒有打斷，只是給他足夠的時間。

兩個人就在九華臺上默默站著，直到太陽掠過他們的頭頂慢慢向西方滑落。

雲禮像是終於接受了眼前的事實，開口道：“蕭大哥。“

蕭靖沒有回頭，他問道：“成建的事，是你做的嗎？“

雲禮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他急忙道：“我不知道是成大哥，我若知道最後跟在姐姐身邊的人是他，我斷斷不會做這樣的決定，我只是…“

雲禮話還沒有說完，蕭靖卻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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