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戰場上的盟友，如今卻是各懷心思，曾經一北一東打得雲浮招架不住的兩方，如今卻是針尖對麥芒對上了，他們不僅僅占據了柊山腳下以及柊山附近的多處要點，更是將對方死死看住，不讓對方一兵一卒脫離自己的視線之外。

雲歌和小吳將軍所處的別苑距離柊山其實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沿路見到了這樣嚴陣以待的陣勢，也是明白了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

雲歌坐在馬車上，看到外面的一幕，只是覺得好笑，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夠勞動兩國這樣興師動眾，若是就這樣引起他們之間的戰爭也是不錯的選擇。

雲歌忽然想起了當年雲禮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天下之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雲浮已經充當了馬前卒，毀在了這天下大勢之中，那麽又怎麽能夠讓這些人輕易脫身呢。

雲歌握了握自己的衣袖，既然雙方都這樣重視自己這個亡國之人，那更好，她就送他們一份大禮，到時候天上地下，她都要好好看看這些人到底會做怎樣的選擇。

小吳將軍將行程安排得剛好，等到他們開始登山之時，剛好是柊山會萌的當天，這不是誰的意思，只是陰差陽錯形成了眼前的局面。

小吳將軍不想走得太快，若是可以他甚至還想要再拖上一拖，可是如今已經是柊山會盟的當天，已經無法繼續拖延下去，他沒有辦法只好親自送雲歌前往九華臺。

雲歌一身凜冽的紅衣，下了馬車之後，紅群黑發隨風蕩開，直接就讓在場的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日雲歌從涼州出發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身打扮，美則美矣，但容色蒼白，風露清愁。可眼下她目光灼灼，看相遠山的模樣異常堅定，這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仿若神仙，像是從畫中總出的仙子一般。

小吳將軍這些日子和雲歌走得最近，他見過雲歌許多模樣，落魄的樣子，絕望的樣子，如今雲歌整個人像是浴火重生的鳳凰一般，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整個人煥發出了攝人的光彩，這是在擡不尋常了，小吳將軍憂心忡忡。

雲歌可沒有時間去理會其他人的心情，她只是攏了攏衣袖，對小吳將軍道：“將軍帶路吧。“

小吳將軍這才回過神來，他知道自己剛剛失態了，但是回頭一看，就見身邊的守衛們也都是失神的模樣，並沒有留意到自己，小吳將軍清了清嗓子，對所有人吩咐道：“啟程。“

眾人得令，便開始想著山頂的九華臺走去。

大胤和天滄，蕭靖和白祈熙早就已經等在上面，之前兩方勢力聚集在了山腳下的兩處村落，稍作休整之後，便先後開始上山，都想搶占更為有力的位置進行布防，柊山雖高，卻並不散險要，山上也有多出別苑佇立，兩國都想要得到距離九華臺最近的那一座來休息，只不過蕭靖還是慢了白祈熙一步，然對方在自己之前先一步到了那裏。

雲歌知道上面的人已經嚴陣以待，都在等著自己和時間的到來，他們等之瓜分自己的國家，更等著能夠將自己占為己有。

陡峭的石階一眼看不見盡頭。

小吳將軍想要攙扶雲歌，讓她能夠省力一些，但雲歌卻輕輕避過了小吳將軍伸來的手。

“謝過將軍，我自己可以。“雲歌淡淡道。

小吳將軍有些不自然，他只能訕訕將手收回，走在雲歌的後面，以防她出現什麽意外。

雲歌也不阻止，一切都隨他的態度。

這條路，雲歌並不陌生，當年她就是在這條山路上走了兩個時辰，那時候她可不是眼下這一身行頭，是更加沈重繁瑣的公主衣裙，頭上琳瑯滿目各種釵篦珠環，叮當作響，就連看腳下的路都很是困難，現在和那時候比起來真是要好上太多了。

當時雲歌還要按照雲浮的禮節，進行叩拜，一路走上去人已經筋疲力盡了。

可當年的苦與累是雲歌心甘情願的，如今雖然輕靈便捷，但雲歌的心情卻是一點都松開不起來。

她如今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簪子，更能夠彰顯上面那兩位榮光的存在，她一步一步接近的不再是雲浮的禮法和志高榮耀，而是一個看不見底的欲望的深淵。

雲歌想著，腳下的步伐也就更加堅定，她絕不能做任何違背自己心意的選擇，她也絕不能輕易放過那些覆滅了自己國家的人們，她絕不能讓自己釘在雲浮的恥辱柱上，成為一個有負雲浮之名的公主，要知道雲浮自開國以來，只有威名遠播的公主，可從來沒有雲浮的罪人，沒有背叛自己國家的存在。

小吳將軍一個男人都覺得在爬山的過程中越來越邁不開步子，可雲歌一個弱女子，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先是打仗後是逃難，在成建死後更是夜夜難眠，每天只吃一點點東西，維持著自己身體的需要，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夠在這條山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穩，小吳將軍真的很想讓對方停下腳步，讓自己能夠開口問上一句，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支撐著她，讓她能夠這樣堅持，決不放棄。

不過雲歌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的，她一個人走在前面，眼看著就要和小吳將軍等人拉開距離。

小吳將軍只好收斂了自己那點心思，朝著身後找了找手，示意大家加快腳步。

眾人都覺得口中有些發苦，不知道打頭的那位姑娘是中了什麽邪，不過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小吳將軍已經發話了，就算是爬也要跟上前面的腳步了。

雲歌擡頭看了看遠處的日頭，這一次她要不朝山之時快上許多，當初用了兩個時辰才爬上的柊山，如今不過一個半就已經結束了。

小吳將軍還算好，不過他身後的將士早就已經七扭八歪癱倒在地上了。

小吳將軍也沒有發號施令讓眾人立刻爬起來，他只是給出了一點點時間休息，當然也是為了讓雲歌能夠有時間整理好情緒，因為面前就是柊山山頂，九華臺行宮。

高大巍峨的建築佇立在山頂，柊山的山頂要比其他山的頂峰要平坦很多，因此有足夠的空間建起了這樣一座不大不小的別宮，別宮外面夾道兩旁，站著兩排行裝武器各異的將士，天滄在左，大胤在右，明明是雲浮的地盤，上面數不清的人卻只有雲歌一個雲浮人，這真是可悲又可笑的事實。

雲浮看著眼前的景象，又看了看自己左手邊的九華臺，九華臺顧名思義，是由九朵蓮花行裝的圍欄，圈起的一小片區域，那是柊山山頂上向外突出的一塊，下面就是萬丈深淵，站在那裏能夠看到腳下的雲層，和遠處的太陽。

“姑娘，我們進去吧。“小吳將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身後的將士也差不多都已經休息好了，他整頓了隊列後，對雲歌開口道。

雲歌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朝著九華臺的方向走去。

小吳將軍覺得不好，上前一步攔在了雲歌的面前，“姑娘，那裏危險，還是和我一起進去吧，攝政王殿下就在裏面，齊小將軍也在，你不想見見她們嗎？“

雲歌聽到齊小將軍這個稱呼的時候還稍微楞了楞，而後她才反應過來，這原來說得是雲禮。

“齊小將軍…“雲歌一邊念叨著這個詞，一邊覺得好笑，高聲笑了起來，“既然如此，將軍就待我問這位齊小將軍好吧，我當初離開大胤的時候，這位小將軍還是一個雲浮落難的少年，不想如今已經身居高位，年少有為了，當真可喜可賀，將軍就待我祝他前程似錦吧。“

小吳將軍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錯在哪裏，他只覺得雲歌的神色突然冷咧了不少，他不敢再貿然開口，只能擋在了雲歌通往九華臺之間的去路。

雲歌回頭看向小吳將軍，難得笑了，她一身紅衣被柊山的山風輕輕揚起，隨著她一頭烏黑的頭發飄揚在山頂之上，雖然笑著，但小吳將軍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她滿身是血，抱著成建，決絕隔開對方喉嚨的一幕，那種慘烈的樣子，唱著雲浮童謠絕望的樣子，仿佛和眼前這個人重新合二為一。

“將軍在怕什麽？怕我從這裏跳下去？“雲歌笑著問道。

小吳將軍當然怕，他警惕地看著雲歌，似乎準備對方稍有異動，就直接強行將人從這裏帶離。

雲歌笑著繼續道：“將軍放心，我總不會拖累你。 “

小吳將軍卻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放下心，他並不是怕雲歌出現什麽狀況自己因護衛不周而被蕭靖怪罪責罰，他是真的怕雲歌會出事，他覺得自己絕不能眼見這樣的事情在自己面前發生。

“姑娘，跟我進去吧。“小吳將軍已經近乎請求，這是他自己都覺得意外的事情，從來只懂得依靠自己的人，第一次求人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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