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展統領的令牌在手，所以還是雲歌這一方占優，很快，在展統領麾下幾位副將的指揮下，不但拿下了穎川四處城門，還輕松奪回了都護府。

在那裏，眾人也終於是找到了這些日子以來不見蹤影的一些人的身影。他們被整齊擺放在都護府正堂偏廳的地上，每個人口中都喊著一顆保持屍身不腐的藥丸，也不知道是展老六從那裏弄來的，房間正中和四角，以及屍體周身都被擺放了很多冰塊，而今天似乎因為來不及更換，所以化了大部分，和地上的血漬混合在一起，十分渾濁。

展統領和張來的屍體都在這裏了，還有幾個不知名的小將士，以及幾位上了年紀的長者，有人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那應該就是這些日子裏被都護府請走的大夫，沒想到無一幸免都死在了這裏。

曾經帶領穎川取得連番大捷的都護府，如今就像是一個修羅場一般，看著眼前的景象，雲歌只得深吸一口氣，來平覆自己的心情。

良久，她才指著張來的屍體，對林副將說道：“將張大人的屍體好好的送回家去吧，有人在那裏等著他回去。“

想到張來夫人最後離開的神情，雲歌有些恍惚，怕是看到張來屍體的那一刻，這位嫂夫人就會隨他的夫君一同去了吧，但是雲歌想，那怕是再殘酷的事實，她們也不想抱著謊言和幻想活著，所以最終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

林副將長了張口，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將士按照雲歌的吩咐去辦。

雲歌垂頭去看的時候就見小展已經蹲下身子來到了展統領的屍體旁邊，對於小展來說，這是比自己的生身父母還要親近的存在，他也是崇敬著這個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而如今這個永遠站在所有人前面遮風擋雨的男人倒下了，究其原因還和小展脫不了關系。

小展終究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雖然年紀輕輕就隨這父兄們從軍，卻還沒有盡力過這樣的生離死別，他想起自己和展統領之間的點滴，終於還是忍不住抹了一把臉，擦幹了順著臉頰滑落的淚水。

軍人沒有那麽多講究，在爭得小展的同意之後，展統領的屍體就在都護府的大院之中被火化了，這是他一直堅守的地方，他的靈魂也應該在這裏得到安息。

其他幾具屍體能夠知道姓名和來歷的也都送回了家中交給了家人，至於說不出名字，沒有親人這穎川的將士，也隨著展大人一同火化了。

張來的屍體是林副將親自送回家中的，張來的夫人還像往常一樣，點起了燭火，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她並沒有哭鬧，只是很有禮貌地謝過了林副將，在眾人離開之後關上了張家的大門。

女兒已經交給了雲歌，張夫人還將自己家中原有的幾個仆從都遣散了，因為張家夫妻二人都是良善之輩，仆從們本不想走，但張夫人還能堅持，大家無法也只得離開。

林副將走出不遠，一個轉彎的時候，就看到原本張來家的方向起了火，林副將和張來是朋友更是兄弟，兩個人各自成家前就在同一個小隊，他還記得張來的妻子原本姓孟，是穎川周遭搞門大戶人家的女兒，原本該嫁個讀書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卻不想偏偏看上了張來，林副將還記得二人當日成婚時的情形，當真是郎情妾意，讓人好不羨慕，可是如今，都化作了一團火焰和這滿天的飛塵，林副將回過頭，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因為展統領留下的令牌，穎川城中的局勢很快扭轉，雲歌的人控制了四處城門，還占下了都護府，展老六反應也很迅速，知道大勢不好已經帶著自己的人避讓出去，如今不知道藏在了哪裏。

這些人將會猶如陰魂一般，在大胤突襲的時候突然出現，讓穎川守備腹背受敵，小展在收斂了展統領的屍骨之後來到了雲歌的面前。

他胸口貫穿的傷勢已經被穎川城中的軍醫處理過，人也換上了一身幹凈的衣服，只不過沒有再穿鎧甲，他在自己的手臂上綁了一條白色的布袋，雲歌知道這是向死去的展統領悼念，雲歌見狀也同樣在自己手臂上系上，想開口說幾句話，安慰失去了至親之人的小展。

雲歌話還沒有出口，小展就已經打斷了她，“我知道姑娘想要對我說什麽，姑娘放心，我沒事。“

雲歌這才松了一口氣，“傷勢如何，大夫怎麽說。“

說道自己胸前的傷口，小展微微笑了一笑，“說起來還要多謝姑娘，若不是姑娘送來的這個，我怕事已經被六叔一件穿胸橫死當場了。“

說著小展小心翼翼從自己懷裏掏出了之前雲歌托成建送來的令牌，那是烏金鐵打造的令牌，堅韌無比，可這上面卻多了一個深深的凹痕，並連帶著將左邊的一角都消掉了，當初展老六的劍鋒被令牌擋住，偏了方向，這才沒有刺進小展的心臟。

雲歌摸索了那塊令牌，若真如小展所說是自己這塊令牌救了他的名，雲歌也覺得很是欣慰。

小展重新將令牌收回了懷中，還是貼在了自己的心口，“姑娘，使我們展家識人不清，出了這樣的敗類，於公我不能讓他活在世上，成為大胤的走狗，和大胤裏應外合，與私他殺死了我的伯父，我一定要此大仇，所以我要和姑娘告別了。“

說著小展跪倒在雲歌的面前，行的不再是暨南府兵的拜禮，而是烏金護衛的拜禮，“若是我能夠活著回來…“

雲歌搖頭打斷道：“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你要知道烏金令牌從不輕易授於人，可不要讓我白白送出去，反而流落在外面。“

小展知道雲歌這是在激勵自己活下去，這個沈默的少年難得露出了笑容，用力點了點頭。

成建等人按照雲歌的安排點了火之後回到了長家後巷，但從來往將士的口中卻得到了姑娘持展統領令牌，號令暨南府兵占領了都護府。

來往的將士都是一臉悲憤，因為今夜他們還得到了展統領被奸人所害的消息，原本的穎川大捷轉瞬之間灰飛煙滅，沒有了展統領鎮守穎川，甚至有些將士，都已經心聲退役想要隨這些出城的百姓一同南下。

這和最初的安排似乎有些出入，原本只是要救出穎川的百姓，可怎麽又出現了展統領的令牌將雲歌絆住，成建幾人連忙趕往都護府，就見雲歌一身白衣，衣衫勝雪，站在烈烈風中，看上去仿若謫仙。

成建踏入門口看到雲歌的瞬間就已經知道，自己怕是勸不走她了，暨南府兵的將士們，圍繞在她的身邊，聽她泰然自若發布號令。

“大人，這…“成建身後的烏金小將，見成建站在那裏不動，有些焦急地開口詢問。

成建卻是輕輕嘆了口氣後，臉上顯現除了無奈的笑容。

這就是雲浮的公主，真正的公主。

他雖然生在幾百年後，沒有見過當年開過公主的英姿，但是成建料想也不外乎如此了，他也終於能夠徹底明白，為什麽當年那位公主的身邊能夠聚集起那麽多有志之士，願意向一個姑娘家俯首稱臣，因為那個人纖細柔弱，卻願意站在最前面，為所有人撐起一片天來，成建覺得自己有些慚愧，穎川之役爆發直到現在，他都只想著如何帶著殿下離開，從來沒有想著憑借一己之力做些什麽，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會付出生命，他的殿下卻先他一步作出了選擇。

成建摘掉了自己所有的偽裝，他是殿下的烏金，自然理所應當以這樣的身份和他的殿下站在一起。他提著象征烏金護衛的烏金鐵劍，一步一步朝著雲歌走去。

來往的將士還都只是稱呼雲歌為姑娘，雖然展統領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但由於暨南府兵效忠安王的原因，雲歌的身份被隱下不提，成建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拜過雲歌了，他將劍搭在自己的左肩之上，他要讓所有人知道，眼前這個與穎川共存亡的女子，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她們曾經的公主，雲浮最尊貴的姑娘。

“臣參見公主殿下。“成建率先單膝跪地，高聲道。

雲歌一楞，就這轉瞬之間，成建身後的烏金都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搭在左肩之上，向雲歌行了最崇高的禮節。

都護府中的這些大小統領，其實早在雲歌進城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猜到了她的身份，如今展統領已死，穎川眼看即將覆滅，許多將士都萌生了逃跑的心思，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兒家卻選擇了留下來和這個即將沈淪的穎川一同作戰。

都護府中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再無其他聲響，也不知道是誰先一步順應著成建幾人朝著雲歌跪拜了下去。

“臣願追隨殿下。”

“臣願追隨殿下。”

雲歌看著向她行禮的眾人，心中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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