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川之所以能夠堅持到如今，雲歌所給出的意見以及對大胤軍隊馬匹的了解固然功不可沒，但歸根到底，穎川大捷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展統領是穎川的最高指揮。

這個人是暨南府兵在穎川的第一人，展家世代駐守穎川，在這裏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只要是他登高一呼，不僅僅是將士們，就連百姓都會擁戴他，若是這樣一個人倒下了，那麽穎川危矣，而穎川一旦失守，讓大胤的軍隊取道這裏，直到涼州，那麽雲浮北境雲殤的部隊就相當於腹背受敵，哪怕是戰神轉世，他也絕不可能受得住，到時候雲浮南北兩線潰敗，等待著雲浮的就只有王國的命運。

雲歌想象著這種可能覺得自己心如刀絞。

“快去，要快。“雲歌對成建道。

成建聽後連忙飛身出去，從院子裏牽了馬來，翻身上馬就朝著張來家的方向走去。

因為最開始受到了張來的善待，而張來美麗溫柔的妻子對雲歌也頗有照顧，來往兩地之間的路成建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穎川的百姓走了大半，因此哪怕是百日裏路上也不見太多行人，成建就這樣一路縱馬來到了張來的府上。

成建推門進去，並沒有見到張來，只見到了張來焦急的妻子。

“嫂夫人，張大人可在家中。“成建抱拳道。

聽到自己丈夫的名字，張來的妻子再也無法忍耐，對著成建淚水漣漣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回來家了，以前哪怕是再忙也不會如此，最少也會捎個口信給我，大人，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也正想尋你和姑娘，可千萬幫幫我。“

說著就要朝著成建跪下去，成建哪能受這樣的大禮，連忙擡著對方的手，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您是說張大人已經一整天都沒有音訊了嗎？“成建又再次問道。

張夫人點點頭。

成建的心裏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嫂夫人，您收拾收拾，隨我去見我家姑娘吧。“成建鄭重道。

張夫人點點頭，招呼了自己的女兒過來，跟著成建一起回到了雲歌的住處。

雲歌看到成建帶著張夫人和孩子一同回來，而張夫人還眼角含淚就知道事情不好。

“求姑娘救救我家大人。“張夫人已經哭著朝著雲歌拜了下去。

雲歌和成建連忙將人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嫂夫人千萬不要這樣。“雲歌將人送到椅子上做好，開口問道：“嫂夫人和我細細講一講，張大人最後一次出門時是什麽場景。“

說道這裏，張夫人又嚶嚶哭了起來，只不過她雖然在哭，但話也講得明白，“我家大人軍中的事情是從來不會對我將的，那天也沒有什麽不同尋常，只是他一直不回來，連個口信也沒有，我再想起那日就覺得有些不太對，他別的一句都沒有，只在最後囑咐我，說是若我一個人在家中害怕，就帶著孩子來尋姑娘。平日裏他也總說，只不過以前都是囑咐我去親戚那裏小住，我還以為世道亂了，親戚大都南下了，這才想到姑娘，可是，可是…“

張夫人是一句話都說不下去了，而雲歌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張來最後讓夫人若是害怕就來尋自己，這怕是托孤的意味更濃一些。

看來展統領那裏真的出事了。

雲歌的心沈了下來，屋子裏一片安靜，只能夠聽到張夫人隱隱的抽泣聲。

張來的女兒見自己的母親那麽傷心，便想著法子逗母親笑，孩子雖然半大了，但到底還是孩子心性，還不懂這些大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她在自己懷中摸了摸，掏出一個口袋，遞到了母親的面前。

“娘親，別哭，這是爹爹走之前留給我的，說是娘親要是哭了，就拿這個哄娘開心，爹爹讓我一直隨身帶著，我片刻都不敢離身的。“

張夫人狐疑地接過女兒手中的東西，那是個錦袋，是二人年少夫妻，濃情蜜意的時候張夫人親自做給張來的，樣子現在看來有些老氣，錦袋的袋口處都已經磨開了線，一看就知道張來必定時時日日帶在身上。

張夫人其實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過之前還抱有一絲期待而已，她顫抖著雙手將錦袋打開，就見裏面躺著三樣東西，一把有些斑駁的古銅色鑰匙，一封手書，還有那枚張夫人在穎川古廟之中求來的護身符。

她將手書打開，看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泣不成聲。

這是張來的告別信，他大概是早已察覺了展統領那邊的異樣，展統領對張來有知遇之恩，若是展統領出了任何意外，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希望妻子能夠原諒自己的自私。

“傻子，這怎麽會是自私呢。“張夫人將信看完，遞給了雲歌，她知道張來大概也是希望能夠將這份手書交道雲歌的手裏的。

雲歌看過之後心中感慨萬千，士為知己者死，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張來沒有實質的證據，只能以身犯陷，生當覆來歸，死當長相思。

這把鑰匙就是張來留給雲歌和自己妻兒的一條生路。

雲歌將東西收好，張來的妻兒從此以後就是自己的責任。可張來的妻子卻在雲歌收好東西之後起身。

她將女兒帶到了雲歌的面前，“姑娘，這丫頭就鬥膽托付給您了，您保她一條性命，給她一口飯吃就好。“

說著按著女兒的肩膀，讓她給雲歌跪下。

雲歌連忙將孩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嫂夫人這是做什麽，您和孩子我都會好好照料，為了張大人…“雲歌已經預感道張夫人想要做些什麽。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夫人打斷了，“我和張來年少夫妻，他啊，離了我不行的，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將燈點上，若是家裏黑著，他該找不到路了。“

雲歌還要上去攔，張夫人卻已經邁步從房門走出去了。

“娘親。“孩子叫了自己的母親一聲，可對方沒有回頭。

“娘親。“孩子覺得不安又大聲喊道。

像是有了什麽預感，孩子掙紮著就要往前跑，雲歌只好讓成建將人攔下。

孩子拼命亂動，但是她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是成建的對手，最後她狠狠咬了成建一口，也沒有讓成建松口，孩子最終只能站在屋子裏嚎啕大哭。

雲歌也不哄她，她的父親多半已經死了，她的母親態度堅決是要和他的父親共赴黃泉的，那麽她就只能自己堅強起來，也許很殘酷，但是別無選擇，雲歌自己也是一樣的。

孩子哭累了也就不哭了，但是一直央求著二人送自己回家，雲歌無法只好坦白對她說道：“你不能再回去了。“

“為什麽。“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道。

“剛剛你母親已經將你交到我手裏了，從今以後你和從前就再沒有關系，只能聽從我的安排。“雲歌正色道。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你父母的安排，除非你想做個不忠不孝的女兒。“

她還不知道什麽是忠，什麽是孝，但是她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給自己的爹娘丟臉，因此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坐在那裏，但是嚴重卻充滿了敵視。

成建不忍心雲歌的一片好意被這樣誤解，想要上前解釋兩句，雲歌看透了他的心思，制止了他。

兩個人將孩子一個人留在房間裏，出去透口氣。

“殿下何必如此。“成建道。

“我就算充好人，也未必能夠救她的命，恨比愛的力量更大，哪怕恨著我活著，也是好的。“雲歌長出一口氣看向遠處。

穎川的天一派澄澈，和之前大霧散盡之後一個樣子，這是暴風雨之前最後的寧靜

“殿下，我們該走了。“成建道。

原本雲殤讓他前來就是為了帶殿下遠離是非之地，而不是來到岌岌可危的穎川，如今看樣子穎川都護府內怕是出了事情，不僅展統領不見蹤影，就連他身邊的心腹張來都很有可能身死，若是再晚上一時半刻，想要出穎川城就難了。

雲歌心中比成建更清楚現在的局面，可是雲歌不甘心，不甘心原本大好的局面勝利的可能就這樣拱手讓人展老六怕是不能信的，若是自己沒有猜錯，展統領怕是就折在自家這個沒有設防的兄弟手上，雲歌想勉力一試，去爭取另外一個人，若是這個人肯站出來，那麽穎川就還有希望。

“成建，你們將張家的孩子帶出去，能出城最好，若是出不去就帶他去張家北面那條巷子，把張來拿把鑰匙給他孩子，跟著孩子走，張來既然把東西給了她女兒，必然是認定這丫頭知道地方所在。”

成建有種不好的預感，“殿下，你不跟我們走？”

雲歌笑著看過來，“我還有些事要做。”

“我不可能放任殿下一個人不管，若是讓雲大哥知道，他也不會饒了我的。”成建據理力爭，“雲大哥之所以讓我送殿下南下就是為了保雲浮一絲血脈，殿下不要意氣用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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