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六在天亮之後回到了自己陣中，一身浴血，還帶回了一枚大胤統領的首級，眾人見狀連忙圍上去，就見展老六嚴寒熱淚，悲痛欲絕。

“大人，您這是……”

展老六掩面到，“柏英，柏英他……殉國了。”

眾人想到那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是一臉惋惜，他們知道夜裏展柏英偷偷跟著展老六摸出了營地，卻沒有想到，對方這一去竟然再也無法回來。

展老六說著眼淚就已經流了下來，“我甚至連他的屍體都沒有機會一同帶回來，這讓我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啊。”

眾人只能默默安慰展老六，逝者已矣，讓他節哀。

消耗戰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展老六還取了對方陣中高級將領的首級，如今大胤那邊怕是已經亂做一團了，而自己這邊也多有折損，尤其的是小展，那是展統領親自帶大的孩子，如今死在戰場上，連具屍體也沒有帶回來，還是要立即回報，眾人也沒有耽擱，一同上馬往穎川的方向行進。

這一次他們沒有就地道而入，而是放了火舌頭，讓穎川城開了城門，就城門而入，展老六擡頭看了看眼前的穎川城，心中也有些感慨，這裏畢竟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終歸還是有些感情的。眾人一並來到都護府中見過了展統領，起先展統領聽聞他們夜間斬殺了敵軍將領還很是愉快，但見眾人面目沈重，而小展不在隊伍之中就隱約覺得哪裏不對，眾人退下，只留展老六一人在正堂之內，畢竟是展家的事情，還是讓他們兄弟二人私下來說比較好些。

眾人退出，房間內只留下展統領和展老六兩個人。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展統領也無法再維持那份從容鎮定，走到展老六身邊問道。

展老六一臉悲痛，跪倒在地，“都是我的錯，昨夜我一個人前往大胤駐地夜襲，沒想到柏英那孩子因為擔心我，竟然一直悄悄跟在我後面，昨夜下了好大的雨，我竟然沒有發現他，直到我險些陷入敵陣，生死存亡之際，他突然出現，將我就9下來，可自己卻……”

展老六說著已經痛哭流涕。

“繼續說，柏英，柏英他怎麽了。”展統領一把將展老六從地上拉拽了起來，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柏英他殉國了，臨死的時候還將這首級丟給我，自己卻，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最後看我的眼神，我恨不得用自己換了他，他才不到二十歲啊。”

展老六越說越難過，最終失聲痛哭起來。

展統領頹然放下自己的雙手，“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他。”

展統領的眼睛裏也虛滿了淚水，他想起了小展從小到大的模樣，他在自己身邊長大，從小好學懂事，是展家這一輩裏最成器的孩子，展統領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狠心將小展丟到前線，也不過是希望刀頭舔血的日子能夠讓他放下兒女私情，只是誰想到最後竟然害得他丟了性命。

展統領覺得自己心如刀割一般，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悲傷，眼眶中的淚水悄然滑落，展統領不想讓別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背過身，偷偷拭淚。

但他沒有看到的是，展老六竟然在他身後輕輕擡起了手臂，掩在袖口之中的一枚袖箭對準了他的心口。

展統領只覺得自己背心一痛，想要回身的時候竟然被展老六搶先一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說不出話來，像是怕這一箭還無法徹底結果展統領的性命一般，展老六抽出了展統領的佩劍，割破了他的喉嚨，鮮血四漸，展統領雙目圓睜軟到了下去，那樣子像似是死死盯著什麽，死不瞑目。

“大哥，你知道嗎，你從小就是眾兄弟的偶像，大家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像你一樣的人，只是長大了，我們才知道現實的殘酷，很多東西要占了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如願，而你是大哥，占了先機，所以不論我們再如何用功也實在5越不過你去，他們後來都放棄了，就只有我不信邪，我努力爬到這個位子就已經是到頭了，現在回頭想想小時候是多麽天真幼稚啊。所以大哥你和柏英泉下有知也不要怪我，起碼你們活著的時候都是人上人，也該知足了，如今這世道也該變一變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雲浮兩面被圍怎麽會有勝算，你也歇歇吧，不要苦苦掙紮了，我也該為自己另謀出路了，我見過大胤大殿下了，他說只要我助他拿下穎川，那我就是穎川的新王，您知道嗎，是王爵，你鞍前馬後為安王出生入死，到最後也不過是個奴才，你放心這個王爵是展家的，我必然留給展家的後人。”

展老六坐在地上，他本就一身傷口滿身血汙，也不在乎再蹭上些許，他對著展統領的屍體自言自語著，良久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將展統領的屍體扶進了裏面，擦幹凈地上的血跡後，他用力揉搓了幾下自己的臉頰，待睜開雙眼，重新爬滿血絲顯得憔悴之後，展老六這才推門出去，對門口守衛的將士道，“去找個大夫過來，大人怕是憂傷過度不太好了。”

展統領在穎川城軍中聲望很高，大家知道小展的事情後也都對展統領報以同情，而眼前這人又是展統領的骨肉兄弟，那護衛不疑有他，轉身就按照展老六的吩咐去做了。

軍中的大夫如今都在陣前，那護衛只好從穎川城中的醫館找了個大夫帶了過來。

原本給展大統領看病是榮幸之至的事情，如今穎川接連大捷，都是仰賴這位大統領，這大夫美滋滋地跟著護衛過來，一臉春風得意地走進了都護府的大門，結果看過裏面的場景之後，這大夫差點被活生生嚇暈過去。

展大統領像是被利劍射出一個血窟窿，而喉嚨更是被利刃隔開，血染紅了床鋪，展大統領雙目圓睜著，死死看著前方，這是死不瞑目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怖。

作為大夫見過的死人不在少數，穎川又是暨南府兵的地盤，那些受了傷的將士，什麽須肉模糊的樣子沒有，讓大夫害怕的是橫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劍，以及身後那個陰測測的聲音。

“展統領憂思過渡，大夫可要好好給大人診治一番。“

大夫嚇得雙腿打顫，連忙說道：“一定，一定。“

就見他顫顫巍巍地將藥箱放下，還煞有其事地搭上了已經死去展統領的脈，死人那還有什麽脈搏，摸著對方冰涼的手腕，大夫只覺得自己的汗都下來了。

“如何？“展老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大夫知道，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讓對方滿意，可能馬上就會丟了性命。

“展大人憂思郁結，怕是一時半刻不會見起色，當靜養為易。”大夫說完後，架在脖子上的的劍被移開，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賭對了。

“嗯，果然不虧是穎川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既然展大人病得如此嚴重，就由你去和門外的護衛交代一聲吧。”展老六又道，剛剛移開的劍重新抵在了大夫的腰間，自己則跟在大夫的身後，二人一起朝著門口挪去。

門輕輕打開，護衛就見剛剛進去不久的大夫，顫顫巍巍遞出了一張方子，臉色異常難看地對自己說道，“展大人憂思郁結，這些日子又積勞成疾，一病不起，你快照著這個方子去藥房拿了藥來，不要耽誤，而且若是有人來訪，全都攔下，大人的身體要緊，若是展大人……”

大夫說著違心的話，但終歸有些顫抖，展統領一直是穎川的守護神，很多人之所以選擇留下，就是因為相信展統領能夠保穎川平安，大夫自己也不例外，可是如今展統領已經死了，城外大胤虎視眈眈，穎川守不住的話，雲浮就要亡了。

大夫想著，忽然把心一橫，想要對這守衛說出真相，但是後腰一痛，展老六的劍已經在外面看不見的角度刺入了他的身體。

展老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將士還有些疑惑大夫的話沒有說完，就聽展老六命令道，“還不快去，大夫的話沒聽到嗎，展統領的身體要緊片刻都耽誤不得。”

大夫撐著一口氣還想要再說些什麽時，門卻已經被展老六重重的關上了。

門口的將士被支開了，展老六無所顧忌，捂住了大夫的嘴，將劍又捅進去幾分，大夫最後力有不怠，只好慢慢向後倒去。

展老六一邊擦拭著自己的劍，一邊輕蔑的笑笑，“沒想到竟然還是個逞英雄的。”

說完將大夫的屍體拉進了屋內和展統領的屍首放在了一起。

城外，小展強行按住自己的傷口，向著穎川的方向飛奔，因為沒有馬屁，他的速度慢了不少，並且他已經聽到了從地上傳來的遠處的聲音，最近一直按兵不動的大胤，似乎突然開拔，朝著穎川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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