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和人類……是什麽關系？

玖蘭樞和黑主灰閻面面相覷了一瞬, 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他們都意識到，要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的答案一直都掛在嘴邊, 但是我親愛的兒子卻一直不相信。”黑主灰閻苦笑著, 帶著點無奈和寵溺地伸出手想要揉揉錐生零的腦袋, 卻被他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地一巴掌拍開, “我創建黑主學院的初衷並不是玩笑話，我是認真的，但是卻很少人會把我的話當做真實。”

“我認為吸血鬼和人類應該和平共處。當然, 這是從比較夢幻的一面來解釋的, 而更多的人也願意聽這種‘天真’的好話。”

黑主灰閻十指交疊抵著下巴, 笑意盈盈地道：“但是如果從更真實的一面來解釋的話——”

“這種‘和平相處’, 不是真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的那種, 而是另一種更殘酷, 但是也更真實的相處模式——相殺, 也共生。”

錐生零渾身一震, 他猛然扭頭看向面帶笑意的黑主灰閻，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並不認識這個總是不著調的男人真實的內在。

玖蘭樞低頭摩挲著自己的手指指腹, 嗓音輕慢地道：“吸血鬼獵人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人類不被血族傷害, 而血族唯一的食物是人類的鮮血, 某種意義上, 血族離開了人類就不能活。而如果血族不在了, 吸血鬼獵人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人類依舊會是萬物的主宰, 但是永遠都失去了面對‘真實’的權利。”

“血族擁有的力量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那些成為吸血鬼獵人的人類未必都是為了‘保護人類’這種大義凜然的緣由，更簡單的, 他們成為‘吸血鬼獵人’只是為了得到能媲美血族的力量，能見證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因為人類這個種族的求知欲與探索心，永無止境。”

這一點，其實並不難理解——因為上古時期，人類信仰的神明，就是博學聰穎的智慧之神伊文萊菲斯。

這位深謀遠慮的神明本身戰鬥力不高，他沒有給予自己的信徒強大的力量、過人的聰慧，他只給予了一個在其他神明看來相當雞肋的祝福。

——“對世界永無止境的好奇心”。

因為這個祝福，人類破譯了魔法元素，創造了科技，學會了其他種族才會的技能，最終被規則認可，成為這個世界裏的主宰。

就連神之寵兒的精靈一族，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而對於好奇心旺盛的人類來說，是一無所知地生活在愚昧裏，還是拼盡所有去換取一個“真實”？——大部分人類，都會做出後者的選擇。

——“血族因為人類而存在，獵人因血族的存在而存在，這就是所謂的‘相殺卻也共生’的關系。”

而溯行軍和刀劍男士，也是如此。

“如果逆向思維來推測一下的話，似乎就能說得通了。”花顏沈吟著道，“如果沒有溯行軍，刀劍男士們會迎來怎樣的命運呢？”

頂著花顏殼子的宗三始終保持著高質量的沈默，這時候卻突然出聲說道：“成為美術品或者國寶禦物，從此被束之高閣，再無未來。”

對於刀劍男士們來說，“殺戮”才是“真實”，但是他們誰也無法否認，歷史的洪流早就將他們的存在意義淘汰，他們只能成為銘記歷史的一種標記。

如果不是溯行軍的出現，他們或許還躺在博物館的展覽櫃裏，安靜地沈眠。

如果不是溯行軍的出現，那他們或許永遠無力觸碰到刀劍的“真實”，無法作為一柄“刀劍”而活著。

時之政府是為了保護人類的歷史而存在的，那溯行軍的真正目的，也是因為人類的歷史而存在著的嗎？

這個，暫時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元老院和玖蘭李土，跟溯行軍攪和在一起，一定所圖匪淺。”作為玖蘭李土的“仆人”，在座的人裏可能沒有人比玖蘭樞更了解玖蘭李土的本性。

“如果是元老院，他們會渴望回溯歷史，去尋找血族的本源，提純自己的血脈，從而獲得足以跟純血種匹敵的地位以及力量。”

“而如果是玖蘭李土，他……”

玖蘭樞和黑主灰閻都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沈默，因為他們都意識到，如果玖蘭李土回溯歷史，最可能發生的事情是什麽。

他一定會回到玖蘭樹裏還活著的時候，擄走玖蘭樹裏。

佳人已逝，卻不得安寧，這豈非人間最罪過的事？

緩過神來的錐生零突然看向了頂著伊羞達爾殼子的宗三，開口問道：“那個奇怪的男人曾說要你完成游戲的三個步驟，你有進展嗎？”

宗三接不上話，只能擺出一副沈吟深思的模樣，而花顏則很快反應了過來，坦然地從懷裏掏出一塊深藍色的符文石，說道：“遵從主君的命令，我已經找到了深海之神手中的‘思念’神格，但是對於‘死亡’神格，還沒有什麽頭緒，更別提說要找出溯行軍真正的目的了。”

花顏說著“死亡神格”，玖蘭樞卻突然飛快地擡眸瞥了伊羞達爾一眼，詢問道：“為什麽一定要找到死亡神格不可？”

“因為自然。”花顏自然而然地接話道，“主君跟我們分析過，所謂的自然，無非是生與死的界限，是世間萬物‘有常’的輪回，想要發現自然的真諦，自然要先得到死亡和生命的神格。有了生命和死亡兩個二級法則，就能摸索出一階法則——自然的存在。”

話雖這麽說，但是花顏感覺自己已經找到游戲的答案了。

還沒等玖蘭樞和黑主灰閻想好應對之策，黑主學院的警報器突然響起，刺耳的鳴笛聲響徹雲霄，即便是相隔甚遠的夜間部與日間部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站起身，花顏皺了皺眉：“怎麽回事？！”

“有吸血鬼入侵黑主學院。”回答花顏的是黑主學院的理事長黑主灰閻，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甚至有些許凝重，“看來，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敵暗我明，本身就落了下風，更何況對方來勢洶洶，也不知道是不是籌謀多時，他們這方毫無準備，自然被打亂了陣腳。

黑主灰閻急匆匆地往外跑：“我去通知學生們撤退！”這麽說著，出門的時候還因為驚慌失措而被絆了一跤。

相比起黑主灰閻，玖蘭樞的神情相當從容鎮定，他兩指觸及眉心，語氣淡淡地用意念吩咐道：“夜間部全體警戒，保護日間部的學生安全撤離。”

玖蘭樞說完，目光移向了準備離去的錐生零，他攔下了掏出血薔薇之槍的錐生零，說道：“你現在趕過去也無濟於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錐生零看見這個被小青梅黑主優姬仰慕多年的樞學長就滿心不爽，冷冷地嗆聲道：“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比人命關天的事情更加重要。”

玖蘭樞當然不會告訴錐生零，他是玖蘭樞為了保護妹妹玖蘭優姬而一手培養出來的“吸血鬼騎士”。只要錐生零能得到緋櫻閑的血液，憑借著他一人半的吸血鬼獵人之力以及堪比純血種的強大力量，一定能殺死玖蘭李土。

這個“吸血鬼騎士”的計劃，玖蘭樞已經從十年前便著手開始準備了。

當他從“玖蘭樞”的驅殼裏蘇醒時，他就決定要履行“玖蘭樞”這個孩子的義務，去愛玖蘭優姬，保護玖蘭優姬，為她掃去一切的憂愁與煩惱。

因為月見認為，“玖蘭樞”沒有不愛“玖蘭優姬”的理由。

但是被玖蘭李土召喚而來的“玖蘭樞”礙於契約而不能殺死玖蘭李土，玖蘭李土本身又是血族中的至強者，想要殺死玖蘭李土談何容易？

王子不能為了公主殺死敵人，那就要為公主培養一位“吸血鬼騎士”。

在黑主灰閻家裏看見這位錐生家的後裔時，玖蘭樞就有了這樣的想法——錐生零，身為吸血鬼獵人世家錐生一族中的嫡系血脈，他從娘胎裏就奪取了自己雙胞胎弟弟錐生一縷二分之一的力量，是擁有一人半之力的天才，又那麽巧合的，被純血種的緋櫻閑轉化為了吸血鬼。

簡直就像是伊羞達爾女神聽見了他的苦惱，而賜下的奇跡。

只要好好栽培錐生零，讓他在進化為貴族吸血鬼的同時培養他身為吸血鬼獵人的血脈，同時兼具這兩種力量的錐生零就擁有了無限可能的未來。

他是公主身邊完美無瑕的“吸血鬼騎士”，他憎恨吸血鬼，卻喜歡著優姬。所以他一定會為了優姬而殺死玖蘭李土的。

玖蘭樞算計了這麽多，連同錐生零的感情以及優姬善良的性格一定能打動錐生零這種不確定因素都謀算在內，已經不是“可怕”二字能形容的深謀遠慮。

可是玖蘭樞也不知道，連同自己的“愛人”都算計在內，甚至算計著讓別人愛上自己的“愛人”，這種感情到底算不算“愛情”？

月見的所有已經獻給了自己的神明，那剩下的“玖蘭樞”，到底愛不愛玖蘭優姬呢？

——月見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不到，“玖蘭樞”不愛“玖蘭優姬”的理由。

玖蘭樞帶走了錐生零，臨走前，他轉身深深地望著伊羞達爾和那櫻發男子的背影，目光沈沈，神情憂郁，卻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愛憎。

——愛情，到底是什麽呢？

玖蘭樞閉了閉眼，他轉身，任由沾染了鐵銹氣息的風吹拂過他的發梢，一同帶走的，還有那遙遠宛如幻夢般的感情。

花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同時也閉了閉眼睛。

擁有自毀人格的人的愛情，拒絕起來總沒有天空之神那種病態鬼畜蛇精病的愛情容易。

同樣是虛幻縹緲的愛情，深愛之神可以無怨無悔的付出後釋然一笑，卻也有人選擇沈淪於無邊夜色，只為了不讓內心的負面情緒去驚擾愛慕之人的安寧。

花顏召喚出刀帳裏的本丸，還沒來得及跟驚喜交加的刀劍們敘舊，就先將受傷的幾位付喪神送進了收入室，直接砸加速符讓他們快速痊愈。

飛快地告知本丸內的付喪神此地的狀況，花顏便轉身對宗三說：“我把身體還給你。”

宗三只覺得眼前一花，視野瞬間拔高，他們果然再次互換了身體，這讓宗三面色不太好看，因為這證明花顏的確掌握著兩人靈魂互換的契機。

所以以前這朵花果然是在作死地皮。

情況緊急，要秋後算賬也要留到事後，宗三很快便點出了隊伍，本丸傾巢出動，去懟上或許跟著元老院一同而來的溯行軍。

花顏抱著自己的驅殼，站在了寬敞的天臺上。她一個人靜靜地思量了很久，直到背後響起一個熟悉的戲謔的聲音。

“游戲可能要提前結束了，伊羞達爾殿下。”

黑鶴漆黑的羽翼在風中舒展，瀟灑而又優雅，頗有幾分仙鶴化人的清貴飄逸，但是他字裏行間的調侃意味太重，就有了幾分惡作劇的不懷好意。

“那麽，您找到答案了嗎？”

花顏扭頭，平靜地看向這只乘風而來，踩著天臺欄桿的黑鶴：“你們似乎算準了我不能拒絕這個游戲？”

鶴丸國永微微笑了笑，已經是那副雅致清雋的模樣：“怎麽會呢？您一直很明白的，伊羞達爾殿下，不是我們不放過您，而是你不肯放過您自己。”

“您教會了籠中鳥如何撕碎捆縛自己的牢籠，那您有沒有意識到，您自己也一直在牢籠裏？”

貪婪的欲求，對力量的渴望，絕不將就的任性——所以得不到的時候，才會這麽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花顏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卻兵不動怒，反而倦倦地斂下了眼睫：“你既然知道我不能拒絕這個游戲，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絕不能輸掉這個游戲。”

鶴丸國永依舊笑嘻嘻地道：“那麽您找到了嗎？死亡與生命的神格？自然的真諦？”

他似乎勝券在握，所以笑得有恃無恐，花顏安靜地凝視著他，看了很久，直到鶴丸國永收斂了笑，花顏才垂下了眼眸。

她淡淡一笑，頗有幾分風靜天高、居高臨下的尊貴與從容：“當然，游戲的主動權，不是一直在我的手裏嗎？”

鶴丸國永的笑容微微一凝。

下一秒，就見頂著伊羞達爾殼子的花顏並指成爪，漂亮纖巧的指甲在瞬間化作了鋒銳的利器，兇猛地刺進了血肉，直入胸腔。

花顏吐出一口血，面上卻還帶著笑，她在鶴丸國永有些震驚的眼神裏掏挖著自己的心臟，從胸腔內挖出了一塊閃爍著不詳紅光的石塊。

“只有亡者才能勝任的位置，只有死過一次的靈魂才能擁有的資格。”

“伊羞達爾早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她的神軀枯萎雕零，怎麽可能還保持著這麽鮮妍美麗的模樣？”

伊羞達爾的驅殼倒下，而十四五歲的花顏的靈體睜開了雙眼，她擁抱著被鮮血浸染卻依舊美得震撼凡塵的美神，拿過了那塊沾染了神血的神格。

“死亡之神的神格。”花顏看著自己手掌心中的石塊，眼中卻無喜無悲，宛如歷經凡塵的神明一般，高高在上，“以及代表生命的我。”

“伊羞達爾與花顏，就是死亡與生命之神。我們兩人，就是‘自然’。”

——就如同光明與黑暗組成的“無序的法則”一樣，“秩序的法典”自然的本身，也應該是一體兩面的存在。

花顏將伊羞達爾的神軀平放在地上，看著她如釋重負般安然沈睡的容顏，擡頭看向鶴丸國永，露出了一個沾滿鮮血的微笑。

“我從來都不是籠中鳥。”

“我是那個籠子，一直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黑鶴：w(?Д?)w皮斷腿了啊啊啊！

花顏：小樣，就你這點惡作劇還想跟我比誰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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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關於海神莫西，大家好像都很糾結他對花顏的感情？

emmmm，其實海神不是暗戀，他是帕拉圖戀愛，他喜歡花顏，但是卻並不想跟花顏在一起。

而月見對花顏的感情更加覆雜，有信徒的虔誠，有對精神支柱的憧憬和仰慕，也有一點點男女之思。

但是月見已經打算作為“玖蘭樞”而活了，因為他是個自毀型的人格，他認為自己占據了“玖蘭樞”的身份，就不應該作為月見而活。所以他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喜歡玖蘭優姬，去愛她，保護她，為她苦心孤詣，奉獻一切。

而這一張，就是簡單交代一下神格的去向，下一章就來解密溯行軍的目的，以及幕後黑手到底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2333

看不懂沒關系，順著往下看就行了，我會寫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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