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李肅牽著她的手走了很久很久的鄉間小路，那場夢裏陽光出奇的好，小路邊不知種的是什麽花，又或許是鄉野小花，總之那些花兒開的十分燦爛就是了，因為李肅牽著她的手，她也不用擔心會走神撞到什麽東西，於是便大膽的東張西望看著花兒上的蝴蝶盤旋飛舞，那日的溫暖極了，傾斜而下的陽光恰巧灑在李肅的肩上，她擡頭望著他，他正對著她柔和的笑著。

那笑容好像就定格了一樣，整個晚上都在回放著那個笑容。

那場夢十分虛幻，卻又好像十分真實，真實的在曲懷柔睜開眼睛時，還以為她與李肅就真的走了那條路，他也真的一直那樣看著她笑。

她揉了揉眼睛，坐在床榻上傻傻的發著呆。總覺得好像與李肅之間，有什麽東西慢慢的正在發生改變。她雖然依舊會對他依舊隱瞞著很多事，卻不會再想著怎麽給他找不痛快了，相反的，她還會在暗地裏幫助他……

今日的陽光十分好，倘若不是那該死的寒冷的話，她竟然有種春天一般的錯覺。待她穿好了衣衫，用了早膳時，刻意拿著殿內的茶壺去庖廚打了開水，將昨日從趙寧那拿來的藥粉撒進了茶壺中，輕輕搖了搖，待藥粉在水中徹底溶解之後，她才提了出去。

來到尤煥的門口，她輕輕扣了扣：“阿坤，你方便讓我進去嗎？”

屋內並未傳來尤煥的回應，可卻能聽見尤煥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很快你的，門便從裏面打開了，尤煥看向曲懷柔道：“娘娘有何吩咐？”

曲懷柔晃了晃手裏的茶壺：“給你送茶。”

“這些小事，屬下自己動手就好，何須勞煩娘娘。”尤煥粗聲粗氣道。

曲懷柔微微一笑：“從你進門之後，我就再未見你出來，想必茶水早就喝光了吧！”

尤煥面不改色道：“屬下知道長相醜陋，怕出去嚇著燕子，娘娘對燕子十分關心，想來燕子該是娘娘十分重要的人。”

如果尤煥不是殺害宋家的兇手，如果他不是為那些沒有人性的人賣命，也許尤煥當真可以做她的朋友。她喜歡有血性的人，只是好可惜，道不同終究不能相謀。這尤煥終究是要死在她的手裏，這麽一想，她心中有些惋惜，卻又覺得他這是罪有應得。

因為知道他很快就會死，在這個時候，她反而願意與他多說一些實話。於是她笑著點了點頭，跟他毫不避諱道：“我一直認為人與人之間是相互的，這個道理在人的年紀越大時，就會體現的越明顯。就拿我來說吧，倘若不是燕子先信任了我，我也不會把她看的這麽重要。”

“小孩子總是無知無懼。”尤煥出聲道。

曲懷柔輕輕一笑：“誰都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當年你可會覺得你無知無懼？”

這話問的尤煥微微一楞，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只聽曲懷柔又道：“我倒是認為這是勇敢！”

“勇敢？”尤煥重覆著曲懷柔的口中的話，很快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本來就長的醜陋，神色又兇狠無比，平時不笑的時候只會讓人感到害怕，可以笑起來的時候，他面部就變得詭異無比，若做以往，曲懷柔定是會找個借口離去，不再看這令人感到面目可憎的臉，可如今她卻站在原地跟他聊起了天：“你笑什麽？”

“我笑娘娘說的對，確實應該是用勇敢來形容。”

分明方才他根本不讚同她所言之詞，可為何不過短短一瞬間，他便又相信了呢？曲懷柔好奇的問：“你為什麽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一直以來，我都找不到一個追隨邱大人的理由，總認為自己行事太過魯莽草率，可方才娘娘一席話，讓我找到了方向。我想自己之所以願意追隨邱大人，想來就是娘娘所說的勇敢了。就好比是霍燕對娘娘這般的信賴一般。”尤煥解釋道。

曲懷柔來了興趣，朝他點了點頭：“你繼續說。”

尤煥接著道：“據我所知，燕子來荷花宮不過短短幾個月，卻將你當做親人一般對待。而我與邱大人認識也不過相識不足一月有餘，可邱大人對我恩重如山，對我猶如再世親人。娘娘，我們有太多的相似之處，想來也應該會有感同身受。曾經我把這種行文理解為草率魯莽，可是現在我卻認為它是勇敢。”

在曲懷柔面前，尤煥一向沈默寡言，從來不會多說一個字。這是他第一次與她說這麽多話，曲懷柔看著他的可怖的眼神中流露出點點真情，竟然為尤煥感到一絲惋惜。

前世時她殺過太多的人，如果不是她有張漂亮的臉蛋，她相信世上的人看到她的樣子，就跟看尤煥完全是一個樣。她曾從那些死在她劍下的人眼中看見過極度的恐懼，還有對她的厭惡……種種神色，與看尤煥的模樣如出一轍。雖然她很不想承認，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莫名其妙的同情起尤煥來。

霍燕信賴她叫做勇敢，尤煥信賴邱謙那叫做愚蠢！邱謙連對自己的親女兒都要利用威脅，更遑論是一個撿來的人。她心裏掙紮幾番，總想將這些話說給尤煥聽，可是又想起尤煥做的那些惡事，無論是哪一件都叫她忍無可忍。所以她與他勢必要成為敵人。

既然是敵人，又為什麽要給對方留活路。

不知不覺的，曲懷柔心裏感慨萬千，她轉身朝外走去。

“對不起，我不小心話多了。”在曲懷柔即將快要走到門口時，尤煥低聲道：“還希望娘娘不要介意。”

曲懷柔轉過身微微一笑：“我走並不代表我介意，只是覺得畢竟男女有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

尤煥摸著頭咧嘴一笑。

那模樣依舊很是嚇人，可也許是曲懷柔多看了幾次之後便也感覺到習慣了吧，她並未有方才那種想要掉頭就走的想法，看著他道：“說多了話，應該會口渴。茶現在也涼了。”

“是。”

他又變成了那個不肯多說一個字的人。

曲懷柔擡腳往門外走去。

在庭院裏，她擡頭看著明媚的艷陽天，唇角勾了一抹笑，那幾不可查的嘆息聲輕輕從唇齒間飄了出來。在這種時候，她的立場一定要堅定，不能因為惋惜而做出荒唐行徑。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與尤煥再有多餘的言語。

她不需要知道尤煥是個什麽樣的人，更不需要聽他說著那些能撩撥她心弦的話語。她要做的很簡單，用大和的律法設計殺死他，替宋行文報仇，為李肅分憂，順便抓出隱藏在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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