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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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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望了一眼茶棚外的大道。

約莫一盞茶之前,另兩位客人出了茶棚,沿著這條路走遠了。

丁喜在旁邊看到他的神情,想起他方才說的故事,幾乎立刻猜出了那兩人必然也與石觀音有著聯系。也正因此,楚留香會等到他們兩人離開後,才說起了石觀音的事。

那兩人中一人,雙鬢發白滿面病容,但腰間懸著長劍,顯然是位劍客,而且功力不弱。茶棚並不大,即使壓低了聲音說話,也難免落入那人的耳朵。

那位劍客雖顯老態,卻仍看起看出年輕時的瀟灑之姿,而與那人同坐的另一人,丁喜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垂下頭去,並非是因為驚懼,而是怕被人發現了他眼中的同情之色。

那人的一張臉凹凸不平,卻非是毀人容顏的毒藥所致,而是被自然界的陽光風沙侵蝕而成;那人的一雙眼睛灰蒙蒙的,顯然已經失明了,他不曾開口說過話,而他的同伴與他交流時都是在他手心上寫字。他不但看不見,而且聽不見,還不能說話。

任何有同情心的人瞧見他,都不免為他感到難過,但丁喜也知道這樣的人可以活下來必然很艱難,而且需要比旁人更堅韌的心性,所以他不願在這樣的人面前流露出同情之色。

楚留香聽到丁喜問起那人時,他似乎正在出神,許久才緩緩道:

“我是在沙漠裏認識他的。”

二三、泛舟

楚留香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座沙漠中的魔窟。

一群絕世的美男子,神情呆滯恍惚地打掃著庭院,如同一個個沒有思想的傀儡人,他們的青春與靈魂都已奉獻給了石觀音。

沙——沙——沙——的聲音,不是掃落葉,而是掃庭院的黃沙。

風過,卷起一片沙塵,頃刻間又弄亂了剛剛打掃過的院子。

風沙永不停歇,這些人也仿佛永遠不得休息。

他們是石觀音從各地尋來的美男子,在他們的家鄉也許曾有過聲名與榮耀,有過少女們癡心的戀慕,但這一切都已離他們遠去。

這是石觀音對待男人唯一的方式,征服後棄若敝屣,然後就是永無休止的奴役。

她有著傾倒眾生的美貌,世人望塵莫及的武功,甚至是財富與權勢也可以信手拈來。生平遇到的男人,不是膜拜她的姿容,就是畏懼於她的殘暴,不是癡迷拜倒在她的裙下,就是貪生而屈從於她的驅使。

丁喜靜靜地聽著,眼中卻閃過了一抹嘲諷,言道:“但世上的男人並非每一個都這麽沒用。”

“不錯。”楚留香緩緩道:“幾十年間,也曾有過一位男子拒絕過她。”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停頓了下來,仿佛有一種沈重的情緒壓在心頭而無法再說下去。丁喜情不自禁地問道:“那人後來怎麽樣了?”

話雖已問出口,但他卻忽然不想聽到回答了,因為他似乎已經猜到那絕不是他希望聽到的。

“她所有的虛榮都來自於美貌,所以容不得天下有比她更美的女子;而如果有男子拒絕了她,豈非更是對她自認無往而不利的魅力的蔑視?她要讓秋雲素容貌盡毀,痛苦一生,甚至連娶了毀容的秋雲素的任慈也決意報覆,她又怎會輕易放過那個人,即使是殺了他都覺得讓他解脫得太容易了。”

如果殺了一個人都還覺得不夠,那她又會做得出怎樣殘忍的事來?

丁喜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什麽,目光隨著楚留香轉向了茶棚外的大道,仿佛還能看到那兩個人離開時的身影。

那位劍客始終小心翼翼地跟在同伴的身旁,目光中全然一片關切,卻也不敢伸手去攙扶。而那位目不能視耳不能聞的人,卻仿佛天然能感應到外界一樣,腳步始終沈默而從容。

過了片刻,楚留香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兩人原是師兄弟,佩劍的那人名柳煙飛,是同門之中最小的師弟,而他身旁那人原是他的大師兄,皇甫高。”

當年的皇甫高風采過人,俠義之名傳遍九州,武林中人莫不敬仰。若非如此,怎會令石觀音那女魔頭也難免動心。

然而,石觀音一生不懂情愛。昔日救她性命對她情深一片的丈夫,她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懷胎十月分娩誕下的兩位親子,她可以漠視二人死於眼前而不動容;魔窟之中追隨她多年的女弟子們,她更可以隨時棄之不顧。

她本無心無情,只知道征服與掠奪,何曾明白感情是什麽。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憐的,在虛妄的人世間,永遠得不到滿足,也永遠地體會著排遣不得的空虛。

楚留香的耳邊仿佛又聽到了石觀音瘋狂的獰笑聲:“我將他捆在沙漠中,讓烈日曬毀他的臉,曬瞎他的眼睛,讓他變成一個瞎子聾子和啞巴,再讓他像騾子一樣推磨,卻不許他得到片刻的休息……你知道他最後變成了什麽模樣?”

一個人被鞭子趕著,不停不休地走上一年,就像是拉磨的騾子一樣,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挨鞭子,甚至是連騾子也不如,因為騾子也有休息的時間,他卻永遠腳不停步……

丁喜的雙眼竟也有些紅了,忍不住道:“可是他終究還是逃出去了……”

“是的,”楚留香靜靜答道:“與那些永遠被禁錮了靈魂的人相比,他縱然痛苦,卻也要好上太多。”

丁喜問道:“你說過,遇上他的時候是在沙漠,可是他才逃出魔窟之時?”

楚留香搖了搖頭,“已是過去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片沙漠中生存下來的。我們最初不知道他曾經是一個怎樣的人,只知道他比任何一個耳目健全的人,都要更熟悉那片沙漠。”

在那時他被人叫作石駝,他不知從何時學會了一種特別的本事,可以與動物交流,不用看不用聽不用說,就可以懂得動物的意思。於是牛馬牲口都成為了他的朋友,代替了他的眼睛和耳朵,讓他可以行走在沙漠中,對於沙漠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楚留香有兩位世人皆知的好兄弟,一位是胡鐵花,一位是姬冰雁。年少分別後,姬冰雁一直在沙漠一帶行商,他碰巧救過石駝一命,所以石駝自願為他做事以為答謝。

他們一行人在沙漠中跋涉之時,石駝始終是一步步地跟在驢馬和駱駝的後面,他寧可徒步走在沙漠裏,也不願坐在驢馬和駱駝的背上,因為在他心目中,這些動物都是他的朋友。即使是休息的時候,他也會和動物坐在一處,而遠離人群;也只有與離群的馬匹分別時,他才會露出如同與好友離別那樣哀傷的表情。

姬冰雁就曾說過,石駝未必看得起他們這些人,他寧可與牲口呆在一起,是因為在他心裏動物要比人更加可愛,也更可以是可靠的朋友。

丁喜卻笑了笑,“若真是看不起你們,何必出生入死地為你們引路。也許他不是看不上旁人,而是自知以他現在的模樣,很難被常人接納。人們也許會視他為異類,動物卻不會拒絕他的好意。”

楚留香嘆息了一聲,“你未曾在那片沙漠中遇見他,卻已經如此了解他了。”

丁喜卻不再說話。有些人,縱然心中有驕傲,卻也並非毫無自卑,這樣覆雜難懂的心情,這少年同樣可以體會得到。

石觀音心中的羞辱與怨憤得不到發洩,於是她用最殘酷的方法折磨著這個人,甚至惡毒地希望他變成永遠被人驅使的牲畜。

然而她也許想象不到,這個不曾向她低頭的人,靈魂深處的高傲從不曾消失,作為一個人的良善與知恩圖報的人性也從不曾遠離他,甚至是他那扶助弱小的天性也一如往昔,也許是知道很難有人會接受一個殘疾之人的幫助,所以他才將愛心都傾註在了動物的身上。

甚至是,他平生寧願與牛馬為伍,是不願他的師弟為了報仇而令他們一派傳承斷絕,因為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石觀音的可怕與殘忍,那些經年累月的折磨不會在他心中不曾留下難以磨滅的恐懼,但到最後,還是為了朋友,為了救人,帶著胡鐵花等人走向了沙漠深處的那座魔窟,堅定得就仿佛是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劍客。

折辱與磨難也許可以毀滅一個人的健康,毀去一個人曾經擁有並引以為傲的一切,但卻無法真正抹殺掉一個頂天立地男兒的作為人的意識、寬容堅忍的人性與永不屈服的尊嚴。

這是石觀音永遠理解不了的。

不懂得人類的肉體可以被摧毀,高傲卻絕不低頭。

因為精神不死。

日暮時分來到這座小城。

他們找到家客棧定了兩間客房,然後到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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