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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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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在石觀音跟前生存過的人,才會知道能夠活著、能夠離開那個魔窟自由自在地活著,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麽,也都應該是值得原諒的。

她如今有了自在的生活,有對她愛逾生命的丈夫,還有世人艷羨的門第與榮耀,她還青春年少,還想長長久久地享受生命,即使是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換取站在陽光下的這一切不再是一戳即破的泡影,又有什麽不可以?

在她平靜優雅的表象下,無人看得出她心中這些瘋狂的念頭在打轉。她暗自咬牙,幾乎就想不顧一切地一劍刺下去,難道這少年真有這麽大的神通能夠阻止嗎?

少年的目光淡淡地從她的長劍上掠過,再沒有多看一眼,她的鬢發間已沁出了細汗,卻仿佛被定在原地一般不敢稍動。

丁喜的註意力沒有過多地放在柳無眉的身上,在他進門的一瞬間他就可以打落她的長劍,甚至是威脅到她的性命也不難做到。她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心念流轉的頃刻間也已神散力竭,手中有劍也殺不得人了。

李玉函看到他時也面色忽變,喝道:“難道你還想阻止不成?”

與此同時,“玉劍”蕭石皺了下眉,問道:“你是何人?此事與你有何相幹?”

丁喜淡淡道:“無名小卒,何足掛齒,不過覺得諸位大俠所為未必公平,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蕭石喝道:“鐵山道長斷臂於前,蕭某引咎退隱於後,難道還不夠作為交代嗎?”

丁喜的目光落在鐵山道長的斷臂上,輕輕道:“道長此臂看來再難握劍了。”

鐵山道長面色黯然,顯是默認了他此言。他肩骨已碎,又已到這個歲數,縱是傷愈之後也難以行動自如。

丁喜看著他的目光中並非沒有敬意,卻仍言道:“道長雖是鐵骨錚錚,但生命逝去永不可追,卻不是其他任何代價可以換回的。”

鐵山道長聞言一呆,擡頭對上了少年平靜如水的目光,竟是心中一片茫然,忍不住垂下了頭去。

丁喜轉向蕭石這邊時,語氣卻冷淡了幾分,“歸隱山林,平靜度日,本是江湖中很多人企盼不及的歸宿,若非心懷坦蕩之人再難有這個福氣的。”

他語氣雖是平靜,但蕭石如何聽不出其中的諷意,怒道:“我等於此事有愧,自認有損俠名——”

丁喜截口道:“諸位的大好俠名,在我眼中非但不能與他人的一條性命相提並論,而且根本是一文不值。”

他臉上仍有笑容,而他雖才年過二十,卻也早已學會不用尖銳的言辭表達自己的情緒了,除非是他心中已無法平靜的時候。

曾經小馬問過他,是不是在那些大鏢師眼中,托鏢的人就算是烏龜王八貪官惡霸,都一樣能讓這些自命英雄的人甘心做走狗。

他那時也仍是微笑著說,保鏢的心中只有兩類人:顧客永遠是對的,強盜永遠該死。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淡然如常,但心中並非沒有少年人才容易有的憤怒,為這世上一切的不公平。

正如同這世上有許多人為制定的規則,人為劃定的界限,在界內的都是同道,久而久之就不認為界外的人可以與他們平起平坐、平等論交了。

正如同大俠做久了的人,就難免認為自己對他人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擁有站在道德高度對他人宣判的權利。

丁喜的目光終於第一次落在了楚留香的身上,看到他終於微笑著坐直了身體。柳無眉早已收起劍退到了一旁,垂頭而立表情平靜,只有偶爾擡眼凝視她的丈夫的時候,眼波中有著不變的柔情。她在任何時候都善於掩藏自己的情緒,展示出她完美無瑕的一面。

丁喜看著楚留香的時候,心中燃起的激憤之意也仿佛被清風吹散了。這個人,還有鄧定侯那些人,至少他們與某些所謂的大俠都是不同的。

蕭石與餘人的註意力卻都被這個莫名出現的少年吸引了,他瞪著丁喜道:“楚留香放過了李玉函一命,而他們夫妻二人執意取他性命是有違道義,我們袖手旁觀雖然心中難免有愧,但並非是說他不是該殺之人——”

丁喜笑了笑,反問道:“該殺之人?你自己心中,真的相信這四個字麽?”

蕭石言語一滯,若是當真確信無疑,方才又為何會情不自禁地擋開了柳無眉的長劍?

他默然半晌,才言道:“李觀魚一言九鼎,我等都敬佩他一生俠義,又豈是你的三言兩語可以糊弄的。”

丁喜的目光轉向了口不能言的李觀魚,凝視著這位神情激動的老人一瞬,才淡然開口道:“你們如此行事,究竟是為了李觀魚,還是借他的名義推卸責任、轉嫁愧意?”

蕭石喝道:“這又豈是你能妄議的?”他們與李觀魚數十年相交的情誼又怎能被人如此曲解。

丁喜淡淡道:“那麽,請問李老前輩可曾言明,楚留香如何是該殺之人了?”

蕭石卻答不出來了,李觀魚一生不曾求人,故而他們接到信符才會立刻趕來,只為他後人的一言就深信不疑,至於楚留香是否罪無可恕似乎無需多問就已有了定論,即使當場所見他的為人行事不違俠義之風,卻也沒有讓他們這些人徹底改了初衷。

淩飛閣與李觀魚交情最深,此時忍不住出言辯道:“李觀魚為人寬厚,或許是不欲揭人隱私,想為他人保存顏面……”

丁喜笑了笑,“要殺一個人的時候,還不肯讓他做個明白鬼;寧可讓你們這些老朋友背負不仁不義之名,一世俠名因此蒙羞,也未曾有一言解釋,原來李觀魚老前輩在諸位心目中,竟是如此自私狹隘而陷朋友於不義之人。”

蕭石等人眼中現出怒火,卻不知該如何反駁,聽著這少年繼續言道:

“李老前輩一世英雄,若是為私怨,他根本不屑於假他人之手,若是為公義,又有何事不能對人言?”

“你們為恩情所縛,卻也以為李老前輩是挾恩圖報之人嗎?”

“如果在你們心目中,李觀魚是如此之人,也難怪諸位可以為了私人恩德而棄道義於不顧了。”

淩飛閣忍不住看了一眼李觀魚,嘎聲道:“然而李老此時——”

那少年仿佛已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李少莊主與李老前輩父子情深,他既然領會得到李老前輩的殺機與怨憤,難道就連多說出個理由也做不到嗎?”

李玉函的額頭的汗涔涔而下,他雖然不及妻子的心機深沈,但也絕非愚笨之人,已能感覺得出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已無先前的深信不疑。

當下嘶聲道:“難道諸位前輩被此人的只言片語打動,竟是寧願懷疑小侄?”

話音剛落,卻聽見一個他最熟悉的蒼老的聲音道:“住、住口——”

聽到李觀魚說話的聲音後,李玉函與柳無眉二人嚇得立刻遁走。而當楚留香等人找到他們的時候,柳無眉竟然已經死了,只留下李玉函失魂落魄地守在她的床邊。

當年楚留香從神水宮歸來時,唯一不曾弄明白的就是柳無眉是否真的身中劇毒一事,這一次也一樣不能確定她是因何而死。

她常年服食的曼陀羅花的毒性都積聚在體內,此時她是死於奇毒宿疾,還是因心悸而猝死,都難有論斷。

屠狗翁夫婦悄悄拉著丁喜問道,當初是不是篤定他們會指路,才會故意不多問他們一句的?

他們夫婦二人性格剛烈,落在別人手中寧可死也不會反悔,但那少年卻不曾有求於他們,就這麽頭也不回地走了,倒讓他們心下難安,再回想這少年人的淡淡數語,不禁對他們原本的想法產生了懷疑,於是才追了上去。

丁喜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卻讓他們夫妻倆隱隱覺得是上了個大當,好在結局證明了他們二人並沒有做錯,餘事也都可以不計較了。

楚留香與諸人辭別之時,看到那位最平凡寡言的黑衫客時,也不由一頓,然後輕聲對他耳語了一句。也許是因為已經看過太多的流血犧牲,讓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那位註定已經失去了女兒的父親。

那人平平無奇的面目上看不出表情,卻也能感覺得出他如遭雷擊一般地定住了。

丁喜並無意偷聽,但他站得實在太近,所以還是聽到了那幾個字:

“小心宮南燕。”

宮南燕是誰,這男子又是誰,他不得而知,想來又是另一個故事了。這短短半日之間,他已經聽聞了這位新結識的朋友太多的傳奇,也知道他所經歷過的故事怕是其他人講一輩子也說不完。

所以他也只是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他向李老莊主辭行後,就跟上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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