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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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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初別過曹節, 緩步而行, 踏入府內。

她熟門熟路地繞過長廊、院子,遠遠地望見了樹下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

聽見動靜, 曹昂下意識回眸,訝然道:“初兒?”

曹初走上前, 笑道:“好些天沒見著大兄,難不成大兄還不準我惦記了?”

曹昂眼含欣慰:“是兄長疏忽了。”

曹初睜大眼睛, 不解道:“幹嘛急著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啊?雖然這些日子大兄不出現,可我自己有腿, 這不是過來找你了嘛。”

曹昂被她逗樂了:“子劭所言甚是有理。”

曹初略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道:“我帶了個物什, 想請大兄一觀。”

曹昂配合著微微俯身聽完了整句話,點頭:“進屋便是。”

屋內,曹初屏退左右, 神神秘秘道:“我新得了一壺酒, 還請大兄賞個面子。”

曹昂捏了一把她的臉:“什麽賞不賞面子的, 如此客氣作甚。”

曹初變戲法似的從袖中取出一壺酒, 斟入杯中, 覆又輕輕端起, 指端輕翹。

她低眉淺笑:“我敬大兄。”

曹昂微微揚起唇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甫一入口, 本該是極致溫馨的時刻, 誰知曹昂登時面色一變。

杯子從他的手中驟然滑落, 濺下滿地碎片。

曹昂卻對此渾然不覺,喃喃道:“怎會是、怎會是酎酒!?”

曹初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解釋道:“酎酒,三重醇也,正月入壇,反覆釀之,八月而成。”

這個年代的飲酒之風極盛,各種各樣的酒都有,曹初說的這些曹昂當然知道,並且十分清楚。

可他更清楚的是——酎酒所代表的含義。

“天子之酒。”

曹初眸中含笑,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說了一句多麽驚世駭俗的話,俯身想要拾起方才被曹昂打碎的酒杯碎片。

曹昂轉身一把捏住她的胳膊,下意識制止曹初的動作:“別碰,會割傷手。”

曹初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大兄在怪我。”

曹昂擡眸,眉頭輕蹙:“酒……是誰給你的?”

曹初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小聲:“大兄分明知道。”

曹昂按住她的肩頭,神情認真:“我想聽你說。”

曹初承認道:“郭奉孝。”

曹昂勉力揚起唇角:“果然。”

曹初試探道:“他來找過你?”

曹昂嘆道:“是。”

曹初抿唇,頓了頓,又道:“大兄,世上之事多難兩全,唯有擇其一。若我們不做這件事,當年霍光的後人滿門抄斬便是曹家日後的結局。聰慧如你,不會不懂。”

退一萬步說,即便曹家得以保全,曹操的那些下屬也會被打壓清算。

皇帝怎麽可能容忍手握重權、或是影響力極大的臣子忠於他人?

是個人都忍不了。

郭嘉自始至終一直有讓曹操稱帝的意思,因為曹操是他認定的主公。

賈詡雖然很少說話,可這位青史留名的毒士絕不會為自己擇一個不靠譜的主公。

很多名士、世家、豪強們選擇站隊曹操也是因為曹操的勢力最大,如果站隊曹操反而給他們帶來災禍的話,想必會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

這些事,其實曹昂都明白,所以他一直沈默。

曹昂心裏不好受,曹初又何嘗好受?

她眼眶一澀,聲音甚至帶上了哭腔:

“大兄可曾想過,這個漢室,值得你如此嗎?賣官鬻爵、貪腐成風,眼見民不聊生卻無所作為,反倒變本加厲,以至天下四處割據混戰。已經淪落至此的漢室,它——配嗎?”

“您是我敬仰,愛重,崇拜的兄長,它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好的人為其如此拼命地效忠!”

曹初並非完全是這個時代的人,她根本無法理解忠為何物,她只是把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說出來。

曹昂顯然無法接受她的說法。

聽完這些話,他似乎怒到極致,食指顫抖著指向她——這個說話堪稱大逆不道的人。

曹初解下青釭劍,塞到他手裏:“大兄若是生氣,就該狠狠打我一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忍著。”

曹昂沈默著把劍往案上一擱。

曹初迅速將劍拿過來,繼續塞到他手裏。

曹昂又放,曹初又塞。

曹昂終於側過臉,無奈地望著她。

曹初擡頭與他對視,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曹昂微微低頭,悶悶道:“你明知我不會打你。”

他的語調罕見地透露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委屈。

曹初有意活躍氣氛,滴溜轉到他眼前,調侃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不。”曹昂突然擡手擁住她,“初兒是最好的妹妹。”

曹初有些不好意思,往後挪挪:“我……沒你說的那麽好。”

曹昂嘆氣:“這些日子,不,這些年,你定然因我而費心許多。”

曹初理所當然道:“你是我兄長,我心甘情願。”

曹昂輕笑,擡手戳戳她眉心:“還說你不是。”

望著他發自內心的笑容,曹初心下終於松了一口氣。

……

建安十四年,因平定天下之功,皇帝破例加封曹操為魏公,加九錫,定魏國國都於鄴,置文武百官。

此詔一出,天下士人多有一種意料之外卻又有些理所應當的感覺。

封侯拜相是一個臣子的頂峰,可曹操的功績足夠他封百八十個侯了,連最嚴肅的老學究都覺得單單封個武平侯太吝嗇。

次年,加封曹操為魏王,食邑三萬,賜十二冕旒,位在諸侯王之上。同年,魏王以衛將軍曹昂為世子。

宴上。

曹初含笑望著曹昂的一襲玄衣:“真好看。”

曹昂輕點她的鼻尖:“給你也做一套如何?”

曹初連連擺手:“不要,我又不是世子。”

她現在已經是魏國的大將軍了,手握重權,可謂是春風得意。

曹昂認真地思考了半晌,最終點點頭,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

曹初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曹昂卻沒有現在告訴她的意思,而是對曹初笑道:“你看前面。”

曹初轉頭。

這年頭喝酒喝得興起了,在宴上以歌舞助興是常事。

呂布手持一把方天畫戟,跟邊上的張遼舞得虎虎生風,引來一片喝彩。

程昱跟賈詡湊在一塊討論關於老年人如何養生的事。

黃月英手中拿著張水車的圖紙,跟旁邊的諸葛亮探討學術問題。

夏侯充毫無形象地趴在案上,托腮思考人生。

趙雲無奈地哄著師父童淵少吃點甜食,免得蛀牙。童淵嫌煩,順手塞了塊甜得發膩的糖糕在趙雲的口中。

華佗跟張機吵得面紅脖子粗,沒過多久又跟好兄弟似的往眼前案上的菜中互相加草藥。

徐庶龐統幾個聚在一起討論關於孔明友人的問題。

曹丕提溜著曹叡的領子,教育他要少跟曹植喝酒。

曹植喝得酩酊大醉,正扯著曹彰吟詩。

平日裏最煩作詩的曹彰聽得雲裏霧裏,直接不耐煩地捂住了耳朵。

曹初抿開一抹笑意:“真好。”

曹昂揉揉她的發頂:“是啊,真好。”

郭嘉坐在曹操的身邊,遙遙地對著曹初舉樽敬酒,隨即一飲而盡。

酒液順著唇角劃過喉結,最後沾濕了衣襟。

曹初拼命使眼色——少喝點!

雖說郭嘉的身子經過調理已經不怎麽怕喝酒了,但宿醉總歸是難受的。

郭嘉喝得有點醉,沒看到她的眼神。

曹初找了個借口悄然離席,把郭嘉扯到後頭沒人的地方:“少喝點,我要被你氣死了。”

郭嘉朗聲大笑,眸中滿是醉意:“氣死?是生是死,嘉皆陪之。”

曹初又急又羞,素手輕輕拉住他的袖子:“都成婚多久了,你盡說這些。”

郭嘉似乎醉得很厲害,繼續道:“若你先我一步去了,我必定奉陪,若我先你一步去了,你可不許……”

曹初輕輕按住他的唇,嬌俏的眉眼彎了彎:“黃泉路上苦寒,沒有我陪著,你會冷的。”

郭嘉笑了:“好,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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