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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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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都是常燕跟張志和親熱的場景,有在一起排戲時的眼神對視,有在後臺化妝間的親昵無間,還有在劇團門外小巷中的擁抱纏綿。最後一張照片尤其讓常燕觸目驚心,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大腹便便的少婦相依相偎著走在夕陽下的鄉間林蔭道上,那情景溫馨的讓人感動甚至窒息——那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劉清遠,俏生生的幸福少婦卻是阿炎。

常燕看完這些照片,先是感到一陣羞恥和尷尬,繼之一股憤恨的怒火從心底深處升騰起來,把上身一挺,叫了一聲“爸爸……!”

常明發把手輕輕一擺,制止了女兒後面的發作和質問,聲音顯得異常疲憊:“什麽也不要說了,也不要問這些照片從哪裏來的。他們要整的不是你和清遠,是我這個賴在位子上不下來的老頭子。燕子,你們的新歌舞劇《奪印新編》搞出來了沒有,彩排的怎麽樣了?”

常燕本來想歇斯底裏地發作一番,或者說是用這種發作來掩飾自己的羞恥和惶恐,但沒有想到父親竟用這種處變不驚的語氣一筆帶過,把話題轉到歌舞劇上來。這樣一來,自己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在發作下去,就像是一只已經點燃了的爆竹忽然被澆了一泡尿,雖然已經聞到了□□味,卻無法爆炸。她低下頭去,努力喘勻了呼吸:“劇本已經改好了,馬上進入彩排。”

常明發點了點頭:“那就好好排練吧,爭取在匯報演出的時候能得到觀眾的認可,造成良好的社會反響。”

常燕對父親顧左右而言它的舉動大惑不解,再也忍不住了:“爸爸,您到底想說什麽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常明發臉色很沈,但卻淡淡地笑著說:“他們想讓我下來就下來麽,其實蠻不用借兒女生活作風這個題目來發揮。你和清遠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你們有自己的世界觀、愛情觀和家庭倫理觀,我相信你們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和婚姻問題,這個你爸爸不會幹涉,再說即便幹涉了也不見得會起什麽好的作用。但我不能下來之後,讓他們錯誤地認為是他們找對了題目,並用這個題目把我給搞了下來。”他在說這席話的時候眼睛卻並沒有看向女兒,與其說是對女兒提問的回答,反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常燕望著爸爸,心頭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惶恐,更多的則是不得要領。

出乎常燕的意料之外,父親再也沒有提半句關於她和張志和以及劉清遠和阿炎的事情,即沒有苦口婆心,也沒有痛心疾首。她甚至被父親這異乎尋常的平靜態度所震懾,失去了辯白和憤怒的勇氣。隔著茶幾向父親望去,只能看到他低垂下來的頭頂。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在父親的頭頂上,常燕驚奇地發現,父親原本花白的頭發竟然全白了,而且在燈光的照射下白得發亮,甚至有幾根銀絲很突兀地直立著,直直地紮向常燕的眼睛。

常明發俯首蜷縮在沙發裏,半低著頭,好半天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又像是陷入深深的思考。其實這種靜肅的狀態也就是持續了三五分鐘左右,但對於常燕和母親來說,卻像是半個世紀那麽漫長。終於,常明發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滿目鎮定而慈祥,對常燕說:到廚房看看,咱們家的領導做什麽好吃的啦?寶貝女兒回來了,又要顯擺顯擺手藝嘍。你們先擺桌子,我到裏屋打個電話。今天晚上外面大雪紛飛,陋室溫暖如春,是個喝酒的好天氣喲。讓你媽媽再把那瓶存了五六年的茅臺拿出來,咱們好好喝一口。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向著臥室走去。常明發有個多年來形成的習慣,喜歡把電話安在臥室裏,只要有什麽急事或大事,總要避開家人到臥室裏一個人打電話。

常燕嘴裏嗯嗯地應著,慢慢地向廚房走去,臨出屋門的時候聽到臥室裏傳來父親的聲音:哦,是有良市長吧?你好你好,是啊是啊,瑞雪兆豐年嘛哈哈。孩子們的事情……我想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我相信他們具備這個能力。關於班子的分工問題,我是這樣想的,你也幫我參謀參謀,也請你幫我向上面作個說明好不好?多少年的老戰友啦,我相信你的能力。另外,我的身體近來添了不少小毛病,嗯嗯,擔子還是要卸下來一些的好……

當晚,劉清遠和常燕兩個人都沒有回家住。常燕留在娘家,和媽媽聊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老侯送回省城去了,她的劇組還在等著她排戲呢。劉清遠則和阿炎母子留在招待所裏,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聽著阿炎的情語呢喃,劉清遠心潮起伏,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始終無法平靜。

王連甫早就回家去了,可他低沈的聲音整夜都在劉清遠的耳畔回響,和阿炎的輕啜、呢喃聲交織在一起,像是一首沒有任何旋律的樂曲,經久不息。

第二天一早,劉清遠和阿炎母子在房間裏吃過招待所餐廳服務員送來的早餐,和阿炎道別,說是有事處理,讓她等自己晚上一起出去吃飯。阿炎低頭應著,張了張嘴,想再問一遍清遠哥把家庭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但知道不會有明確的答案,也就不再問了,只說了一句:天上還在下雪,小心路上滑,車子開慢一點,我和兒子等你回來。就見劉清遠鼻子裏嗯嗯地應著,人已經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了。

阿炎站在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後面,聽到樓下開車門關車門的聲音,接著就是艱難打火的聲音(天氣冷得邪乎,發動機都凍住了吧),然後就是馬達轟響的聲音,最後見到被白雪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擋風玻璃的轎車吱吱地叫著,一溜歪邪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逃一般地駛出了招待所的大門。

阿炎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被兒子睡醒後的哭聲猛地驚醒過來,這才回到房間裏,伸手去抱兒子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整個身子都幾乎被凍木了,好半天沒有了知覺。

不是說家裏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可清遠哥的心裏怎麽裝了這麽重的心事啊?那心事重得想藏都藏不住,想裝也裝不下,都掛在那張疲憊的臉上了呢。

劉清遠回到辦公室,一杯熱騰騰的濃茶已經泡好放在桌上了,那是他的司機阿福給他放在那裏的。多少年了,這已經成了阿福的必修課,從來沒有曠過課,而且準點準時,風雨無阻。劉清遠沒有去揭開茶杯的蓋子,而是雙手捧住整個杯身,感受著從裏到外透出來的還帶著微燙的溫暖。

說是要處理公務,但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天,所有的工地早就停工,能有什麽公務可供處理的呢?他只想靜靜地坐在屬於他一個人的世界裏,面對著自己的內心,細細地品評著發自內心的每一個感觸。或者說,他是在逃避吧,逃避阿炎那雙清澈如山泉的明眸,逃避那雙明眸下探尋期盼的目光。

大半年沒有見面了吧?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將近快一年了呢。這大半年的時光,阿炎自己帶著孩子,是怎麽度過來的呢?劉清遠忽然一驚,這一夜的纏綿,作為孩子的父親,他竟然一句也沒有問!他沒有問,阿炎也沒有說,這一夜的呢喃,阿炎反來覆去所說的,竟都是對他清遠哥刻骨的思念,以及對他分手後生活的每個細節的關註,不厭其煩。可他劉清遠呢,為什麽竟沒有問一句她們母子這大半年是怎麽過的,孩子好不好帶愛不愛哭乖不乖?想到這裏,劉清遠像是被熱茶燙著了似地,後背竟似有冷汗浸出來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一下子來了三個電話,竟跟商量好了似地,腳跟腳地打來,讓劉清遠應接不暇,呼吸艱難。

來電的分別是岳父常明發,頂頭上司王有良和妻子常燕。

三個人的來電都是言簡意賅,而且都帶著最後通牒的意味,但意思卻是大相徑庭。常明發的意思是可以把孩子留下,但要送到農村老家去,阿炎一定要離開濱海,可以補償一筆錢,關鍵是要把影響降到最低。王有良則是勸他要把家庭和婚姻關系處理好,他劉清遠能不能正位全靠這次事件的處理妥當與否。常燕卻是幹脆的很,要他劉清遠做好離婚的準備,她一天也不打算再跟他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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