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她，很早就喜歡她──不能說他是變態，在彩雲國十六歲就能嫁了，他會喜歡章姑娘很正常。

況且，姑娘早就成熟到讓人心疼的程度。

晏樹和悠舜要想嘲笑他喜歡小姑娘的，就嘲笑好了，連對姑娘好的機會都沒有，他們才是人生的輸家吧──因事到了茶州的葵皇毅，冷冷地望著坐在他對面直笑個不停的鄭悠舜。這廝的話，倒不是第一日看出他的心裏有章澤蘭。

燭火下依舊笑著裝傻充楞、與他相互試探的蘭，讓已經對她很熟悉的葵皇毅聽出了她對他的擔憂。一邊防備他，她還是一邊擔心他會對上藍家，蘭的心地總是如此柔軟。皇毅略一猶豫，將手搭上了她纖弱的肩頭，稍稍用力。

「我有分寸。」

她苦笑著說：「你這樣的神經病也叫有分寸？」

他有分寸的，至少，一定保她平安。葵皇毅望著揚頭瞪他的蘭，一雙杏眼在燭光中秋水盈盈，隱約還帶著對他的擔憂。他手下略動，想要碰上她的臉，門外卻是響起了她侍女的聲音。葵皇毅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默默地暗罵了一聲。他和甘草的不對盤可以說是一早註定，甘草望著他的目光，有若防賊，葵皇毅毫不退讓地淡定回視。

看著蘭不明就裏地笑到倒在塌上，笑得臉頰上升起了兩朵紅暈，皇毅煩惱地撇開了臉。明明就是姑娘勾引他。

姑娘們，切記，不要跟男人獨留一室。

想碰喜歡的姑娘，很正常。

葵皇毅卻知道自己不應該碰她。天真地放任自己喜歡她的後果是，他愈來愈控制不到自己想碰她的想法。在無人的夜裏，葵皇毅默默地對著窗外的月色捂額。天真真是要不得，不出聲地守護，難度比想象中的要高。他不需要她知道他為了她做了多少事，但同時希望她親近他。

抑或是，他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她？

葵皇毅抱著手臂、站在窗邊，對著窗外飄揚的細雨和朦朧月色，默了。

該死的姑娘，啊呸，是該死的男人才對。

要說心地善良的姑娘，不多，但一定還有；要說長得好的姑娘，也不少；要說會像她一樣倔的姑娘，依然有；不驕不躁的話，只要年紀上去了，也總會有的，姑娘比較早熟而已。難道是因為只有姑娘敢瞪他、踢他、開他的玩笑嗎……當然不是，葵皇毅又不是Ｍ。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要手賤去碰姑娘的臉呢？

受傷的時候，望著蘭擔憂的臉，專註地為他清理傷口的蘭，葵皇毅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終於撫上了她的側臉，然後，讓她走。皇毅有他要做的事，他不想蘭被牽扯進來。這一碰，就漏底了。蘭不蠢，自然知道，他葵皇毅喜歡她。糟糕了，丫頭以後就使勁得意吧。

讓他意外的是，蘭沒拒絕他的觸碰，只是不敢對上他的眼，低下了頭，抿著櫻色的唇瓣。手指撫著蘭的側臉，順著皇毅的視線擦過她的頸側。蘭輕輕地顫了一下，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避開，只有臉上的血色更顯。

姑娘，躲啊姑娘，這種時候溫馴是不可取的啊姑娘。

於是，葵皇毅更覺自己手賤。

他清楚蘭的性子，比她自己還要清楚，蘭要是喜歡他，更知道他喜歡她，蘭只會走不了了。

要是這一層紗不揭開，是否更好？

葵皇毅在手賤過後，卻不覺後悔讓蘭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喜歡她，沒必要高調，卻也沒甚麽好遮掩的。只可惜，蘭果然不願走。本來就覺著讓她縮回鄉下不容易，這下漏底了，更難對她狠下心。蘭想做的事，他想讓她做，只要她高興。

於是在某夜的嬉鬧間，皇毅掐上蘭軟軟的臉，手重了，將人掐紅了，便放輕手撫著蘭的臉，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

然後他嘴賤了。

就說了，不要碰她。

但他喜歡她。

他喜歡姑娘對著他言笑晏晏的樣子，不喜歡姑娘難受的樣子，但她難受的時候，他還是喜歡她。

第二次吻她的時候，她回應了他，讓他碰到了她的舌頭，柔軟的嘴唇回應著他的動作，姑娘的呼吸輕輕地在他的耳邊響起。葵皇毅的手當機立斷地攬上姑娘的腰肢，另一手用力按著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了下去。他娘的他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了，人家亦喜歡他，卻不讓碰是怎麽回事！見鬼！葵皇毅像個神經病一樣狠狠地吻著蘭，用力地將蘭攬在懷中，直將她的唇吻到紅紅腫腫的才罷休。他伸手細撫著蘭的唇，是他下的手，偏生姑娘只是略皺了一下眉，對唇上的痛毫不在意，心疼的是他。

真可惜的是，事實上兩個人都不瘋。

他還想姑娘以後嫁人的，再下去，他只會徹底毀了她。知道事情有點不妙的葵皇毅決定離開，蘭也很清楚他們之間是怎麽了，他們之間，不知道由甚麽時候開始連解釋都不用。回應他的蘭，很明顯亦是腦子出事了。

在僅餘的日子裏，姑娘窩在他身旁看書的時候，麻色的發絲散落在他的身上，皇毅托著下巴盯了她良久，然後伸手撫上她的臉。

「怎麽了？」蘭嫌癢，拍了一下他的手。

「鬥雞眼。」皇毅的嘴，向來有點賤。

他不想哄她，蘭如果生氣然後扭頭跑掉的話，那就更好了。

「……我沒有……」蘭無力地捂住面，「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卻不會生氣。

於是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拉著姑娘又是好一陣的纏綿。

蠢材，喜歡他幹什麽。

他將她送上了馬車，讓她走，她要做甚麽的，他不出聲地幫忙就是了。他欠她的。葵皇毅覺得，因為姑娘回應他而感到超級愉悅的自己簡直是人渣──話說葵皇毅對自己的評價又創了新低，從壞人掉進了渣滓的級別。

幸運的是，我們尚有樂極生悲一詞來制裁人渣。

回京後工作如常的葵皇毅，被眼尖又多事的晏樹發現他在閑時對著月亮喝悶酒。天地可鑒，葵大人已經多年沒有進出過煙花之地，自從他喜歡上姑娘以後，連悶酒，都選擇對月喝。白天的時候，皇毅的腦子依舊清晰，砍貪官依舊砍得有如斬瓜切菜，利落地將人頭堆在自己的功勞簿上墊腳，順道抓一、兩個替死鬼來將手抹幹凈；晚上的時候，與月為伴，以笛聲寄意。全商聯有不長眼的，皇毅手起刀落。

盡管，他知道蘭甚麽都不會知道。

悠悠的笛聲，總在宮城的湖邊響起。

每當天空飄落雨絲，總像是蘭就在身邊，指尖間恍惚還殘留著蘭的餘溫。

再這樣下去，葵皇毅覺得自己真的要瘋掉，要不就是被劈成兩塊幹脆分裂──當然，這一切完全是在外人不察覺的情況下進行。在外人眼中，葵皇毅，依然是禦史臺的葵皇毅，頂多，是脾氣有點不好的葵皇毅──好吧，脾氣不好的葵皇毅對朝廷來說其實很嚴重，每天都嚇壞不少宮裏的花花草草。

早上睜開眼睛，皇毅就想起蘭的睡臉，只怪自己荒唐，午睡的時候曾經抱著姑娘不撒手；上朝的路上看見路邊小攤，他想起了蘭吃東西時小口小口地吃的嬌氣樣子，只怪他總是貪看姑娘吃東西時笑得單純的樣子；晚上，更是重災區。

……果然是要瘋掉了的前奏吧！

月上中天之某夜，皇毅默默地從床上起來，穿好外衣，辦公去。他才不會去找晏樹唧唧歪歪，找嘲笑嗎這是？還是辦公吧。

然後想起了蘭那一手不太好的面，還有櫻色的唇。

皇毅默默地在公文上簽了字，然後翻手將筆狠狠地砸到墻上。

到底他還要多少次將愛的女人拱手相讓？

賤的時刻，全都變成現在讓皇毅咬牙要瘋的催生劑。

思念成災。

明明，開始的時候她只是他有一點點喜歡的小姑娘，只是不想自己重蹈當初的覆轍，想好好地保護她。

他甚麽時候有說要這麽喜歡她了啊餵！

他喜歡她。

她喜歡他。

基本上將他的惡劣面看得亦挺清楚的姑娘，喜歡他。

姑娘喜歡他。

皇毅的手握起拳頭，然後一把掃開公文堆，將自己的財產整理好，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找旺季，無視一旁晏樹討人厭的目光，拿出自己能拿出的最厚聘禮，向長輩要求上門提親。旺季默默地望著他，默默的，然後在下一個瞬間驚訝得將手上的茶杯丟了在地上，下巴也差不多要掉落。

皇毅彎腰將杯子撿起，在旺季尚在找回自己的聲音時淡定地將事情細稟：「……所以，如果她願意的，我希望迎娶她，望您成全。」他想娶她為妻。

「皇毅，」晏樹的不滿他是早知的，「有必要給自己攬這麽個麻煩嗎？要漂亮的我給你找，要背景的也有，還不簡單？」晏樹討厭拖旺季後腿的人。

但要找喜歡的，一點都不簡單。

他只要章澤蘭，只要她肯。

只要她肯，他就一定娶。

「皇毅，」旺季沈下聲音，在皇毅略微的緊張中揮掌一拍桌子，劈頭訓道：「不肯的你就不會將人哄到肯嗎！」不愧是曾經上沙場帶兵的人，這份氣魄，嘖嘖，年輕人，多學著點。

「……」皇毅擡起頭，默默地望著旺季，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老夫一向教導你們，男子漢大丈夫，要有責任感。有了妻室，以後就要好好照顧家庭，家齊才談天下平。」

「……」皇毅不孝地想起了旺季有點糟糕的管家方式。

但是旺季答應了，皇毅松一口氣。他怕蘭的出身和背景會讓旺季不喜，卻是在此時才好笑地想起，作為貴族中的貴族，旺季才是對身份最嗤之以鼻的人。一個貴族的身份，代表不了人格。既然這個已經不是問題，他有信心旺季一定會喜歡蘭的。

蘭，是一個好姑娘，好到他的眼中再亦容不下別人。

葵皇毅也沒多收拾，請了假便快馬出了紫州，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章澤蘭。他有點不敢期待蘭的腦子會跟他一樣爛。

再見之時，穿著廣袖的她轉過身來，一雙秋瞳向他望來，映出了燭火的亮光。葵皇毅的呼吸略微一窒。

栽了。

都爛掉了。

沒想到的是，連預備好不行之時要使勁哄的說詞都一一不必說，姑娘就答應了。小小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肩上，靜靜地讓他攬上她的腰。麻色的順直長發，柔順地纏繞在他的指間。

明知道葵皇毅的身邊有多麻煩，姑娘卻答應跟他了，溫馴到讓他想掐死她。反抗一下會死嗎？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做了一個多糟的決定？

這一個，是他決定要娶的女人，要好好保護一輩子的姑娘。這個不哄人，說真的。

不過，不會在別人面前她亦如此好追吧？皇毅一陣後怕，不停地教育姑娘要保護好自己，就算是對著他。姑娘很世故，但有時候單純得非常可怕，認定了，她就真給你一頭栽進去。皇毅一邊訓著睡到東歪西倒的姑娘，一邊為她戴上白玉葵花頭飾，將有點刺眼的素凈銀釵，轉手收起。

見到蘭的父親，皇毅不是不心虛的。不將這一位搞定，蘭不會開心，所以他才讓蘭戴上代表葵家的頭飾，讓疼愛獨女的章老爺子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意，別再多言。葵皇毅並不想見到蘭因為父親反對而不高興。

對方早就警告過他不要碰蘭的了。

「葵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蘭走後，章老爺子笑瞇瞇地說。

尚跪在地上的葵皇毅臉色不變，「您不必多禮，晚輩見過章叔叔。」

章叔叔你妹。章老爺子的臉抽了一下，就算他從商多年，也少見臉皮如此厚的人。他撫著胡子，再道：「不敢當，葵大人請起吧。」

「不敢。」葵皇毅亦不傻，當然沒起。

恨到想抽人的章老爺子當然由著皇毅跪下去，才不會再叫人起呢，「哎呀，今天的天氣真好。」章老爺子是想抽人沒錯，但重點是，他得看看葵皇毅願意為澤蘭忍到甚麽地步。

「是的，您說得對。」

「吃飯了嗎？我就知道你已經吃了，哦呵呵呵呵。」章老爺子決定不給飯他吃。

「您明鑒。」葵皇毅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反正他是來吃姑娘的，又不是來吃飯，切。

葵皇毅沒下限的表現，讓章老爺子差點將一口牙都咬碎。他就知道這種官場老油條不好對付，憑甚麽這張死人臉能騙走他家貌美如花如花似玉的姑娘！「矣？我家有點怠慢了嗎？葵大人為何不笑？」臭小子，臭小子，章老爺子真的是非常、非常想抽人。此等人物當初來到隆清縣時，他就知道不好了！臭小子！但是，如果皇毅臉上有傷的話，女兒會不喜歡父親的吧？這貨還不趁機在他女兒面前裝偉大？章老爺子的腦回路轉了一下，咬牙忍了下去，將已經從身後露出半截的拐杖收了回去。

葵皇毅擡起了頭，給章老爺子笑了一個。

「……」章老爺子被嚇到了。

「您保重。」葵皇毅回覆冷臉，安撫著老人家的心臟。葵皇毅的心態很好，他只要章姑娘高高興興地跟他走就行。做低伏小，這一點官場老油條向來駕輕就熟。誰說葵皇毅不會裝的？好歹，都是憑自己爬上去的人。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被人嫌棄是應該的。他擁有的，人家章老爺子根本就看不上。

「咳。」章老爺子偏頭輕咳一聲，「是了，昨天我收擡書房，看見澤蘭小時候默的《孝經》了。葵大人你還記得嗎？」老實說，考上了以後，多的是所謂的大官將最基本的東西都忘個七七八八，老爺子是在刁難人。

葵皇毅卻乖乖地背出來了，當得上倒背如流。

其實，單從男人和男人的角度，章老爺子從一開始就承認葵皇毅年輕有為，但是從父親的角度，他卻知道這個人不是女兒的良配。葵皇毅太有野心了，而有野心的人只會忽略身邊的人。男人的能力再強都沒用，他寧願女婿是個聽話的，疼妻子就好。就算他和閨女的性情很合都不行！

反正他家澤蘭很能幹！章老爺子終於露出真面目，惡狠狠地瞪著葵皇毅──他一點都記不起當初澤蘭選鐘傑潼時，他暗自不滿過人家書生的能力。

當父親的，總希望女兒嫁給全世界最好的人。

葵皇毅頂著老爺子兇巴巴的目光，一字一句不帶停地背書，一張臉死板著。皇毅想起他和蘭之間的調笑話，想著以後如果他們的女兒要嫁了，他是不是亦會如此？

此時的他不知道，他將他們可能出現的女兒給擔誤沒了。

一直跪到廳外的仆人給他打手勢，章老爺子才眼明手快地將葵皇毅從地上拉起，在蘭回到廳中時，兩個男人相談甚歡。

小蘭，假像啊假像。

卻是真的愛著她的兩個男人。

……當他們是情敵的關系或許會比較好理解？

一直到葵皇毅走的那天，章老爺子都沒發現臭小子在澤蘭的面前告他的黑狀，於是，他終於放心將女兒交出去。會忍讓他，吃他的暗虧，葵皇毅自然亦只會待他的女兒比這更好。待他百年之後，讓章老爺子如何忍心看寶貝閨女孤身飄搖？還是嫁了吧。

於是，葵皇毅成功將姑娘抱走，兜兜轉轉，他和那個笑靨如花的章姑娘，終於牽起了手。

他叮囑姑娘好好過，將之前親不到的都親回來，捧著姑娘的小臉荒唐了很久，便心情真的是非常愉悅地回京。

只是，世道當真不會讓人太過愉悅。紫州的內戰讓皇毅忙得焦頭爛額，從宮城中望著京中的一片焦土，葵皇毅的心還是一點一點地沈了下去。他利用姑娘的好，將本來留給她的聘禮都用了來賑災。因為，他知道蘭不會生他的氣。

只是，愈發的委屈她。

一段包含著滿滿委屈、慚愧的關系，並沒有辦法持久。

那天，蘭在藍州遇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葵皇毅自責到幾乎拔劍。

但是人命的死去，葵皇毅很清楚沒辦法改變任何事。王以鮮血清掃，但終究停了下來，拔用人才、改革朝政，正是因為，死亡並無法帶來真正的改變。想改變，那就活著，哪怕如螻蟻，亦得活著，才有那麽一丁點的希望。

老爺子已經過世了，章姑娘只餘下他一個依靠。

「乒！」皇毅拿起酒杯，學過武的他卻是用力到將杯子弄碎，整個手掌被割到都是血。他發了一陣呆，一陣無力感再次襲上心頭。

有些東西，果然是爬到相應是位置前，天真不得。

卻是無論如何都還是有天真的時候。

是因為，是蘭嗎？那個他希望留在身邊一輩子的女人。

然後，皇毅沈默地收拾好東西，將手包紮好，再次埋頭進於公文之間。私鹽販他一個都不會放過，更別說是敢傷蘭的那個。皇毅整理好手上的東西，想了想，向藍家再退一步，在先前合作的基礎上讓他們再保護蘭，絕不能讓她出事。奇怪的是，藍家出價沒他想象中的狠。

藍雪那。皇毅皺了皺眉。

然後，他負了那個他要娶作發妻的姑娘，他明明答應過她的父親，要好好照顧她。他再亦不想看見蘭碰個頭破血流的樣子，卻先是看見她痛到仿如血流的表情。她依然沒在他面前哭，倔強到像個蠢材。

「想要的就利落地出手，不想要了也讓人無可反駁。好一個葵皇毅，和當初見你的時候一樣，蛇打七寸。你和傑潼比起來，」蘭側了一下頭，笑道：「差遠了。」曾經學不會冷笑的姑娘，亦學著冷笑起來，再溫婉的聲音亦學會了如何傷人。

傻姑娘卻不知道甚麽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好笑的是，蘭傷得愈深，皇毅亦傷得愈深，算式加一加，這道題在他們這裏，算是蘭傷了八百、皇毅亦陪著傷一千八百？還是，大家都是二千六百？

刺目到，刺耳到，連手上的傷都及不上。

皇毅冷笑一聲，「過獎。」

不該碰她的。

但他愛她。

他愛她。

那就，不要再靠近她。

看著蘭離去的背影，看著被蘭的仆從砸爛的門，皇毅蹲下身，無聊地翻了一下碎木，笑了一下。

果然是他的蘭，這個丫頭。

卻再亦不是他的了。

他站起來，向門邊的旺季略一點頭便跨身上馬，緊追著蘭的轎子而去。追得近了，皇毅放慢了馬，勒著馬的手被韁繩勒出了紅痕也不自知。他沈默地在遠處看著蘭踏出轎子，姿勢如平日無二地安靜婉約，手下卻是狠狠地砸了他送她的白玉葵花頭飾，沒回頭地微笑著離開。

果然是蘭。

憑著女子之身就踏上全商聯的蘭，從來不是弱不禁風，這一刻的她卻是在皇毅的眼中比以前還要脆弱。蘭是個很厲害的姑娘，但怎麽就沒人看得見她的肩頭到底有多瘦小？

皇毅重重地吸了口氣，擡頭望向了刺眼的陽光，一口牙，狠狠地咬著，咬得咯咯作響。他到底還要放棄多少？

那一個讓他放棄如此多的國家，真的能到來嗎？

他到底還能如何對待蘭！

章澤蘭被他拖累到，幾乎女子能得到的幸福都全部失去。蘭將她作為女子最美好的幾年，都給了他，但他甚麽都給不了她。

這就是他葵皇毅想要的國家嗎！

葵皇毅甚麽都沒再說，默言下了馬，將被砸碎的玉逐一撿起，回府後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中，拿起雕刻刀，將碎玉中較大的兩件重新雕成了葵花耳墜。葵花一點都不襯蘭的氣質，章姑娘的樣子很秀氣，用葵一點都不合適。但是，葵皇毅還是執著地將白玉雕成了葵。

白天的時候，虧得這廝如常上衙，晚上的時候，卻足足在房中關了兩個月。拿著雕刻刀，盡他所能仔細地雕著。一筆一劃，想著蘭的樣子而雕琢出最適合她的葵花。終於都雕好後，葵皇毅將它們放進了一個錦盒，收進書桌的暗格中，在那一天來到以前都再沒有拿出來過。

打開書房的門，迎來新一日的陽光，葵皇毅的頭腦比以往還要更清晰地上了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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