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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相見不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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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丫一聲,宮門緩緩地打開,一個侍衛走了出來,高聲問道:「何人撃鼓?」

我放下鼓棍,壓著裙擺跪了下去,「民婦黑州隆清縣章三娘,狀告紅州葉城縣縣丞王拾義為謀子侄家財,縱容家人扛孀,逼死寡居弟媳,亦即民婦的義姐,王章氏燕甜。」說罷,我俯身拜了下去。

「你先等著。」侍衛轉身回去,宮門又再一次關上。

太陽漸漸升至中天,烈日當空,就這樣曬在跪著的我身上。

「小姐。」辛梓皺著眉叫了一聲。

我擺手讓她退下。宮中通傳、議事,自是一重又一重的耗時,我現在是苦主來著,自亦是愈狼狽愈好。

吱丫一聲,宮門再次被打開,一隊侍衛迎了出來。

「聖上有旨,」領頭的侍衛高聲宣讀,「宣,章三娘上殿晉見!」

聽得侍衛終於來宣,我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然後再一次斂衽跪拜下去,「民婦領旨。」然後,我就在宮人的帶領下,第一次踏上這金鑾殿。

殿中的兩側坐滿了高官,而金鑾殿上最高處,則是站著手持羽扇的鄭悠舜,以及坐著被十二道珠簾擋去臉容表情的當今彩雲國國王,紫劉輝。

「稟陛下,」領我進來的侍衛單膝跪下,低著頭道,「章三娘帶到。」

「嗯。」紫劉輝應了一聲。

侍衛們在行禮後退了下去,金鑾殿的大門被徐徐關上,殿內的光線一下子暗了下去,恍惚甚麽人的臉容都沒辦法被看清。

悠舜代替紫劉輝道:「你就是章三娘?」

「是。」我行了大禮,垂首在大殿正中跪了下去,「民婦正是章三娘,參見陛下。」低頭又是一叩首。

「你的案情,通傳的侍衛已經報了上來。章三娘,你是否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你所說的?」

「回大人,是。」我稍稍擡起頭,好讓自己的聲音能夠清晰地傳到殿上,「民婦已經找來一些證人能夠證明家姐的日常苦況和被扛孀時的情形,亦有官府判處此案時的記錄,家姐惟一的孩子王雁湖也已經來到京城,能夠作供。」

「聖上。」悠舜轉向紫劉輝。

紫劉輝比起以往見時都要嚴肅得多的聲音在殿上響起,「孤知道了。既然你有實證,亦敲響了登聞鼓,」他用手中沒有出鞘的劍擊了一下地板,鏘的一聲,「孤將親自受理此案。」

我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額上剛止血的傷口又再裂開,痛得我狠咬了一下唇,這才回道:「謝陛下!」

「既然你要狀告官員,」悠舜的聲音悠悠地響起,「你可知道平民狀告官員成與否都要先打八十大板?」

「是。」

「那好。來人,將章三娘拖出殿外,重打八十大板。」

我再次一個叩拜後,便起來跟著侍衛到了殿外。他們在空曠的殿外廣場上擺了一把長椅,有兩個手持大木板子的人站在長椅的兩旁。我伏了上椅子,被綁上了手腳,在大太陽下開始挨板子。

「啊!」第一下板子下來的時候,我猝不及防地慘叫了一聲。

媽的,很痛!就算我早就用錢疏通了打板子的人讓他們千萬別把我打死了,更是穿上了家中最厚的兩條褲子,但當板子打下來的時候……還是他娘的痛!

「啊!」第二下板子打下來,我還是慘叫,連淚線都開始忍不住因為痛感而滲出淚水。

燕甜,你個死丫頭,若你泉下有知……若你泉下有知,記得給我多預備點好吃的等我下來給你算賬。我淚流滿面地挨下了第三板。理想中的甚麽被打而不吭一聲的硬漢子姿態,我連一板子都熬不過啊……啊!!!!!!!!!!好痛啊混蛋!!!!!!!!!!!

「啊!」打到第十下的時候,我已經叫到聲音沙啞。

「等一下!」出言制止行刑的,是旺季。他站了起來,「章三娘是藍家宗主的未婚妻,依貴族禮制,她指控官員無需如平民一樣被打。」

朝中一片嘩然。

謝謝你,旺季大人。我笑了一聲,擡手抹抹一塌湖塗的臉,大聲道:「旺大人此言差矣,我早已拒絕了此項婚約,所以我並不適用於貴族法。」如果我不能夠用平民的身份來贏得這仗,那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嘩然之聲更甚。

「雖然如此,」戴著臉具的黃鳳珠也出言道,「章三娘也是為藍十三姬送嫁的長輩,如此行刑,不妥。」

謝謝,真的。我眨了眨眼睛,將自額角滑下來的冷汗眨掉,道:「藍家公主現在是陛下的首席女官,與嫁娶無關,自亦沒三娘甚麽事了。」

然後,我緊咬著唇,挨下了第十一板。

「啊!」原來咬唇更慘,不只止不住慘叫聲,我連唇都咬破了,一額一臉一嘴的血,這是何等的囧然。

「章會長大人,」一個內侍走了過來,尷尬地向我遞上了一個布包,「這……宮中規矩,不能驚擾了貴人……」

我抽了抽嘴角,丟人地咬了塊布包,繼續挨板子。再之後,我就沒空再苦中作樂,在不知道第幾個板子下來的時候,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潑!」一大盆的冷水潑了過來。

我清醒過來,吐出了一口水,打了個冷顫。

「啊!」又一個板子打了下來。

這次,我連用力抓著椅側的力氣都沒了,手心早被指甲刺破。

「章會長大人……」剛才給我布包的內侍又走了過來,超級尷尬地指了指因為我沒力氣咬住而掉了在地上的布包。

我又抽了抽嘴角,然後點頭,讓他將一個新的布包索性塞進我的嘴裏。

「唔!」我悶哼一聲。

這叫是不會叫了,可被硬塞著的感覺真該死的討厭。

唔!唔!唔!!!!!!!!!!!!!!!

被潑了一次又一次的水,在我死去以前,大板子終於給我停下。四肢上的繩子剛被松開的時候,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我翻倒了在地上,被一旁的內侍扶著才完成了叩拜禮。

「……謝陛下。」我扯著嘴角道。不玩了,以後死都不玩這招了,老娘死都不再玩這招了他媽的死變態S古代中國風。

「章王氏一案於十天後禦前開審,」悠舜道,「退朝。」

我便昏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手手腳腳都痛到不像是自己的,更別說那害我要趴著睡的屁股了。辛梓一邊以嘲笑的語氣說著當天將我送到太醫院救治時,醫師們看見我長裙底下的厚褲子時的囧況,一邊給我餵著粥水。按我的情況,沒大半個月都下不了床,只能在太醫院躺著,但是我事前已經將要處一一交代好王大力,開審時讓他代我上堂就是,我只要在定案的那天出現,再一舉將劍尖指向修例。如此算來,我有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歇息。

「辛梓,甘草那邊有甚麽問題嗎?」全商聯可以丟給黃鳳嗚,但章家的生意我不得不理。

「甘草姐姐來信,是有點問題出現。」辛梓將信遞給我,「不過她和劉加禾老先生商議過後,也都解決了。」

「嗯。」我看過信後,就將信交回給她,伸手揉了揉因為長期趴著而悶悶的胸口。甘草膽大心細,王大力機靈而不失穩重,硬要從他們之中選出一個人來主持大局未免太浪費。我考慮了一下,決定試試看將行商交給甘草,將坐商交給王大力。

我沒問多久的事,喝過藥後又昏睡過去。

「嗚───」

睡夢之中,我恍惚聽到了熟悉的笛聲。

我睜開眼睛,側耳聽了一陣,認出它。笛聲悠遠而略沈,古意盎然,是皇毅的龍笛。我這次被打成這個樣子,要他擔心了,也難怪他發火。只是,當我看見門上隱約的人影時,我卻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讓進。

這個時候讓他走,又真的好嗎?

本來我是有點責怪他走得一點都不幹凈利落,轉眼間我們就拖拖拉拉了這麽些年,但是現在想來,我也已經弄不清楚甚麽才是真正的對我們兩個人好。這一晚我都默不作聲,笛聲在我入睡以前,也沒停過。

結果第二天早上我就被辛梓狠狠地奚落了。

「小姐,您覺得甚麽以笛寄意是很詩情畫意是不?」辛梓將盛了一碗粥的托盤呯的一聲放在桌子上,睜著兩個帶有濃重黑眼圈的死魚眼,嘴上還嘻、嘻地冷笑了兩下,「您有沒有考慮過睡在隔間的小人有甚麽感受?啊?這笛聲是好是不好呢,小的不知道,我可沒那根筋,可是這吹一整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您呢,忸忸怩怩也就算了,他這麽個大男人也忸怩個甚麽勁兒?強吻都做了出來,也不差一個硬闖閨房的戲碼了吧?他要是爬窗的話,我絕對不攔。你們以為自己還小啊,玩這個虛的有啥用?您別跟我說這是情趣,我打冷顫給您看哦。」

我、我……我捂了捂臉,總覺得辛梓這番話下來,我的耳根子都熟透了。有、有她說得這麽直白的嗎餵。

辛梓黑著臉給我餵著粥,「起來啦,裝死也沒用的。」

「有的,」我伸出一只食指搖啊搖,認真地道,「遇上熊的時候要記得裝死。」

「熊真笨。」

「………………………………」

我一口血哽在喉間要吐不吐,最終被辛梓一臉得意的小模樣兒給逗破功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乖乖的張嘴吃粥。

晚上笛聲響起的時候,我趕緊揚聲道:「進來。」

皇毅剛一打開門,隔間就傳來辛梓裝模作樣的聲音:「哎喲~我的肚子怎麽這麽痛啊~我要出去一下了哦,小姐房裏傳出甚麽聲音我都聽不目了喲~啦啦啦,月色真好啦~人約黃昏後啦啦啦啦~~~~」

我本來是要臉紅嬌羞來著,但看見皇毅撇開了的臉又是黑臉又是尷尬的別扭樣子,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皇毅瞪我,我擺擺手示意我沒笑,卻是怎麽樣都忍不住笑意,幹脆將臉埋在枕頭上了事,誰知道我笑得太猖狂了,碰到了額上的傷口,痛得我倒抽一口涼氣。皇毅急步上前要來扶我,卻是被我下意識地避開了手,房內的氣氛,一下子真的尷尬起來。

最後,他再次伸手扶我坐好,我沒再避開。

「葵大人有何要事?」

「你將我的人丟哪了?」

我摸摸鼻子,「不,民婦不敢。但是現在秋熱正起,說不定某個禦史大人在井邊喝水解涼時一時不慎,掉了進去。」我怕他找不著人,連忙多說一句,「可能熱昏了頭,找了個枯井也說不定。」我都昏了七、八天了,辛梓就是沒把人放出來,也應該有去餵食的,這人肯定丟不了。

皇毅冷笑一聲,「章三娘果然是膽大包天。」

我望著他,微微一笑,「不及葵大人半分。」我直對上他的眼睛,「葵大人,只此一次,下不違例。」你再阻攔我的事,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嘴邊的弧度再向上提了提,整個人就有一種滿是惡意的味道,「章會長若是有這個能力,本官奉陪。」他將手放在我的床邊,伸出食指輕點了一下床板,發出輕輕的咚一聲,「紅家,價碼。」

他的下一個目標是紅家?我皺了皺眉,印象中《彩雲國物語》的動畫好像是有說藍楸瑛回了藍家,跟藍雪那做了個了斷便再回貴陽,只是……這事有這麽簡單嗎?若說皇毅出手,要不從底部打起,要不直接從上打下,而藍家為貴族之首,紅家稍為次之,他必是先對付藍紅兩家的。王不肯娶十三姬,藍楸瑛為了追隨王而拋棄了藍之名,王就自斷了藍的助臂,而紅家的助臂……我笑著說:「葵大人在說甚麽?民婦怎麽聽不明白?」他是指向雙花中的李絳攸。

他稍稍彎下腰,手肘撐在膝上,雙手十指交叉合著,冷冷地盯著我,「你的提案,可以過不了。」他竟然用燕甜的案子來要脅我。

我依舊微笑著說:「是的,可能過不了,也可能過得了,天曉得。」我的提案如果輕易就讓他破壞了,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價值。

「出價。」

「無價。」紅家一直對我多番照顧,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卻是不能做的。

我們對視良久,被晚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燭火映得皇毅的臉晦暗不清。他忽然直起身,幫著我睡下,掖好被角,伸手撥開了我的額發,指尖擦過我的額際,轉身滅了燈,一言不發的就走了。

我望著關上的房門,冷笑一聲。葵皇毅還是那個葵皇毅,此事能與我談成自然是好,要是不成,也不怕會洩露消息。李絳攸成為吏部侍郎以來,最大的問題是出自他對上司紅黎深的放任,全然不管黎深長年的怠工,但黎深是他的養父,這一關他得自己去過。至於黎深就更不用說了,以他的頭腦豈會不知貴族派的打算?但是王、朝廷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會否被拉下吏部尚書的位置,他不在乎,他想讓絳攸自己選擇的話,沒人能插手,更是沒有任何我能夠提醒的餘地。

如此,還被皇毅確認了我的態度──我還沒有決定要全力站在紫劉輝那邊,我只是在意我所在意的人罷了。

我擡手捂著額頭,拂過被皇毅整理好的發絲,嘴角刻薄的弧度漸漸落下,合上眼睛,該睡的睡。

一覺睡醒,章澤蘭還是章澤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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