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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章家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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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我望著身周的燈紅酒綠楞了楞神。擡頭一看,眼前的大樓掛著一個牌扁,上書「煙火樓」──就是金華城中最大的青樓。我摸著後腦勺笑起來。將我丟到青樓的大門前,正好。

我站了起來,低頭理了理裙擺,無視身邊圍觀的人群,自攏著袖舉步走進煙火樓,朗聲道:「章三娘來訪,未知解佩可在?」

不消一會兒,一個大美人就娉娉婷婷地從金碧輝煌的樓梯上走了下來,沿路帶起一陣濃而不俗的香氣,惹得大廳中平日少見嬌顏的尋歡客均是驚呼連連。美人迎了上來,嬌笑一聲,一雙柔荑繞過我的手臂,「三娘來訪,解佩怎敢不在?」解佩是煙火樓的花魁娘子,今年不過二十,正是大好年華。

我笑著與她把臂一同上了樓,待得關好房門,便站到窗邊,看著街外熱鬧之景,輕聲道:「解佩,我想麻煩你幫我做一件事。」

解佩坐在圓桌邊,染上丹蔻的指甲點了點朱紅的小嘴,大眼睛向我眨了眨,「甚麽事?三娘開口,我自是應的。」

我轉過身來望著她,擡手止住她的話,「先別忙著應,你考慮一下再說。我要你做的,是扣下茶新津。」茶新津是茶家的帳房總管,超過一半的茶家對外商業賬目都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解佩怔住,然後直起身來,正了正臉色,「是要對茶家動手了嗎?」

「新州牧上任,想來你是聽說了。」預示著朝廷要對茶州動手了。

「三娘,既是此事,解佩義不容辭。」解佩嬌艷的臉上閃過一抹冷嘲,「那個茶新津也不是甚麽好人,無惡不作,我忍他夠久的了。」

我笑了笑,走回桌邊,與她對酌一杯相敬。

窗外的一彎新月,彎得正好。

我暗嘆一口氣。

在煙火樓中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我換過騎裝便快馬出了金華,直奔茶州州都琥璉城。沿路看來,茶家都在搜索著兩位州牧,想要逼迫他們與茶家同流合汙。好在我有全商聯的令牌,單人出入尚算通順。我回到琥璉的章府後,同樣已經來到茶州的辛梓快步迎了出來。

「小姐,」她給我牽著馬,低聲道:「柴凜小姐傳來消息,州牧已經進入金華特區。我們是不是……」

「這個先別急,」我笑了一聲,翻身下馬,「按部就班,即可。」我留在琥璉城的任務是要穩住茶家以及聯系茶州的各大商戶,州牧的事,自有其他人去管。

別急。

在真正發難以前,州牧之一的杜影月在柴家姐弟的陪同下暗中與我會見。

我向著那個年方十二的新科狀元郎低頭行了大禮,「民婦章三娘,見過杜州牧大人。」

杜影月稚嫩的臉上有著一絲慌張,卻還是得體地接受了我的行禮,「章副會長請起。」他扶起了我,露出一個幹凈的笑容,「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杜影月。」他溫和地擡頭望著我,「章副會長,我們一起努力吧?」

我笑了笑,陪在他身邊的柴家姐弟同樣露出了笑容。將茶家拉下馬,眾望所歸,最後一著,就看兩位州牧的了,今次的會面不過是向杜影月解釋茶家的財政狀況,以及我私心裏的在新任州牧面前鞏固全商聯的功勞罷了。前者是悠舜拜托我的,而後者,則是我倆皆心知肚明。總不能夠將自己想象成救世主,卻忘了自己是何許人,我是代表全商聯的一介小商人罷了。

事到如今,我也沒甚麽可做的了,只是在州牧府被茶家緊盯的情況下居中協調,以及在事件的最後借出私兵,制止在州都中放火的茶家子弟而已。這些私兵本身就是茶州人士,就是我不下指示,他們都會幫忙的。

無論如何,我好歹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亦不枉我多年來在茶州的經營。

茶家一幕在長長的序篇後,終於在紅秀麗手中落下帷幕。紅秀麗和杜影月將茶家之事上報朝廷,以茶家宗主的歸順為條件,換取了對茶家的寬大處理,竟然硬是沒砍下一顆茶家的人頭;至於茶草洵,是被自家人害死的,茶溯洵也不知所蹤。被我捉來交出帳本的茶家帳房總管茶新津,最終橫死街頭。這是茶家的某些笨蛋做下的,但我不否認我早知道這個結果。不可以讓太多人知道全商聯在此事中的角色,幫忙出動私兵和交出部分賬目已是最大的讓步,其他的賬目,只能是我和州牧府的私下交易。上層的事,就只能是上層知道,茶新津死得正好。

坐在書房中預備離開茶州的我,望著窗外的雨嘆一口氣,隨即自嘲一笑,伸了伸有點酸痛的背部。

「小姐,」辛梓推門而入,「藍州的甘草姐姐來信。」

我接過信看罷,便又繼續處理事情。甘草年前成為了章家的掌櫃之一,正幫著年紀漸大的文書劉加禾處理章家業務,至於剛上來不久的辛梓……我停下筆,望著候在一旁的辛梓,「你想象甘草一樣嗎?」一樣的參與章家業務。

辛梓頓了頓,然後點點頭,道:「想。」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是那個跟我一起長大的侍女燕甜一樣,有著勇敢直率的眼神。

好。我點頭應下。

第二天清晨,我就帶著辛梓,上馬起程前往黃州,出發前卻是被州牧府來人截住了,說是兩位州牧有請。

我微笑著向來人拱拱手,說:「三娘有要事在身,恕我不便前往了。」雖然我也想要一見那位女主角紅秀麗,但我還是回絕了,並且快馬出了州都。

「小姐?」辛梓疑惑地望著我,「雖然黃州總會讓您回去,但也未至於如此趕急啊。」

我笑著道:「有事的話,柴凜盡可解決。」柴凜已經是全商聯茶州分會會長,很多事她都有足夠的權限來解決。

想來,州牧要見我大概是想說那個與全商聯一起建立學術之都的提案。

我既有心提拔辛梓,便多說了幾句:「柴凜和我們不一樣,她由一開始代表的就是官家,盡可全力幫助朝廷,但我們必須擺明全商聯的立場。後續之事,我們就不必急著參與。」研究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學術之都的前期投入資金過於龐大,就是當中有著重大的商機,也萬不能由我最先提出。茶家一事我已經出面了,再來的話,只怕會被總會的某些人質疑我不顧全商聯的利益。

辛梓聰明,一點即通,對我點點頭示意明白。

即使我謹言慎行,秋天時在我回到黃州後,還是有一大堆的責難如雪花般飛來。無非就是怪我沒有在茶州事上明哲保身,可要是我真的明哲保身了,他們大概又會說我不會把握商機了。等我將那些從鄭悠舜手上辛苦磨來的優惠政策扔出,他們這才稍稍的閉上了嘴巴。

「早就知道他們會啰嗦的了,」另一個總會副會長黃鳳鳴,搖著折扇,在全商聯大樓的廊道上與我並肩而行,「三娘又何必一副腦仁痛的樣子?」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總是將最麻煩的事扔給我,他還好意思笑話我?真虧他有一個黃鳳珠這樣厚道的弟弟。全商聯在茶州一事中的角色,是由柴凜提案,我和黃鳳鳴一同商議後共同作出的最終決定,可出面的是我,表面上黃鳳鳴只是被動地同意我的決定。

他笑瞇瞇地晃了晃腦袋,用溫文爾雅的聲線道:「沒關系的,小蟲子而已,三娘不必在意他們,不滿意的就都換了吧。」

「總覺得你愈來愈惡劣了。」彩八仙在上,我身邊的到底都是些甚麽人?

「三娘,問你一個問題。」他伸手推開門,先讓我出去。

「嗯,你問。」

「小商人是不應該涉足朝政的,你在這事上熱心太過了。為什麽?」

我失笑,「身為戰爭商人起家的黃家子弟,你也好意思問我為什麽商業要和朝政拉上關系?」

「三娘不願回答?」

我們走到大門前,我側頭望著他,笑道:「我都覺得那種東西離得愈遠愈好,只是,茶家是得收拾,這也是李文顯和林牧兩位老大人臨終前向我交托的最後一件事。」

黃鳳鳴溫文清秀的臉上拉開一個淺笑,「三娘還是跟以前一樣任性。想怎麽做就只管去做吧。」

「後悔將全商聯讓給我玩了?」我說笑道。

「此言差矣,讓之一字不甚妥當。」他收起折扇,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章家三娘,相請不遇偶遇,今天天香樓,我請客,去不?」

「好。」我笑著應下。穿越者應當記得的是,茶州在這個冬天將會爆發疫情,我也該做好應當的準備,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太閑了,姑且去喝杯酒放松一天也無妨──話雖如此,我也沒打算毫無條件地支援茶州。

又要和悠舜對上了嗎?頭痛,真頭痛。

深秋之時,我上了京城貴陽。

「師姐,」在一個藍家旗下的貴陽酒樓包間內,林牧的學生崔昌豐一邊幫著我沏茶,一邊道,「紅州牧大人預計會於新年朝賀時回京,依我之見,師姐還是在紅大人回京前離開會更好。」我是李文顯的學生,李文顯和林牧生前情同兄弟,我和今年十九歲的崔昌豐也素以姐弟相稱。真可惜,他以前還會叫我蘭姐姐的,現在長大了、傲嬌了,只肯叫一聲師姐了事。

我笑道:「紅大人當真如此難纏?」

崔昌豐輕笑一聲,「無比難纏。遇著師姐這樣心軟的,必輸無疑。」

「可我正正是等著紅大人和凜小姐的到來啊。」避著,是擺出的姿態;期待,是我的真實心情。

「師姐果真是心軟了,」崔昌豐向我雙手遞來一杯茶,「學術之都這種亂來的提案也敢打算在新年就提出,紅大人當真是不知從長計議為何物。」如此說著,他的臉上卻毫無不屑之意。

崔昌豐今年高中進士第五名,正是和紅秀麗等人同一屆,不過依他的性格,我不問也知他沒有去跟前四的杜影月、藍龍蓮、紅秀麗和碧珀明套近乎,反而是跟隨後名次的士子有著不錯的交情。這一屆的進士,自第五名的崔昌豐開始劃開了兩派。特別之人與常人之別。

我想了想,放下色澤雪白剔透的白瓷杯,「昌豐,你如今在吏部可好?」見他點頭,我續道:「記得你少時說過,你希望進禦史臺,其實我也覺得你進禦史臺更為適合。」精英派的吏部可以打磨他的能力,但是與之相比,年少氣盛的昌豐還是該先往嚴酷現實的禦史臺歷練為佳。

昌豐搖搖頭,拒絕了,「師姐不也覺得監察為下、選人得當為上?吏部就好,」他微微一笑,「黎深大人知道我和師姐的關系,平日對我也多加照拂。辛苦一點,不妨事的。」

……我是一直都很感謝紅黎深多年來的關顧沒錯,但來自黎深的照拂……怎聽怎不靠譜啊……咳,「昌豐,要不你去工部算了。」管飛翔如今已經貴為工部尚書。

昌豐輕笑一聲,「師姐,你有沒有發現你的人脈真廣?」預料中的,他沒應下。

我半開玩笑地說:「很多都只是略有交情而已,及不上紅秀麗大人。」細想一下,紅秀麗的人脈才是真的誇張。真是期待這位主角小姐早點找上我,讓我了了一件心事。我卻又暗嘆一口氣。若是到了紅州牧死命找我的地步,也說明茶州瘟疫真的爆發了,需借助全商聯的人力物力。

「昌豐,」我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肩,「想去禦史臺的盡管去,沒必要因我之事而卻步。」崔昌豐一直介懷我當年被葵皇毅退婚的事,所以百般不願進入以皇毅為首的禦史臺。

他依舊微笑,「不必了。」

我也沒再多言,與昌豐隨意說笑,用過飯後就打算回到飛翔府上。我們二人正走下酒家的樓梯,不意遇見皇毅和另一些高官正拾級而上。世界,當真是很小,更何況這是一城之內。

「三娘來了京城啊。」與皇毅同行的其中一個高官向我打了聲招呼。

我微笑著退後,先行讓路,「林大人,下午好。」我和這位官員之間有過數次交易,雙方算是合作愉快的。

這位林姓高官向我擺擺手,然後轉向其他人為我引見,「各位,這位娘子就是全商聯的章三娘了。三娘,來,這是禦史臺的葵大人,這是司農寺的……」他在一一說著,我微低著頭,保持臉上的笑容不變,與眾人一一見過。

亦是我們站的地方不好,正正位於梯間,在擠逼時小二走過,不小心在我的背後推了一把,我腳下一個不穩,好在昌豐及時將我扶住了,才沒摔倒。我下意識地看向皇毅,剛好瞥見他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三娘沒事吧?」林姓高官問候了一句,隨即就笑道:「哈哈哈哈,單單在路上看見而非有人引見的話,大概誰都想不到這個柔柔弱弱的美嬌娘就是全商聯的章三娘吧?哈哈哈哈。」

這話就過了。我笑了笑,沒再答話,見禮後便與昌豐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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