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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可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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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黑州隆清縣的章家小姐章澤蘭嗎?」一天我正從貴陽的全商聯紫州分會出來,一夥人突然沖出來攔住我的去路。

我身邊的家丁馬上護衛在我的身前。

「誤會了誤會了,」一位有著黃色微卷長發的美人向我走過來,「章小姐,我只是想跟你談一下。」美人溫婉地笑了笑,「我叫百合,是紅黎深的家裏人。」

百合?這不是跟黃鳳珠正在約會的女生嗎?可能是重名。

「我是章澤蘭,這邊請。」我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走進旁邊的一家酒樓。

「是這樣的,」店小二端上茶後,百合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優雅地道:「紅家希望跟章小姐合作。」

我拿起茶杯,「願聞其詳。」

「章小姐最近不是有意進軍茶葉市場嗎?紅州氣候溫和,比起藍州而言也有一些上好的茶葉品種,未知章小姐是不是有興趣呢?」

「商人總是對能賺錢的行當有興趣的。」我不將話說死。餡餅掉下來了不能隨便張嘴,可能會中毒的。我是想不通堂堂紅家找上我是怎麽回事。

「這樣的話,」百合摸了摸茶杯,「章小姐是不是願意換一門親事再跟紅家合作?」

我楞了一下,然後將茶杯放下,「我不能夠答應。」

「請你先聽我說。那個……我知道這是為難你了,不過對方也是個年輕有為的人!也是過了州試的,論才華絕對不會比不上章小姐的未婚夫。矣……人品,人品方面可能比不上,不過也只是一點點比不上而已。矣……或許再多一點點……但他是一個好人……應該……大概……可能不是。」

「……」剛才還相當優雅美麗的百合,忽然陷入了奇怪的歇斯底裏之中。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說甚麽嗎?

「啊,這些先不說,他惟一的賣點就是錢多,家財多到讓夫人絕對不愁衣穿,想要過多奢華的生活都可以。請你放心,他的性格雖然可能、不……但他的臉長得很正常,是水平以上,常識以內,不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危險的。」

「……」她好像變得愈來愈奇怪。

「拜托你了!」百合瞪大了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誠懇地望著我。

我側頭想了想,然後伸手給她再倒了一杯熱茶讓她冷靜下來,「這樣說,百合小姐是想代人向我提親?」

「是的。」

「抱歉,我是不能夠答應的。」

「……聘禮要多少都可以。」

我微笑著說:「抱歉。」

她失望地低了低頭,然後又熱情無限地回望著我,「性格溫柔、不貪財,絕對是黎深妻子和絳攸母親的適合人選!章小姐,雖然我只能夠開出錢財上的條件,但還是請你再考慮一下吧?附贈一個很聰明可愛的養子哦。」

養子絳攸小朋友,是附贈品嗎。

「……百合小姐,你是替紅黎深來向我提親的?」彩八仙在上,這是多麽的難以置信。

「啊,說漏了。」她捂著嘴,「對不起,因為終於找到適合的人選,所以我都太興奮了。」

終於……嗎?我失笑。還有,「說漏了」?她是想騙婚嗎?哈哈哈哈~

「抱歉,我真的不能夠答應。而且,我想百合小姐最好去問一問黎深的意願。我跟他只是見過兩次面而已。」如果不算我偷偷地跟著的次數。

「這還不夠嗎?」百合疑惑地望著我,「會有小姐願意跟他見第二次面,我本來以為這是直到世界末日都不會出現的事。章小姐還跟黎深同住過一個房間呢。」

啊,不,這話就有點太過奇怪了,「那天是我失禮了,但當時我的未婚夫、義兄和其他朋友亦在場,並無茍且之事。」

「那已經是一件很偉大的事。」百合站了起來,向我低下頭,「章小姐,請你一定要答應嫁給黎深,否則他一定會孤獨終老,最終因為心理扭曲而引發全人類的滅亡。」

「……我想黎深應該沒有要毀滅人類的意願……」雖然我對他的中二程度和破壞力不予置評。

忽然呯的一聲,紅黎深一腳踹開了包廂的房門,一手粗魯地拉著百合的後衣領,「你在說甚麽失禮的話?嗯?」

「黎深你別打擾我,我在辦很重要的事!」

「啊?你這個家夥是要將我朋友的妻子搶過來嗎?真是有夠卑鄙無恥。」

「我才不想被你這種人這樣說。」百合一副她不跟黎深一般見識的樣子,「啊哈哈哈哈……失禮了,章小姐,但我剛才說的請你好好考慮!」

我望望他們倆,噗一聲笑了出來。

黎深真的是很可憐。

我笑瞇瞇地說:「百合小姐,你是想找一位既溫柔又不貪財,還要能夠每天都對著黎深的人?」

「哎……雖然家世背景才能等等都很重要,但確實是能夠找到這種條件的我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紅黎深瞪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繼續道:「那麽,百合小姐,請問你已有婚配了嗎?」

「我?沒有啊。」

「那為什麽不能夠是由百合小姐嫁給黎深?」

紅黎深切了一聲,「死丫頭你的腦子壞了?誰要娶她啊?百合在跟鳳珠約會呢。」

百合聞言也再次瞪大了眼睛,「我?」

我也傻眼了。三角戀?不對,是紅黎深在搞甚麽才對。看表現,他在意的人應該就是百合了──我亦不認為紅黎深的對象會很容易冒出第二個,太珍稀了──但他又說不是想娶她?明明就在問我要怎樣哄女人來著。

他是笨蛋嗎?

「噓噓!」門邊有人在偷偷地給我示意。

「……」是戴著熊貓面具的……鄭悠舜。

他指了指紅黎深,然後稍稍掀起面具,給我作了個口型:笨蛋。

好的,我明白了。

「噗!」我捂著嘴,最終忍無可忍地一頭伏在桌上。

「澤蘭小姐?」百合問了一聲。

哈哈哈哈!

可愛的青春~

趁著紅黎深和百合在糾結,我靜靜地退出房間,向鄭悠舜點點頭,「悠舜怎麽……?」

他輕輕的關上房門,揭開面具,苦笑著道:「是黎深將我拉出來的。」

我伸手扶著他下樓梯,笑著說:「紫州和紅州的州試第一名都沒在溫習,考在下面的人一定會氣瘋了。」

「我本來是想靜靜地看一下書的,只是今天不太成功。」

我又笑了一聲,「這個熊貓面具倒是做得可愛。」手工精致得堪比藝術品。

「是黎深找來全國首屈一指的工匠做的,專門用來……唔,掩飾行蹤。」

「……我怎麽忽然覺得那位工匠……」很可憐。

「不,澤蘭小姐不是有錯覺。」他理解地對我淺笑一下,將手上的面具遞給我看。

我接來看了看就還給他,「還是算了,曾經有人威脅過我要將我丟去餵熊貓,我現在總覺得不太想面對熊貓。」

「噢?竟然有對女性這麽過分的人?」

「是有點過分,但是我想這只是人品問題,和我的性別倒是沒關系。」

「……我怎麽覺得被澤蘭小姐這樣說,那個人是更可憐了?」

「……是悠舜的錯覺。」葵皇毅才不會可憐。

我將悠舜送到樓下的大廳坐好,叫來幾個章家的家丁護衛他,便帶著人先走了。中午時我去拜訪了一家押店,拿過東西,再去見一個潛在的合作夥伴,下午時便讓其他人先回,僅僅帶著青棗、王大力、阿文和小小,前往葵府。我換過衣服、圍上面紗,便坐進從外顧來的轎子。

「小姐,」青棗小聲地敲了敲轎子,在轎窗邊道,「我好像看見貴小姐了。」

貴小姐?我掀起簾子,順著青棗指去的方向,看見了隆清縣前任知府蕭蕪的女兒,蕭貴。

「停轎。」蕭貴似乎在跟別人爭執,「青棗,你去打探一下。別露了行跡。」

「哎!我曉得。」青棗轉身就小跑著過去,沒一會兒她就回來,「小姐,原來貴小姐已經嫁了人,還生了個男孩子,不過她的丈夫是個王八蛋,要將她典當出去呢。別人聽說她好生養,都過來求。她丈夫正在跟人談價錢,貴小姐不願意,正要死要活地鬧。」

我皺起了眉。怎麽天子腳下百姓還有這種習俗?所謂典妻,就是將妻子借給別人,通常是付不出彩禮而又想找良家女子留下後代的男人出錢來租,到約定的期限一過,妻子就回到前夫身邊,仍算前夫的妻子,不過在「出租」期間所生的孩子則歸後夫。

這種事不合倫理,法律上是明文禁止的,但亦和逼嫁寡婦一樣是屢禁不止,也有不少女性自願這樣做以幫補家計,但我沒想過連在京師都有人敢來硬的。

我想了想,道:「去叫巡捕房的人過來,小小陪著青棗去。叫過來以後你們再留心事情的發展,回來再報給我聽。記得不要讓蕭貴小姐發現。」

「是。」

「是。」

說罷我就放下簾子,再向葵府而去。

葵皇毅已經等在府中,王大力剛敲了兩下門他就來迎了。他的生活還真是節儉,以他的身份,卻也就一個門房和兩個仆從。

「開始感慨你的奢華生活了嗎?」

「你真的不能夠好好說話嗎?」一上來又拿話刺我了。

「習慣了。」

我一口氣梗在了喉嚨間。

「你和一個人很相似。」我道。

他瞥了我一眼。

一步跨進大廳,我拿下面紗,笑瞇瞇地道:「紅黎深。」嘴巴的惡毒程度簡直是相當。兩相比較起來,紅黎深的是會將人刺激到想一頭撞死,而葵皇毅的則是讓人混身無力、心情的顏色瞬間灰到不得了。不過就結果而言,也是同樣讓人想輕生沒錯。

上次葵皇毅見過我二伯父家的五堂兄章澤池後,章澤池亦向我連連抱怨從哪弄來這麽一個難搞的禦史大人。

「你眼神也不好使了嗎?」葵皇毅輕哼一聲,「本來就沒幾樣好的,連眼睛都不行了,章澤蘭你沒救了。要不要我給你用雪水醒醒腦袋?」

我失笑,「您盡管說,我當您是惱羞成怒就是。」

他又瞥了我一眼,然後撇開臉徑自沏茶,「我不管你是哪根腦筋搭錯了,反正也沒救。」

我笑著將手上抱的東西放在他的面前,打開包袱,「是你要的紫戰袍配件。」

他泡好了茶才接過來細看,看好後放下,冷冷地盯著我,「你這是甚麽眼神?」

少見他有這麽煩惱的表情而已,「沒甚麽。」我若無其事地捧著茶,輕嗅一下。嗯,很好的茶香,有段時間沒聞到過這種味道了。

他忽然嘆一口氣,揉揉額角,「知道哪家押店信譽好嗎?」

「有不少,章家是其中之一。」

「自賣自誇。」

「我是正當商人,不用那種手段的。」我笑了笑,「我不會做自砸招牌的傻事,留住回頭客才是長久之理。」

「章家涉及的生意倒是多。」

誰要跟他說商業機密啊?「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我將這個話題輕輕帶過。

「行,就章家。」他沒再追問,也轉回話題,「你再吩咐下去當他來的時候再多補點錢,多出的讓人找我要。」

我望了望他。

他再次撇開了臉,「吩咐下去,讓章家押店的人對旺季大人客氣一點。」

我:「………………………………………………………………………」

「你這是甚麽眼神?」他回過頭來,冷著臉瞪我。

「不,我甚麽都沒說。」紫戰袍不只是造工和材料珍貴,更因它擁有代表王家的紫色,更表示它是尊貴非凡,如無王令是不得打造的。但據押店的人說,來典當紫戰袍的人傻呼呼的以不到其價值百分之一的價錢出讓了……原來,這位天然呆就是當今貴族派的首領旺季大人啊……他不是反派嗎?怎麽淪落到要典當象征榮譽的紫戰袍………………………………

「你別給我來這套。想說就說。」

「真的?」旺季是葵皇毅的養父,如果我說了旺季的壞話他不會砍我嗎?

「不,假的。」

「我就知道。」我想了想,側著頭道:「葵大人,辛苦你了。」還要千辛萬苦地將典出去的東西給找回來。

「給你自己說吧。」

我搖頭失笑。也是,千辛萬苦的人是我才對。任務完成,一壺茶過後我就走了,葵皇毅送了我出府就回轉。

回到章府,被我派去看望蕭貴的青棗也回來了。她說巡捕暫時是止住了典妻的事,但這也非長久之計,蕭貴的丈夫始終是不死心。我嘆一口氣,也明白這一層。我再想了一下,就要青棗去找人假扮成蕭貴的親戚幫幫她。如果她只是一時急需錢財,那好辦,我給她錢就是;如果是丈夫心存貪念……就問問蕭貴想不想離異,我可以用錢誘她的丈夫簽下放妻書。

「小姐,您又是何必?」青棗嘟了嘟嘴,「我也覺得她很慘啦,因為三年多前的那件州牧案子,父親被砍了,哥哥又在流放途中死了,母親又吊死了自個兒……可……可她這麽對小姐,還幫著她哥對小姐逼婚……」

我笑看著青棗,不說話。

青棗捂著臉,「好了啦,我也覺得她真的很慘,能幫幫她也是好的。」

我笑了出聲。當初蕭貴的兄長想借酒來對我不軌,蕭貴提醒過我,我是應該回報她的。不過,她現在大概對我這個活得很滋潤的「前未來大嫂」恨之入骨,我不好親自出面。

談好事情,我再看一下章家的文書就去了梳洗,上床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日醒來,卻是惡夢的開始。

「小姐小姐!」我在書房看著東西時,青棗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怎麽了?」我將最後一筆寫好,這才放下手上的筆桿。

「鐘、鐘……」青棗哭喪著臉,「剛才宮裏有人來了,說……說鐘大爺沒了。」

我楞住。

半晌,我慢慢地站起來,望向青棗,「你剛才說,鐘傑潼怎麽了?」

「小姐,宮裏人說,鐘大爺沒了!說是在宿舍裏沒的!」

我抿住唇。

「小姐!」青棗怯生生地望著我。

我垂下眼簾,輕聲道:「備轎,我要去考生預備宿舍。」

「……哎?哎!是!」

青棗跑出去後,我一手扶著桌面,一手揪住了胸前的衣服,幾乎喘不過氣來。

傑潼。

說著要我跟他一起白頭到老的鐘傑潼,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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