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走慣了的路漫長得看不見盡頭。

松下未嘉一路狂奔。原本和煦的春風此時仿佛化作利刃，尖銳地從她的耳畔擦過去。

野口綜合病院……她默默重覆著這個名字，心裏有點茫然。

當務之急是先去電車站。

松下驀地停下腳步，從剛才就緊縮的心恢覆了平展，血液又開始流淌了。

宇津井站在路口，帶著集團裏的ABC，惡狠狠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讓開。”松下垂下眼睛，視線對著她仰起的臉，冷冷地說道。

“松下未嘉，是你讓雙葉去打小報告給老師的吧！”宇津井憤怒地質問著。

松下的心思全然不在她的話裏：“我叫你們讓開！”

此時的松下，滿腦子都是被剛才那通電話告知受傷了的三井壽，儼然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恐怖姿態。

宇津井被懾得微微退後了一步，使了個眼色給身旁的三個人。結果，沒等她們圍上來，松下已經一把拽下了路旁的一根花枝，“嗖嗖”幾下沖了過去。

宇津井她們被她的劍式掃懵了。回過神的時候，宇津井的頸上已經現出一道紅紅的血痕。她楞了楞，痛覺仿佛剛剛恢覆一般“哇”地哭了出來。而松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電車站。

“松下未嘉！”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福山對於三井的傷情轉述得很含糊。松下揪著一顆心，忍受著漫長的車程，終於來到了醫院，看到的卻是滿面笑容的三井。

“小松，抱歉咯，帶你參觀籃球隊的事，又要延期了呢。”從急診室裏出來，由林和福山他們攙扶著的三井神態自若地說道。

“小壽，你……要不要緊？”松下一開口，聲音都在顫抖。

“啊我沒事啊。”三井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是小福太大驚小怪了，又是打電話給你們，又是要我爸媽電話的。”

福山咕噥道：“是阿三你剛才摔倒的樣子太嚇人啊，喊痛聲也很大，我們確實嚇到了啊。”

三井扭過臉：“誰……誰喊聲大了啊！”他轉頭避開松下探詢的目光：如果小松知道他這麽不能吃痛的話，好丟人啊！

“我已經告訴美奈阿姨了。”松下仍有些不安地說道，“她說會盡快趕回來。毛利阿姨過會兒會來幫忙辦理入院手續……”松下快速地說完，喘了口氣。

“嘁！”三井晃了晃自己的左腿，“一點小傷而已呀，幹嘛住院這麽麻煩。”

“那麽……”福山他們互遞了下眼色，“有你妹妹在這兒陪著，我們就先回學校了阿三？回去向安西老師報告一下，畢竟他也很擔心。”

“嗯。”三井仰起臉微笑道，“告訴大家我一定會盡快養好傷趕上預選賽的！別忘了啊小福阿林阿橋，我們可是要讓湘北高中稱霸全國的！”

“記得呢阿三！”

告別時福山他們自信滿滿地握了握拳頭。

松下在三井身旁坐下，擔憂地看著他腳一直沒有著地的左腿。

走廊盡頭，毛利太太疾步走了過來。

……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透了。松下來的時候三步並作兩步地狂奔，回去才發現電車站離醫院好遙遠。她拖著沈重的步履慢慢走著，心頭的陰郁如夜空裏的濃雲，久久揮之不去。

松下未嘉佇立在空蕩蕩的三井宅中，想著做些什麽來平覆一下心底時不時翻湧上來的恐慌。去廚房燒水的時候神思恍惚，提著水壺的手一滑，滿滿的水全部潑灑在地磚上。

“糟糕……”她自語著，找來抹布，跪坐著反覆地擦拭著潮濕的地面。

吊燈熒白的光反射在一塊塊青色的瓷磚上。漸漸能看見自己茫然的臉。而手一直不知不覺機械地重覆著上上下下的擦拭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玄關處有哢嗒哢嗒的響動，松下少女終於回過了神。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看了一眼吊鐘，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了。

居然在廚房待了這麽久。松下自己也覺得有點無語。此時門外的響動越來越大，她的神經緊繃著，悄悄拿起靠在一旁墻壁上的掃帚，嚴陣以待、

會是誰呢？毛利阿姨說了今晚不回來。

哢嗒哢嗒哢嗒。鎖孔迅速地毫無章法地轉動著。

松下一顆心緊緊地揪著。

“咣——”

“啊總算打開了，都是鑰匙太多惹的禍！”熟悉的聲音落下的瞬間，松下手裏的掃帚“啪”地掉落在地上。

“阿姨！”她幾步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三井夫人。

三井夫人微微一楞，微笑著回抱住她，和聲道：“怎麽了小未嘉？”

“阿姨，美奈阿姨——”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暫時的恐懼頃刻間消散後，聚集了很久的驚惶鋪天蓋地，松下仰起臉問三井夫人：“小壽，小壽他真的不要緊嗎？”

“……”三井夫人放下手裏的挎包，笑道，“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可是，為什麽會嚴重到要住院的地步？小壽明明說只是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抽筋了……”

“住院是為了加快療效啊。”三井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寬慰道。

兩人邊說邊走進客廳。

“我從京都直接去的醫院，小壽的狀態好得很啊。野口醫生……小壽的主治大夫給我看了X光片，說沒有大礙，小壽又年輕，會很快恢覆。”

“真的嗎？”松下瞪大眼睛，確認般問道。

“嗯。”三井夫人拎起桌上的儲水瓶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下。

看著松下眉頭慢慢舒展開，她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短短的頭發，笑著道：“小未嘉，阿姨很快要回京都，幫阿姨好好照顧小壽，好不好？”

松下凝視著倦容滿面的三井夫人，懂事地點了點頭。

三井夫人坐在桌前，下巴枕在長指中，若有所思地說道：“記得，一定要讓他聽醫生的囑咐……腿傷沒有好之前，千萬不可以勉強自己做醫生禁止的事。”

松下原本放下了的心在聽到三井夫人鄭重的語氣後，再一次提了起來。

不能做醫生……禁止的事？

**

松下未嘉怎麽也沒有想到，野口醫生第一件禁止三井做的事，就是打籃球。

“在腿傷沒有完全恢覆之前，是絕對不可以打籃球的。”

“那要什麽時候才可以繼續打籃球呢？”

松下端坐在野口醫生面前，焦急地問道。

野口醫生嘆了口氣，用教棒指了指壁燈處貼的X光片：“現在這個部位雖然是扭傷而已。但由於膝關節本身是關鍵地帶，如果傷情得不到根治的時候二度扭傷的話，很可能會出現十字韌帶斷裂的情況，那樣的話……”他打住話頭，面前少女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

“啊，我只是說萬一。”野口醫生緩和了語氣。

和阿姨說的一點也不一樣啊。回病房的路上，松下默默地想著。

這是三井住院的第五天，也是她向學校請假的第三天。

“小壽？”推開病房門，松下眼中躍入空無一人的白茫茫。墻上的NBA明星海報是病房裏唯一鮮艷的色彩。

腦子混沌了片刻，她很快返身向值班室跑去。

他會去哪裏呢？和護士小姐一路尋找的時候，松下的心裏其實早有了答案。

“那個，護士小姐，請問，離這裏最近的籃球場在哪裏？”

……

運球，跑動，上籃，不需要怎麽用到膝蓋的時候，動作一氣呵成。

三井俯下身，微微喘了口氣。左手試探地握住左膝，沒有任何痛感。

撿起腳邊的籃球，目光凝視著籃筐。左手扶住球面，躍起，右手送出——

“咣！”，橙褐色的球砸在鐵圈上。

落在地面的左腳沒有異樣。

已經恢覆了嗎？三井欣喜地擡起頭，握起了拳頭。

繼續。運球，跑動，射籃。

還有一個多月就是預選賽了。湘北籃球社的練習，安西教練的身影，病房裏的八千草，想象中的IH賽場，一幕幕在腦海裏交疊，三井加快了步幅。

“小壽！”一聲淒厲的呼喚劃破了傍晚的天空。幾只海鳥撲棱棱地往遠空飛去。

松下快步跑過來，一把搶過了三井手裏的籃球。

“你幹嘛啊？”

“不可以打籃球！”松下緊緊地把籃球抱在懷裏。

“哈啊？”

“野口醫生說了，沒有徹底恢覆之前，要好好靜養。”松下少女嚴肅地看著面前的籃球少年。

“呿！”三井不爽地撩了把跑到額前的頭發，“醫生都是這樣喜歡小題大做。把球給我。”

“不給。”松下抱著球轉身就走。

“給我！”三井惱火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松下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籃球“啪”地從懷裏掉落。

“小壽。”她央求著重新拿起籃球的三井，“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等你把傷養好……”

“我等不及啊！要住兩個月的院，我會趕不上IH預選賽的！”

突如其來的吼叫令松下微微一顫。三井意識到，放緩了語氣，彎下腰，擠出一絲笑容：“小松你看，我的膝蓋不是沒有任何問題麽？”

他擡腳跑了兩下，毫無異狀。

他繼續說著：“我……和優太那家夥打過賭，一定會比翔陽先拿到全國大賽的入場券啊。”

“小壽。”松下面沈如水，“你是真的喜歡籃球，還只是可笑的好勝心？”

“哈啊？”三井的語氣明顯不爽了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真的喜歡籃球的話就應該聽從醫生的勸告好好養傷，你只是錯過這一年的比賽而已啊！”

“一年？”三井喃喃重覆了一句，盯著松下說道，“你知道一年的時光對於一個籃球手意味著什麽嗎！而且優太他……”

他驀地頓住，背轉過身冷冷地說道：“不用你管我。”

“小壽！”松下沖過去死死地抱住意圖再次跳起投籃的三井，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小壽，求求你！傷好之後無論你想投多少次籃，想跑多少圈步都好，現在，求求你，聽醫生的話，好不好小壽？”

少女的手溫隔著襯衫傳到皮膚，三井微微僵住，片刻之後，還是毫不猶豫地掙脫了她緊箍在他腰間的手掌。

“你……走開。”

冷硬到底的語氣。

無法說出“優太已經等不了一年了”，三井只能蹙眉凝視著松下，返身撿起籃球，用他最後的倔強，與宿命對抗。

松下仰起頭，迅速地抹掉睫毛上的淚花：“八千草前輩是嗎？我現在就去讓他取消你們這個無聊的打賭！”

“餵！”三井猛地轉過身，“嘶”地吸了口氣，扶住左膝，“嘁，居然真的還沒好徹底？”

他咕噥著，擡起頭，松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處。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惆悵，寫到原著線的時候好惆悵所以……一直卡文○|￣|_ 下一章光是想想細綱就先把我自己虐了。

祝大家暑假愉快。←發自暑假的前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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