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石國中在足下區以南的義原區，與位於家附近的深泉小學不同，要繞好幾個街區才能到達。

於是報到的第一天，三井壽騎著父親買的那輛嶄新的亮藍色腳踏車，在母親的千叮萬囑之下出發了。

平坦的路橋，潺潺流淌的河水，岸邊繁茂的櫻花樹，所有的景色都在三井的眼中散發出新奇蓬勃的氣息，吸引著他加大馬力，往更廣闊的未來飛奔。

……

三井壽眾望所歸地加入了武石國中的籃球隊，並很快就成為了主力。已經是小小少年的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把學校裏發生的點滴事無巨細地向家裏做匯報，只在甫進國中的頭幾天在晚飯後提了一下所進的新班級，認識的新同學，結交的新隊友。

然後，三井壽便從“晚飯後時間”消失了。

與小學籃球隊那種半興趣班的性質不同，國中籃球隊是以選拔正式的籃球人才為目標的，因此，武石籃球隊的訓練相當艱苦嚴苛。無論是時間還是強度，都比小學的時候加大了很多。

當然，這對一向以“世界第一的籃球手”為目標嚴格要求自己的三井壽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過是練球累了點，不過是到家晚了點，不過是出門早了點……

所有的“不過是”對於松下未嘉而言卻有點不適應的痛苦——

習慣了和小壽一起晨練，習慣了和小壽一起上學，習慣了和小壽一起分享劍道和籃球的點滴進步。

習慣了晚飯後聽小壽匯報日常，習慣了小壽拿著英文課本讓她糾正發音，習慣了在睡前確認樓上的房間是否已經熄燈……

松下趴在書桌前默默地計算著臺歷上的時間，自己還有多久才能上中學呢？才能，再次和小壽標的相同，步調一致。

好像，在那之前，自己得先學會騎腳踏車……

松下暗暗想著。

**

學騎腳踏車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初學的那天，掌握不了平衡的松下摔得鼻青臉腫。回家之後被三井夫人看到，嚇了一大跳。

當得知她在學騎腳踏車的時候，不禁好奇問道：“出行的話，可以坐電車啊。為什麽要學騎車呢？”

“因為……”毛利太太手中的酒精棉球蘸在膝頭的破皮處，松下忍不住“噝”了一聲，繼續解釋道，“以後上中學的時候，可以騎車去。”

“欸？”三井夫人想了想，“未嘉也已經五年級了呢，時間過得可真快。但是，可以選一所近一點的中學啊比如北村中，坐電車很方便。”

“我……”松下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想去武石中。”

“……”三井夫人頓了一下，笑了起來，“小未嘉是想和小壽在一所學校吧？”

松下沒有反駁，輕輕咬住了嘴唇。

三井夫人感嘆地看著面前小女孩倔強的臉，結合她這些天郁郁寡歡的表現，心下了然，考慮著要說些什麽。

毛利太太把松下膝蓋的傷口清洗完畢，塗上了紅藥水。三井夫人就在這時開口道：“未嘉和小壽的感情很好我很高興，如果將來也能一起上中學，上高中，甚至上大學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但是小未嘉……”

松下擡起臉，亮亮的眼瞳裏映入阿姨認真的表情。

“你一定要擁有自己的人生啊。”

“自己的……人生？”

她困惑地重覆了一句，不甚明了。

三井夫人也覺得讓眼前十來歲的小女孩懂得這樣的大道理有點勉為其難，於是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柔聲道：“嗯，自己的獨立的人生，不依附別人的人生。現在的小未嘉可能沒有辦法明白……阿姨打個比方吧，就像小未嘉努力地學習著劍道，不為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學劍道……也要像那樣，不為任何人而為自己生活著……”

“不為任何人而為自己……”松下更糊塗了。但是，三井夫人認真懇切的神情感染了她，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回來了！”

玄關處響起的清亮聲音令屋內的幾人都頗感意外。三井夫人問出“今天怎麽這麽早”的同時也註意到松下驚喜的表情，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像這樣深深地依賴著一個人，對未嘉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呢？

“喔，今天子安教練解散得早，過會兒有隊友要來家裏看我收集的籃球雜志，然後我們去海灘籃球場組隊比賽。”

三井夫人看向兒子神采飛揚的面龐，暗自想著：但願小壽越來越有擔當，越來越值得依賴，永遠不會讓小未嘉失望吧。

“嗯對了小松，就是之前說過的，從東京博多小學來的八千草，過會兒要來……欸？”三井這才註意到松下紅腫的臉頰和磕破的手肘。視線再往下，膝蓋上也有塊斑駁的紅印。

“怎麽了啊小松？”

“學騎腳踏車摔倒了。”三井夫人替她解釋道。

“……”三井頓了一下，沒忍住笑了起來，“小松你還是不要學那個啦，我記得掌握平衡什麽的你一向不行啊以前跳芭蕾的時候也是……”

“小壽！”三井夫人打斷了他的話。

松下咬著嘴唇擡起頭：“我一定會學會給你看的！”

“打擾了！”

伴著門鈴聲，門外響起陌生的聲音。

“噢一定是八千草君！”三井快步跑了過去。

最初只是好奇“八千草”這個姓氏，松下從沙發上站起身，打量那個微笑著向三井宅的眾人做自我介紹的男孩八千草優太。

單眼皮，小麥膚色，比三井要高十公分左右，發型有點隨意，劉海仿佛鋼針一樣戳在額頭上。

開口的時候聲音很爽朗，笑容也很親切。認真聽三井介紹完自己的家人，便要和他一起往樓上走。然後聽到三井問：“對了，聽你說藤真君也轉學到了神奈川？他在哪個學校啊？”

“……”聽到“藤真”二字，松下的腦子裏空白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在剛才就覺得這位“八千草君”似曾相識。

他是博多小學體育館男廁裏站在藤真背後的那個男孩子啊！

當時雖然只是匆促的一眼，卻也記住了那張目光好奇的、小麥膚色的面孔。

松下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安慰自己“他應該不會認出我的只是那麽一小會兒的時間而已……”

八千草一邊上樓梯一邊回答著三井的疑問：“健司啊，他進的學校籃球隊不太好，估計這三年他會很寂寞了。”

“這樣啊。”三井可惜道，“我還很希望能夠再次和他一較高下呢。”

“但願他的球隊這幾年能夠打進縣內四強。這樣就有機會和他交手了。”

“哈哈你倒是對武石的籃球水平很自信啊。”

“那是當然的。”八千草說完，靠在二樓的護欄處，再次疑惑地看了一眼樓下沙發前佇立著的身影。

……

兩個月過去了，松下未嘉仍然沒有學會騎腳踏車。

再次帶著膝頭手肘慘不忍睹的傷痕回到家，被三井壽看到，對方終於忍無可忍地說道：“學不會就不要學了！每次都摔得慘兮兮的，萬一留了疤怎麽辦啊！”

三井剛說完就怔了一下：什麽時候自己也開始介意傷疤這種東西了？

然而，他的目光移到松下膝頭的傷口上，雪白的皮膚上暴露出血紅的傷口，就像是一件精致完美的瓷器突然出現了裂縫一樣，非常礙眼。

松下沮喪地低著頭，毛利太太外出買菜去了，她正自己清洗著傷口。

“痛……”剛要喊出聲，想到小壽在面前，咬咬牙忍住了。

“餵，只是一點小傷口而已啊，你塗這麽大一塊幹嘛！”看著松下手裏蘸著藥水的棉簽無意識地把整個膝頭都塗紅了，三井惱火地一把攥住她的手，扔掉了棉簽。然後，從旁邊的茶幾上拿了一根，蘸好藥水，蹲下/身來，提起松下的手臂，往她手肘的傷口上擦去。畫出小小的一道紅色印記，然後反覆地塗抹著。

“真被你打敗了啊。”看著松下紅彤彤的膝蓋，三井哭笑不得。

松下一直沒說話。

“餵，你怎麽了？”三井一直蹲著，視線只對上松下低垂的頭。

然後，眼前突然掉落了大顆的眼淚，滴在膝蓋上，緩緩地，澀澀地蠕動著。

“……你別哭啊！”三井有些無措，“是傷口太疼了嗎？”

“哇……”松下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邊哭邊用胳膊胡亂地蹭著臉上的眼淚。

“我也不想學腳踏車了！摔跤好痛啊！膝蓋好疼啊！出劍的時候胳膊也在痛……”

委委屈屈地說了一大串。

“可是……可是我想以後和小壽一起騎車上學……我……我也想去武石中念書……嗚……”咬著嘴唇哭到抽噎。

從來沒有見過小松哭成這樣的三井慌了，他想萬一老爸老媽或老姐回來，不會以為自己在欺負她吧？結結巴巴說道：“別，別哭了……”趕緊從身上掏手帕，從桌上拽紙巾，又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那個，以後上學我騎車帶你。”

想了想，又覺得不妥。畢竟二人也只能共路一學年，等小松上中學一年級的時候，他都三年級了。

“我教你騎車。每個禮拜天，我教你。一定把你教會。”

“真的嗎？”

“真的，我可以跟你打勾勾。”

松下擡起哭得濕漉漉的大眼睛，確認似的望向他。

“……”三井楞了好久，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個，小松，紅藥水，蹭到……臉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鏡子裏，松下的小臉白一塊紅一塊黑一塊，像小花貓一樣。

“可惡！小壽你笑話我！”松下扔下鏡子，追趕著三井滿屋跑。跑著跑著突然膝蓋一痛，身子往前一傾，手撐在了三井的手肘處，被他扶住了。

屋內突然一片寂靜。三井抓著松下的手，心頭微感異樣，覺得呼吸都提了起來。

松下低頭許久，突然擡臉得意地笑道：“這下你跑不掉了吧！”說著便要作勢揮拳頭。

“好了好了。”三井求饒道，“看在我會教你騎腳踏車的份上，別計較啦……”邊躲邊說道，“這個禮拜天本來還和八千草君說好一對一比賽籃球的呢。”三井意在證明他做出了自我犧牲。

松下楞了一下，剛想說“那就下個禮拜天再開始好了”，對方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補充了一句：“話說，八千草君似乎認識你呢小松。”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寫到了國中期的三井，忍不住去回顧了一下漫畫，看到三年級比賽時候的咪醬還真是意氣風發，一片陽光燦爛。想想就覺得好虐。虐得想哭。

*八千草優太，這孩子不是來打醬油的。看下去就明白。考據癖表示，他是下圖中的某一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