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打籃球的三井壽覺得非常無聊。本來在家裏與姐姐一起教松下日文也很能消磨時光，但是現在又多了一個毛利吾朗，松下好似和他玩得很開心。二人常常被毛利太太帶著溜出去一下午，傍晚的時候興高采烈地回家來，往往提著釣桶拎著新釣上來的海魚，要麽就捉了好幾只知了螞蚱之類。如果這時三井剛好下樓來，看到二人笑開花的臉，心頭就會有那麽點微妙的……煩躁。

醫囑要少走動的關系，三井每日的生活圈圈基本固定在自家的二層大宅內。由於母親小心翼翼的呵護，更多的時間，他是躺在床上的。每當豎起耳朵聽到樓下的動靜想要沖下去與兩個小夥伴快樂地玩耍，三井夫人就會拿“籃球生涯”這樣的字眼來威嚇他。於是小三井只好又乖乖地躺了回去。

“啊……脊背快要長毛了啊……”

三井望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翻了個身想要睡去。

鼻子下面癢癢的，有柔柔的觸感。三井睜開眼，目力所及，松下大而瀅澈的雙眼盛滿笑意。再微低下頭，看見她遞到他鼻子底下的一朵嬌弱秀美的夕顏。

松下笑嘻嘻地用日語說道：“一起去玩吧小壽，打籃球。”

三井微微楞了一下，從床上躍起，彎腰去趿拖鞋。心裏囚禁著的籃球獸已經饑渴難耐了。

當然，這份急切在他擡眼看到門邊站著的憨笑著的毛利後微微打了折扣。但並不妨礙他迅速跑到墻角邊抱起籃球往外沖。

三井在樓梯上被愛小姐截住了。

“河村大夫說了，要休息滿一個星期才可以繼續練習籃球啊。”愛小姐一本正經地板著臉。

“我已經好了啊姐姐！拜托……”三井難得地用了懇求的語氣。

“不——行——”暫時比弟弟高一個頭的三井愛擋在樓梯口。

“如果總是不練習，球技會退步的！”三井試圖據理力爭。

“哈啊？”了解弟弟倔強性格的姐姐準備開嘲諷，“球技？你有那個嗎？從照片上怎麽看都是個拙劣的初學者啊，什麽時候再開始練習都無關緊要的吧。”

“……”抱著籃球的三井，手指緊緊地扣著球面，指節漸漸地泛白。垂下的臉龐上，雙眉擰在一起。隱忍著。

這些細節並未被愛小姐留意到。她看到弟弟怏怏不樂地轉身，拖著腳步上樓去，滿意地笑了。

三井一直抱球低著頭，從並排而立的松下毛利二人身旁走過。

“小壽……”松下試探地喊了一聲。

“砰！”房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小壽！”松下擡腳要往房間走，被毛利拉住了。

“讓他好好地休息。”毛利一字一頓地說。

松下的目光依然流連在緊閉的房門，小小的身體被毛利拉著下了樓。

**

晚飯時間。雖然一家之主三井茂生因為在外有應酬晚宴回不來，毛利太太仍然精心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有三井最喜歡的番茄醬壽司。但是小小主人獨自躺在房間裏，任外頭的人三催四請多次，才懶洋洋地趿拉著鞋，慢慢走下樓來。

“……”平常他的位子今天被吾朗坐了。鳩占鵲巢的人此刻正笑著夾了兩串章魚丸子給左手邊的小松下。三井拉開松下左邊的椅子，重重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三井夫人皺眉：“不能輕點嗎？沒有規矩！”

盡管明白留這個位子給自己是因為面前剛好對著壽司，耳邊吾朗那在他聽來近乎聒噪的聲音還是平添了一份煩躁。

“未嘉，這個很好吃的！”

“這道菜是媽媽最拿手的哦！”

“天婦羅也不錯！”

三井悶頭扒飯，小聲嘀咕道：“到底是誰沒有規矩……”

對面的愛小姐說道：“自詡為天才籃球手結果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自信心被打擊了才一副欠揍的表情吧。”

三井終於忍不住扔下筷子：“你有完沒完啊！”

“我說的不對嗎？浪費我那麽多膠卷就是想證明自己的球技結果呢……”

“說到底你還是在計較相機的事情啊！”三井一針見血。

“我為什麽不能計較啊那是爸爸送我的，我——的——”愛小姐也不甘示弱地提高了嗓門。

“爸爸都答應了再買一臺給你你還想怎樣啊！”

“那怎麽能一樣，你的那臺是初回限定版啊！”

“小氣！小氣姐姐！”

“差勁！差勁弟弟！”

三井夫人無奈地扶額：“你們兩個都別吵了！”

松下在一旁困惑地圍觀許久，吾朗湊近她耳邊小聲說道：“沒關系，他們是鬧著玩的。”

她似懂非懂地把目光轉向面前小碗裏的章魚丸子，伸手去拿穿它們的竹簽。

“啪！”

剛才還鬧哄哄的餐桌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三井壽。

一把打掉松下手中的竹簽丸子的人嚴厲地吼道：“都是你！拍的什麽照片！害我被姐姐嘲笑！”

松下楞了好一會兒，確定面前的人真的是在對自己發火。她轉過臉，咬著嘴唇，一手攥著手裏的勺子，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小壽！”三井夫人變了臉色，大聲呵斥道，“你太差勁了！”

松下右手邊坐著的毛利很快把被三井打到地上的丸子撿了起來扔到垃圾桶裏，又從桌上新拿了一串遞到松下的手中。

“別哭，丸子給你。”

目睹著這一幕的三井只覺得火氣蹭蹭地從躺了N天快要發黴的脊梁骨往上升。

“本來都是她不好！我……我是個優秀的小籃球手！”不太有底氣地說完這一句，覺得沒法面對小松下不停滴落在桌子上的眼淚了，三井猛地站起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愛小姐鄙視地望著弟弟消失在樓梯上的身影，用手帕為小松下擦著眼淚，一邊用簡單的英語向她解釋著：“He played badly and is very angry at what he was doing. Don't mind。（阿壽自己沒有投好球，心裏不開心。別介意。）

松下抽噎了幾下，望向她，哽咽著說道：“But hisachan is a good basketball player……（但是小壽是個出色的籃球手。）”

愛小姐怔了一下，愛憐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

晚餐時的爭執在寂靜房間裏化作耳畔的轟鳴，三井小正太在床上輾轉反側。姐姐鄙夷的口吻，媽媽不諒解的呵斥，還有……毫不在意地接過吾朗遞來的丸子的松下委屈的哭泣。一幕一幕在腦海中重疊。

“差勁！差勁！差勁！”

最嚴厲的指責莫過於此。

三井狠狠地揉著枕頭：“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當身畔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拱過來的時候，三井一直緊繃著的小心臟稍稍放松了一下。他側過身，借著月光看見松下被淚水洗過後愈顯清亮的大眼睛。

“小壽，對不起……”稚嫩的聲音傳遞著本能的安慰。

還想說“我知道小壽最會打籃球了”，但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用日語流利地表達，小松下只是真誠地註視著男孩子憤懣郁結的面龐。

小臉突然被大力地揉進了對方的胸膛。

三井緊緊地抱住這個洋娃娃一樣的小蘿莉，心裏有些發狠般地說道：“你是我一個人的。”

是了，比起被姐姐嘲諷，被媽媽呵斥，這個一直親密無間的小玩伴的無視，或許更讓他焦躁。這種原本只屬於自己的美好事物被別人分享了的不快感，或許才是他沖著她發火的根本原因。

“Hisachan……I can't breathe……”

胸口悶悶的聲音傳達著被錯誤地擁抱著產生的不適感。

“啊……”三井這才回過神來，紅著臉松開了手。

紅著臉的小正太囁嚅道：“那個……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

雖然不知道已經在枕畔酣然合眸的小蘿莉是否聽得懂，心懷歉意的小正太還是一字一句誠懇地說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的時候，有沒有過那種，被別人奪去了原本只屬於自己的美好事物的失落感。而這種感情，並不同於喜歡或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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