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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番外 1.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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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倉遙一直記得,那個晨曦微露的早上,當自己睜開眼,伸手撥了撥拂到枕上的窗簾後再轉過臉,床邊木樁子一樣的三井壽是怎樣一張驚慌失措的事後臉。

裸/露的上半身膚色白皙勻凈,肌肉線條分明。他拽著牛仔褲的褲腰,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少年有一對很深的雙眼皮,驚愕的表情令他原本有些陰鷙的面龐回覆了幾分孩子氣。

遙從被子裏伸出嫩藕般的胳膊,咯咯地笑:“這是我住的地方啊。”

三井壽撥弄著中分長發,茫然四顧,然後,喉嚨咕咚一下,一滴冷汗也隨之順著額角滴落。

“我怎麽會在這裏?!”

沒有正面回答他。遙歪著腦袋,問道:“昨天是第一次喝酒嗎三井首領?”

仿佛才感受到腦仁劇痛,三井皺著眉捂住腦殼。

遙繼續笑,仿佛自己才是趁著對方酒醉得逞的惡人。

三井和她對視幾秒鐘後移開目光,咂了下嘴,雖然對昨晚或者今天淩晨發生的事毫無印象,還是挺直了脊梁,故作淡定地、非常大氣地說了一句:“那個,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然後他迅速穿好衣服離開了,背影幾乎是倉皇奔逃的架勢。

聽到關門的哢嗒聲後,遙緩緩坐起身,一頭蓬松的卷發垂在裸/露的後背。她瞇著眼看著隔著窗簾傾瀉進來的晨光,良久,悵然地嘆了口氣。

果然是個……好少年呢。

……

淺倉遙成了三井壽理所當然的女朋友。當三井壽再次對眾人介紹她時,用了“我馬子”這樣的字眼。

堀田等人來不及扶起掉了的下巴,只是呆呆地看著這位幾個月前入夥的小跟班、如今的“首領夫人”。

遙踮起腳搭著三井的肩依然咯咯地笑,對於德男幾人的驚異照單全收。畢竟,她自己也是想不到的。

幾個月前她無意間卷入兩幫不良的大混戰裏掛了彩,本著“不禍及無辜”原則,三井壽好心地扔了條幹凈手帕過來讓她包紮一下膝蓋的傷。可惜正趕上她心情糟透,毫不客氣地扔了回去:“誰要你這種雌雄難辨的家夥用過的東西!”

“你說什麽?”當時堀田卷起袖子磨拳霍霍。

被她言語奚落的本尊卻毫無動靜,一張血跡斑斑的臉陷在巷口背光處的陰影裏。

許久,他揚起一邊的嘴角,自以為很帥氣地捋了把頭發,痞笑著說道:“餵,跟我們混不?”

這個跌坐在巷子裏的垃圾桶旁,翻開的書包裏撒落一地的香煙和其他各種不明液體的女生,似乎怎麽也不可能抱起書包站起來理直氣壯義正辭嚴地以“不良死開!我可是要去上學的好學生”為由拒絕的。

於是,她只是把胳膊搭在額前,擋了擋亮光,瞇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那位被其他人奉為首領的家夥。

短了一大截的校服罩在白T恤外,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與她對視著。中分發垂在頸子旁,雖然是笑著,看她的眼神陰鷙狠戾,好像她一個不小心拒絕了就會被他捏死。

但她覺得誰捏死誰還不一定。剛才已經充分見識到了這位首領的戰鬥力,基本是“嘴炮我來,真刀實槍你們去”的節奏。

遙仰著頭,與他對視許久,輕蔑地笑了。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著:少年你裝什麽壞人呢,真正的壞人我早就見過了。

***

遙打架很拼命,往往三井剛剛一聲令下,她就沖了上去,比堀田他們還要積極。向著對手踢抓蹭踹咬,無所不用其極,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對全世界的惡意。

出道架的時候把堀田等人驚呆了。

遙把從對手腕上捋下的表扔到三井他們面前,唾了一口,齒縫裏滲出血來。

對手捂著被她咬得半殘的手腕驚慌逃竄。

三井的眉毛不為人知地擰了一下,表情卻是微笑著,說出的話也是:“幹得很好嘛,淺倉。”

“不過——”他背轉身去,帶起一陣風,“以後這種事,還是讓德男他們來就行了。”

“看不起我?”這是遙的第一反應。

之後幾次不顧三井勸阻沖在第一線後,三井也不再阻止她了。

這個世界欠我的,我要一一討還。

淺倉遙不是為了三井壽才加入不良集團的。

拳頭擂在肉體上的觸覺,雙腳踩得骨骼咯吱作響的暢快,還有受到攻擊的人痛苦和扭曲的表情,有沒有,讓自己身心曾經承受的痛楚減輕一點?

遙並不知道。

每當戰役結束,氣喘籲籲地抱膝蹲坐在一旁,皮膚肌肉的疼痛之下,是心頭湧上的無盡的……空虛。

她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樣。

三井壽永遠走在不良集團的最前面,她所能看到的最多的,只是他的背影,數人跟隨擁護,卻依然顯得形單影只的背影。

堀田算是整個集團的頭號執行者,唯三井之令是從。

某個叫鐵男的,不屬於這個集團,卻與之關系密切。

比起三井那種令遙一眼看穿的偽裝的堅硬,他是真硬漢。

遙第一次感受到三井壽頹廢桀驁的堅硬外表下的落寞,就是集團邀鐵男出手相助的那一次。

“湘北高中籃球隊?”鐵男靠在護欄叼著煙重覆道。

“啊。”三井漫不經心地應著。不遠處,打籃球的少年活躍的身影映入眼中。

三井轉過頭去看海景。

“你是認真的嗎三井?”

遙所站立的方向,視線投過去的瞬間,與三井眼底的陰郁相碰了。但只是一瞬,三井咧開嘴,三顆缺齒觸目驚心,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叫囂著:“我要摧垮它!”

淒厲的喊聲盤旋在海灘上空。遙突然覺得不寒而栗。

回去的途中三井的臉一直掩在半長的頭發裏,自顧自地朝前走。堀田不明所以地亦步亦趨,與他保持著半步的剛剛好的距離。

“阿三是怎麽了?”村上大大咧咧問著。

堀田沒說話。

關雙手罩在腦後,隨意地說了一句:“應該是在想挑釁籃球隊的計策吧。”

遙落在關身後半步處,看到的依然是三井勾著頭大步走路的背影。

然後,那頭擡了起來,身子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道旁聊天閑磕牙的兩人揮拳相向。

“……”

眾人都怔住了。

被打懵的無辜路人捂著臉頰,也怔怔地看著面前滿眼陰鷙的不良少年。

“你說什麽呢剛才?啊?!”揪住路人甲的衣領,不依不饒。雙目中的火焰似乎要把對方燒融烤焦。

“阿三!”

“三井!”

都不知道這股無名火從何而來,本著不良的良心,堀田等人沖上去勸。

“說啊!”

路人甲視界中瞪大的雙眼裏血絲滿布,大有“不說出來你別想活命”的架勢。

冷汗淋漓而下,從被勒得快喘不過氣的喉嚨裏蹦出幾個字:“我說……鄰班那個……前田家的……私生女……”

“嗖”地一下,路人甲飛了出去,後脊梁重重地撞到路燈柱。

“你他媽再說一遍!”

路人乙跑上前去查看傷情,哭喪著臉求饒:“是你讓他說的啊。”

“三井!”堀田攔住又要出拳的人,“你這是怎麽了?”

“看他不順眼!”

三井看了他一眼,放開拳頭,皺著眉道。

“幾天後還有場惡仗呢,省點勁吧。”

一直走在後頭的鐵男悠悠地開口道。

“呿!”三井唾了一口,再次捋了把頭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部隊繼續前移,遙也跟上步伐。

很多年後,遙才知道,那天三井那場牽扯路人的莫名盛怒的關鍵詞。

前田。(maeda)

私生女。

彼時她只是摩拳擦掌地等待著幾天後的那場惡戰,等待著去到湘北那個他生長學習的地方。

***

離那場戰役還有三天的時候,淺倉遙的身份變成了“三井壽的馬子”,並且被他一本正經地囑咐“那天你不用過來了”。

她把手中的空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吼道:“為什麽?看不起我?!”

鐵男哈哈笑起來:“這是三井對自己女人的保護,不懂嗎?”

三井皺眉:“籃球隊各個人高馬大,你能做什麽?”

“□□啊。”遙毫不猶豫地接口道。

“……”

沈默了一會兒,村上他們捂著肚子憋笑。

三井的臉色依然陰沈:“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說完丟下一張紙幣起身:“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鐵男依然維持著大字型仰坐在卡座,目送著三井的背影消失在MISS BAR的門口,然後,轉頭淡聲對遙說道:“是想去打架,還是想去圍觀?”

遙靜靜地看著新上的調味酒橙紅的色彩,晃了晃玻璃杯,坦然道:“啊不愧是鐵男說的沒錯。是想去圍觀籃球隊的帥哥來著。”

是想去看看他學習生活的地方。

輟學已久的遙,僅僅是這樣想著。

鐵男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會兒,拽過椅背上的外套披上。

“星期四下午四點半,湘北高中校門口,不見不散,別遲到了。”

“……是!”遙興奮地應道。

……

然而,當星期四下午,淺倉遙一身短打裝扮還自以為很帥氣地戴了個棒球帽出現在湘北高中校門口時,並沒有如願地見到鐵男他們。

她探身去看校舍上方的時鐘。

等到五點整。

再也耐不下性子,自顧自地邁進校門。

“餵!”一把拽住一個中等身材的男生,“籃球館在哪裏?”

男生樣貌溫和,挑了挑眉看著她,眸光突然銳利起來。

遙覺得掌中的手臂肌肉很是結實,微微有點怵。

“哦,籃球館啊……”

“洋平你個大閑人,又在躲懶了嗎?”後頭突然躥出三個人,黃毛,小胡子,還有個不倒翁,各個臉上傷痕累累。

遙嚇了一跳。

“今天可是閉門思過日的第一天!”黃毛他們簇擁著被叫做“洋平”的男生揚長而去。

“……”

遙是出於好奇跟著幾個大腿舞女生後頭走近籃球館方向的。

但是,歪打正著了。

歪打正著的遙還在詫異為何面前一派寧靜祥和,隊員的訓練有條不紊,一點也不像大禍臨頭的樣子。

然後,視線裏便躍入了一個身影。

“……讓開!”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遙粗聲大氣地撞開擋在面前的大腿女之一。

“幹嘛啦!”大腿女也不甘示弱,推搡著這位擋住她觀賞流川楓最佳視野的外校女。

“Nice shoot!三井前輩!”

被她擋在背後的女生各種撕抓摸拉拽都沒有感覺了。遙只是怔怔地望著那個高高躍起後輕盈得像飛一樣的身影,而他手中的籃球,也隨著他飛翔的動作,應聲入網。

最初,她騙自己一定只是看起來長得像而已,三井明明是中分長發。

然而,當籃球隊的其他隊員紛紛上前來讚嘆他射球精準,口中稱呼不一,卻清清楚楚地喊著“三井”這樣的字眼的時候,她渾身驟然冰冷。

大腿女終於在她身邊扒拉開一條縫,剛要擠過來,就被她像要吃人一樣的眼神煞到。

雙手已經無法攥成拳了,她一搖三晃地轉身,走下臺階。

那個笑容明凈清澈、與隊友們談笑風生的人,是三井壽。

那個眼神陰鷙狠戾叫囂著要摧垮籃球隊的三井壽。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遙回身再次看了一眼人頭攢動的籃球館門口。

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剛才那樣開懷大笑才是他、才該是他最真實的樣子啊。

她捂住心口,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湘北高中。

***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鐵男!”

遙一掌拍在被問話人的摩托後座,吼道。

“哦……”鐵男淡定地回答,“就你看到的那麽回事。”

“……我是問為什麽告訴我錯誤的約架時間!你們是星期三去的不是嗎!”

“這很重要?”鐵男乜了她一眼。

“還有阿壽他為什麽會在籃球隊?簡直在開國際玩笑啊!德男呢,德男他們知道嗎……阿龍他們也知道嗎……”

“放棄吧淺倉。”鐵男倚在護欄,仰頭向天吐了個煙圈。

遙的話卡在喉嚨裏。

“放棄吧淺倉……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最初親密的那幾天,她也曾這樣一遍遍告誡自己。

看得穿他好少年的本質,卻自欺欺人地認為只要現在他們是一夥的、並肩作戰的、一起沈淪的,就可以。

直到那個跳躍的身影奔跑在籃球場上,奔跑在無限光明的康莊大道上。

目光堅定沈靜,笑容自信明朗。

彼時她被他身後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那才是他真實的樣子……

而自己,早已殘破不堪,骯臟無比。

“呵……”她突然冷笑,“就這樣甩下大家自己爬上了岸?”

捋了一把額前的劉海,給了鐵男一個決絕的背影:“我絕不會放棄的!”

三井壽對於淺倉遙強勢插/入自己脫團後的生活並不反感。

偶爾的,她會去看他們的比賽,每次都帶去一大堆補充能量的飲料和食物。籃球隊的人對這位出手闊綽的大姐頭很是敬畏,她也挺喜歡他的隊友們。

那個每次吃掉大部分營養食物的紅頭發的櫻木花道是個活寶。

長得像狐貍一樣的流川楓吃相和睡相不同,斯文得很。

敲掉三井三顆牙的宮城良田目光總是隨著那位美女經理井上彩子。

大猩猩赤木剛憲隊長從來都忽略她的存在,於是副隊長木暮公延成了與她交接最多的人。

但是淺倉遙越來越厭倦。

厭倦走在路上的時候,三井突然收到家人的傳呼,回覆完之後再次告訴她今晚得回家。

厭倦她說起其他兄弟的活動的時候,三井說今天有練習明天有比賽。

厭倦她每次追問明確兩人關系的時候,三井顧左右而言他。

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

三井壽高中時代最後的夏天,淺倉遙站在海灘上,身後是燒灼了一整片天空的向晚紅霞。

她理了一下被海風拂亂的頭發,微笑著說:“我要到東京打工去了。家裏現在很困難,我不能吃白飯。”

白衣仔褲的少年有片刻的楞神:“東京?”

她點點頭,垂下眼睛,淚痣隱進劉海。

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分別了。轉身的時候感覺到背後的人似乎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呵……自己果然是負擔一樣的存在。就連作為朋友那樣待在他身邊都不能夠。

果然鐵男說的沒錯。

***

“唔,你確定要去嗎?”

三年後的淺倉遙已不再是那個內心陰郁晦暗恨不得與全世界為敵的問題少女。

卷發柔順,穿整潔的打工制服,挎包裏規規矩矩地放著工作牌、錢包、身份證,還有數字不菲的存折。

說話的語調也因為長期招呼顧客的緣故,變得高亢清亮。

“當然要去了!不管怎麽說是阿壽的成人禮生日啊!”

“三井……可能會帶他女朋友來哦。”

鐵男對著摩托車後視鏡擠著臉上的一顆成人痘。

“……”

一時間遙不知道自己的楞神是因為那句話,還是眼中這位糙漢擠痘子的違和。

沈默了一會兒,她揚起臉,笑容明媚:“那……我當然更要去了!”

……

面前的這位女孩,白色的蝙蝠式襯衫,白皙的皮膚,亮亮的茶色的頭發和眼瞳,像只小兔子。

這是遙的第一印象。

小兔子只是對著她輕輕揚了揚嘴角,便自顧自地喝著杯裏的果汁。

她在心裏輕笑。來酒吧裏喝果汁,真是個乖兔寶寶。

阿壽……原來喜歡這種女孩子。

直到身邊醉眼朦朧的壽星對著小兔子介紹道:“小松,這是淺倉遙。”

“machan。”

記憶在時空裏翻騰,她疑惑地重覆了一句。

是了,原來是小松。

就像稱呼他“阿三”、“小三”的那些兄弟一樣,是姓氏的昵稱。既不是麻美麻由也不是正美雅美,而是小“松”下。

當小兔子以去洗手間的名義卸下乖寶寶的偽裝,她心裏是有幾分得意的歡喜的。

是啊,阿壽怎麽可能會對一個循規蹈矩的乖寶寶念念不忘。

能夠將他的心捆綁這麽多年,面前的女孩,有著異於溫順外表的堅硬和倔強。看向她的眼神,充滿厭惡。

她本就該厭惡她的。

三年前那個晚上,淺倉遙把酩酊大醉的三井壽扶回自己租住的地方,一路都在胡言亂語的人反手抱過她的時候,耳畔清清楚楚地響起一聲呼喚——

“machan。”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其實,三井究竟有沒有跟女孩子睡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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