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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黑紗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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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是個呆和尚了。”傻子道。

小和尚道:“死者見死,生者見生。正如你所言。”

柴夫隨他看去,見他竟和一具屍體說話,愕然道:“難道這和尚也是個傻子?”

小和尚隨即盤腿而坐,念起了往生咒。

柴夫莫名看著,轉眼,竟見傻子走了過來。唬的一跳道:“你,你沒死?”

傻子笑道:“再看看屋裏。”

柴夫看去,竟見妻子倒在井邊。驚慌道:“孩子他娘?”隨即沖了過去,將她抱起,早已斷氣。隨又沖進了屋裏,就見兒子和女兒躺在床上,業已僵硬。

“這,這是怎麽回事?”柴夫問道。天塌地陷。

傻子道:“傻子是病死的。”

“是瘟疫。”柴夫愕然想起道。

傻子又道:“你不是把傻子埋了嗎?”

柴夫恍惚道:“我把傻子埋了,我是把傻子埋了。”

“埋哪了?”傻子問道。

柴夫驚慌地要推開那扇門,許久許久。“我把傻子埋哪了?埋哪了?”

一所大宅的院子裏,忽然一只狗刨出了一具屍體。

“傻子?”員外驚慌道,“是誰?是誰幹的?”

管家道:“一定是屠夫。他見您發了財,前幾天還來鬧過。說是您搶了他的東西。”

“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快,快,把屍體悄悄擡到他家門口去。”員外道。

管家道:“可這傻子又是怎麽死的了?”

員外道:“那屠夫請過他吃飯,鐵定是他毒死的。”

管家道:“員外英明。”隨即,帶著家丁將傻子包裹起來,趁夜送到了屠夫家的門口。

“你為何要請傻子吃飯?”傻子問道。

屠夫道:“柴夫騙走了那袋子,不久就變成了員外。所以我想問傻子,那袋子從何處得來?”

“那他告訴你了嗎?”傻子問道。

屠夫道:“沒有。”

“所以你就不管他了?任他在你門外病死?”傻子問道。

屠夫一楞,急道:“不,我沒有。我沒有。”他驚慌地重覆著,眼前忽見村中屍橫滿地,愧疚難承。

“不,不是我。”屠夫喃喃道。漸漸一團黑氣從他體內散出,朝四面八方拉去,將他扯得七扭八歪。不斷地向外擴散,不斷地向遠處彌漫。

傻子又道:“不是你,還是誰了?”

屠夫痛苦地咬著牙,可終是抵不過那黑氣的力量。悲痛道:“是我,是我。”

立時,黑氣轟然散開,屠夫隨之倒地。

隨見黑氣若脫韁野馬奔騰,摧枯拉朽,樹枯花雕。所過之初,盡失顏色。

眼見黑氣越散越遠,連日月都已被遮掩。小和尚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姑娘喜道:“怎麽回事?我此次就可以完成十萬件好了唄。”

傻子笑道:“疫遠千裏不足,萬裏堪少。”

小和尚急一把抓過他,威脅道:“快停下,不然我就滅了你。”

傻子笑道:“好啊,你教我如何停下。”可見他眼中卻不知為何閃著淚光。

小和尚緩緩松開了手,忽也不知所措。

“嗯,好了。”姑娘忽道。

訝異瞧去,竟見原本滿地橫屍竟都站了起來,額間皆有一點黑紗。

“這裏一共是四千兩百零九人。咦,剛好是個領頭。”姑娘道。

可見卻都木楞楞地站在那裏,毫無反應。

“他們怎麽不動?”小和尚問道。

姑娘道:“因為此刻黑氣遮住了天空,等散去月光照下,就會動了。”

小和尚一楞,問道:“他們真的覆活了嗎?”

姑娘道:“你說了?”

小和尚這才想起,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不跟你多說了。”姑娘道,隨朝黑氣走去。

黑氣剛出了村子,走到郊外,正要步入另一個鎮子。忽然,一只梅花鹿溜達出來,一驚,已來不及逃跑。卻見黑氣忽然停了下來。梅花鹿回過神,急忙鉆往林間。

“不想,本神歷年高居壞神之榜榜首不下,居然還有人搶我飯碗。”竟見一名男童,七八歲的模樣。右手拿著冰糖葫蘆,左手提著糕點。隨他走來,黑氣也好似被推著,退了回來。

“瘟神。”姑娘道。

小和尚指向了傻子道:“他不是瘟神?”

姑娘道:“當然不是,他身上根本沒有神氣。”

“那他是誰?”小和尚問道。

傻子盯著瘟神,笑道:“瘟魔。”

小和尚一楞,問道“有何區別?”

這……姑娘,瘟神,瘟魔三人,神,魔驚訝地看著他。

姑娘道:“當然有,你沒聽到一個是神,一個是魔嗎?”

小和尚道:“不都是散播瘟疫,危害人間?”

“哈哈哈,不錯,不錯。”瘟魔大笑道。

瘟神冷哼道:“原來和尚所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如此?”

姑娘無奈道:“神是神,魔是魔,怎會一樣?你沒看見那團黑氣?”

只見黑氣盤旋在這鎮子邊界,躍躍欲出。但仿若有一堵高墻擋住,始終不出去。

“明白了。”小和尚道。

瘟神道:“哼,凡人就是凡人,神魔都不分。”

瘟魔笑道:“為何要分,又如何分?若有神通,又何來你這高高在上的神?”

瘟神道:“詭辯。神從何來?與魔何異?”

瘟魔忽惱道:“何異?天命災劫,可異?”

瘟神道:“天命災劫是有異,可也皆成魔?”

瘟魔一楞,無言以對,但不知為何就是憤憤難平。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豈非皆是本源固性,自己難脫。”姑娘忽道。只見她雙目竟如墨無白,身上原本若隱若現的黑紗,已然成形。

小和尚急走近,喚道:“姑娘。”

姑娘卻恍若無聞,徑直朝前走去。立時黑氣成黑紗尾隨,竟跟在她身後,緩緩走了出去。

月到山中,金光如磐壓霧底。銀光四籠,天靈之氣。枯木新芽,雕花又探蕊。

瘟神急閃身擋在了她面前,怒道:“你要去哪裏?”

姑娘道:“去一個地方。”

瘟魔也急擋在了她的面前,道:“不,你不能去。”

姑娘道:“為何?等我去了那個地方。這世間就再無紛爭,也便沒了神魔之別,善惡之怒。這不正是你們所不平的嗎?”

瘟魔垂下了手,眼中閃動著光芒。

“不,你不能去。”瘟神慌道。

瘟魔一楞,驚醒了過來。急也道:“對,你不能去,不能去。”

姑娘奇怪看向了瘟魔,問道:“為何?”

瘟魔毅然道:“我願,能成神。”

姑娘道:“那你將永墮不平。”

瘟魔重重頷首,忽的眼蹦金光道:“那我就將神滅之,踩於腳下。”

“休想。”瘟神喝道。

瘟魔道:“那就瞧瞧。”

“瞧瞧就瞧瞧。”瘟神道。

霎時,一團黑雲從天聚下,一團濃霧從地升起。兩相盤旋,互爭不讓。隨見,那霧中山影曲若雲,雲中繁星扭似海。大地仿佛隨之旋轉,繞到了半空。可見天依然垂在頭頂,又好似依舊。

“姑娘?”小和尚訝異道。竟見自己頭懸其上,顛倒而立。原來,乾坤真的顛倒了過來。

瘟神一楞,急道:“怎麽會這樣?”

瘟魔也是一楞,但隨即笑道:“世事無常乾坤換,風水輪流轉哈哈哈。”可笑著,笑著,卻忽又楞住了。因他擡頭望去,只見人山人海望下,仿若餓狼盯著自己。而俯首,仍是向往。

黑氣依舊前行,不分上下。

忽聽一陣又一陣的慘叫,隨見人若雨下,紛紛掉落。黑雲難承其重,往下陷去。瘟神便也隨之下墜。轉眼,就只能仰望瘟魔。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瘟神氣急道。

瘟魔浮在半空,俯視著他。得意笑道:“如今,誰還是神,誰才是魔?”

瘟神不服道:“縱使乾坤顛倒,神還是神,魔依舊是魔。”

瘟魔怒道:“那不過是你自以為。世人都站在了我這邊,你做哪門子的神?”

瘟神回頭俯首,見那些掉下來的人。卻不過是一具有一具的屍體。急又道:“本神說是就是。”

瘟魔一楞,若有所思。

月下浮華千萬,又見死靈覆生。瞬時,人又若水霧升騰,紛紛升上了瘟魔一邊。

“我終於完成了。”姑娘忽道。黑紗已成長袍。隨見她緩緩升起,立時朝昆侖山飛去。

“不好。”瘟神急道,便要去追。但被困於黑雲顛倒,無法騰起。

瘟魔也急要行動,奈何濃霧升天,無法下浮。苦笑道:“這下好了,全完了。”

“什麽全完了?”小和尚問道。

瘟魔道:“神也好,魔也罷,全都完了。”

瘟神急忙將糖葫蘆和所有的糕點吃光,也道:“不用爭也好。”眼裏卻喊著苦淚。

小和尚恍然大悟道:“神魔,神魔,神高魔馱。說什麽乾坤不分,不分何來神魔?”話落,竟見,他從濃霧中顛倒了過來。緩緩下降,浮在了半空。隨見黑雲和濃霧竟都散去,乾坤又覆顛倒。

瘟魔仰望著,忽覺心裏方才踏實。但見瘟神轉眼又將高高在上,不覺一把將其拽了下來。

瘟神立時踹了他一腳,保持距離。

瘟魔笑道:“還打嗎?”

瘟神明白他的意思,立時騰身朝昆侖山而去。

瘟魔隨即跟上。

小和尚目送他們遠去,忽怔在了那裏。“天地秩序真的可改?”

忽聽遠處來聲唱道:“我說酒啊,你可喝得盡愁?酒說,人心無窮。我說酒啊,你可解得盡煩憂?酒說,人心難通。我說酒啊,你可幹得盡眾生之福?酒說,人心不容。”

“師……”小和尚急轉口道,“前輩。”

道士拿著酒葫蘆,顛顛倒倒走了過來。笑道:“想去哪?”

小和尚道:“該去哪?”

道士道:“是見彼處即此處?”

小和尚道:“不,不,不。彼處非此處。”

道士道:“若然此處彼處皆去處,那又何須有去處?”

小和尚道:“若有此處無彼處,方才有去處?”

道士又道:“若彼處非去處?何不呆在此處?”

小和尚道:“去處即是彼處,非此處。”

道士一笑道:“好,那就去吧。”

隨見他葫蘆一灑,酒落成泡,包裹著小和尚,淌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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