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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冰雪紅梅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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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時日,嚴冬來早。大寒未至,便已封山,且更勝往年。凜冽風狂,直把草屋窗牗都推進了屋,攪得一屋淩亂。書頁嘩嘩,雪塵遍地。

紅梅急將屋子整理,修窗補紙。風動窗門,若有人歸。三探四望,卻只見樹影西斜繞東去,橫掃滿院鋪天地。仍未,見君入目。

“明日便是大寒了。”紅梅擔心道。

見風雪狂傲,月都躲藏。又道:“若未歸來也好。這樣大雪的天,趕路也是危險。”

可她仍是癡癡地望著,任雪綴青絲,風卷衣。又道:“不知來年雪化,可否遲些。”

昂首飄雪入雲,萬裏傳。孤衫也輕一般,好風憑。

問白月,可指引,歸君心?只消一眼平安,便足願。

雪忽然小了,絲絲如雨,白月如履。

“紅梅。”這聲魂牽夢繞。

紅梅即瞧去,正是書生。白袍勝雪,風塵仆仆。她轉憂為喜,立時飛奔了過去。日日相思堆積,瞬時決堤。猶若夢中癡念,還不敢相信。

“你真的回來了?”紅梅問道。

書生欣然替她拭去淚珠,溫柔笑道:“許你之期,怎會相負?”

紅梅簇簇,喜不自勝。默默難訴,唯有緊緊相擁。

盼啊盼盼啊盼,胡不歸。春望夏秋長,惶惶歲月摧。眼見冬雪終回,卻道山河夢追。年華錯錯空院碎,總叫相思無淚。只因封山千阻,也隔不斷心兒飛。

“你在京中一切可好?”紅梅問道。

書生道:“好。除了無你相伴。”

紅梅嬌羞垂了一下頭,又問道:“來路風雪,你辛苦了。”

書生微微搖頭道:“只覺歸心似箭。”

紅梅輕輕地扶去他頭上霜雪,憔悴難掩。心疼道:“來年風雪,莫要再趕路了。”

書生道:“不會了,我們再不分離。”

紅梅知他想移梅入京,黯然難許。但不舍他此刻奔波辛勞,只道:“先歇歇吧,明日再議。”

書生微微頷首,由她扶到了床上。抱著她,沈沈睡去。

燭淚交融掩映窗,梅枝冒雪開成雙。嬋娟曉風休打擾,寂寂天地耀晴光。

連日小雪,比起往年狂風,簡直溫柔得叫人如夢。

“往年可是風雪交加,今年怎麽如此平靜?”紅梅奇怪道。

書生握著書卷,走來笑道:“雪也識趣,不忍良辰攪擾。”

紅梅低眉,見他手上握著的資治通鑒,想起別離之期漸近,便已落寞難舍。輕輕摟著他,柔聲道:“真願此間已是白首,一生到頭。”

書生一笑道:“歲月歡愉,何以如此悲觀?”

紅梅道:“相聚不易,天道無常,只恐勞燕分飛。”

書生莞爾安慰道:“情牽心堅,定勝天。”

紅梅也不知為何心有淒然,但不願毀了這難得相聚時刻,只微微一笑。

又過了多日,不覺時光荏苒。這一早,紅梅忽覺倦倦,深感無力,以為將是春眠。可見屋外小雪依稀,仍是冬日。她想許是此離樹太久,傷了元氣。便起身要回樹裏。到得門前,卻見滿樹紅梅零落,只剩枝條空空。

“這是怎麽回事?”紅梅驚慌道。

忽聽有人進門,即躲入了樹裏。

“那大風的天,也不知將屋子折騰成什麽樣子?”老翁來道。

女子道:“爹爹幾時這般多愁。那屋子亂了,整理便是。”

老翁一笑,自嘲道:“還不是叫那癡兒給驚出來的。”說著,進屋。卻見整潔如故。又走去查看窗戶,又見修補痕跡。又道:“怪哉。誰人會過來打掃?”

女子也想不通,回頭見到院中梅樹。打趣道:“許是那院中紅梅。”

老翁不以為然道:“那紅梅還成精了不成。”

兩人隨又走向裏屋,灑掃。紅梅訝異瞧著。書生方才還在床上睡著,怎麽不見了?

女子走到床前,準備將床鋪換洗。奇道“爹,這床上可還真有一股淡淡的紅梅香。”

老翁走過去聞了聞,也怪道:“難道是那窗戶封的不夠嚴實。”

女子笑道:“看這床鋪也幹凈,要我說啊,這叫紅梅洗塵,好意頭。”

老翁笑道:“還是我家丫頭有學問。”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將房間打掃好了,離開。

紅梅現身院中,見他們已減了衣衫,雪中並未打傘更是奇怪。

“看什麽了?”書生忽然來道。

紅梅一驚,回頭問道:“方才你去哪兒了?”

書生道:“方才醒來不見你,我便到後山找你去了。”

紅梅暗自松了口氣,又道:“方才老翁和他女兒來了。”

書生道:“你面色有些蒼白,可是昨夜沒睡好?”竟恍若無聞。

紅梅搖搖頭道:“只是有些累了。”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一會兒。”書生道。

紅梅微微頷首,隨他進了屋。

下午小雪依稀,老翁又忽然到訪。紅梅即又躲入了樹裏。只見老翁背著一人,女子在後面小心扶著。快步走向了裏屋,將人放在了床上。

“咦?怎麽不見書生出來招呼?”紅梅奇怪,從窗望去,書生依舊坐在窗前讀書,也不起身。

老翁氣道:“我常說他癡,他還真是癡。那大雪連天,你說他非要趕回來作甚?”

女子道:“哥哥和嫂嫂因那大雪的天不回來,你不還念叨了嗎?”

老翁道:“那怎能一樣。他這草屋空空,又無人盼歸。”

女子道:“正所謂,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那京中事多煩心,還不許他回家尋幾日清凈,安心安心?更何況,孤身在外,難免思鄉。自然想回到這最熟悉之地了。”

老翁嘆道:“也是。若能早日成個家,有人常伴左右。也不至於愁來無處訴,抑郁無人解了。”

女子寬慰道:“那待他醒來,您老給做個媒,不就是了。”

老翁想想也是,見女兒悉心餵藥,有些意思。正要問一問。

忽聽床上人喚道:“紅梅。”

老翁嘆道:“癡,真是癡。這還昏迷著,竟還念著那院中的紅梅。”

女子道:“那紅梅與他常年相伴,不正如他家一般。”

老翁又嘆道:“那道士說,若再過三天不醒來,可就醒不過來了。”

女子安慰道:“您不老說他癡。他抱負方展,又怎會輕易舍棄?”

書生還在窗前讀書,竟似屋中全無他人。

紅梅奇怪,悄然走到窗前探望,竟見那床上躺著的也是書生。

書生這才擡頭,著急問道:“怎麽哭了?”

“紅梅。”同時,床上傳來書生掛念。

紅梅止不住淚珠墜墜,恍然間,心如刀割。

“丫頭先回去吃飯吧。”老翁道。

女子微微頷首,又餵了兩口藥湯,悉心幫書生擦拭,方才離去。

老翁又道:“今夜我就不回去了,你來時幫我帶來。”

女子點點頭,見他憂心,又安慰道:“他心心念念著紅梅,如今回了家,興許晚上就醒了。”

老翁欣然頷首,“快去吧。”

女子這才離去。走到院中,見了紅梅駐足,不覺嘆道:“只可惜,雪化了,花也落了。”

紅梅目送她離去,昂首看著漫天飛雪,只覺飄入了心底。

“紅梅今夜為何如此悲傷?”書生走來道。

紅梅回頭,見草屋燈火,院中飄雪,百感交集。

書生不知她何以悲傷,只能將她擁入懷中,溫暖安慰。

紅梅真願就此沈淪。可心間雪化,卻又忽成柴。如火焚身。

書生感受到了她的傷悲,喃喃道:“紅梅莫悲,紅梅莫愁。千難萬難,都有書生。”

紅梅何悲?紅梅何愁?千難萬難不怕,正是怕與書生分別。

落雪琉璃滄月淚,奈何生在兩重天。可是殊途非同歸,縱有大道無夢圓。

紅梅看向了窗前書案上開著的書,又看向了樹下滿地零落。別字心頭,總躲不過。

許久許久,她輕輕將書生推開。輕聲道:“我想去一個地方。”

飄雪忽然半空凝結。最後一瓣紅梅降落,緊抓枝頭。

書生問都不問就道:“我陪你去,不管什麽地方都陪你去。”

紅梅暖暖一笑,卻又淒然。此話入心,因而更加傷心。

“不不不,你也有你該去的地方。”紅梅道。

書生道:“我該去的地方,就只是你在的地方。”

紅梅道:“你沒忘,對嗎?”

書生一怔,木然良久。

半空的雪忽然不見了,地上白毯瞬間消融,是碧草青青。

紅梅柔聲道:“回去吧。”

書生驀然緊緊拽著她的手,轉頭又看向了屋裏的燈火。

“紅梅。”屋裏又傳來呼喚。

紅梅輕輕抱著他,柔聲又道:“回去吧。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書生微微頷首,別愁離緒溢滿眼眶。“等著我,今年我會早點回來。”

紅梅癡癡望著他,哪裏還有重聚時。但為他能安然回去,只是默默無語。

書生再次將她擁入懷裏,戀戀不舍。許久,才松開了懷抱,走入屋裏。隨之,一陣風起。梅香四溢,最後一瓣花落入塵裏。換回春暖花開遍地。

卻又自走入森森長道,閻王殿裏。

人間幻境前,顯現著之後寒冬畫面。

風雪嚴侵白屋連,冰晶垂檐琉璃鏡。足拓又覆皆浮萍,門前三尺沒檻簾。

書生望著院中已成枯樹的紅梅,提筆作畫。筆筆哀思,寸寸入入心,盡往心間雕琢。欲點梅花之時,忽然一口鮮血噴出,趴在了桌上。隨見,畫上滿樹紅梅。

作者有話要說: 有夢嗎?這個夢美嗎?能留嗎?不能留,又當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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