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邊那個紅發的瘦小女子穿著件長袍，手上鮮血淋漓。少年看著她，用一種極詭異的方式扭了扭手腕，擡起一雙懵懂如孩童的赤眼說:“阿姊，已經做好了。”

女人滿意的拍了拍手，撫過她的頭頂:“做得好，小妹。”被她喚做小妹的紅發女人也勾了勾嘴角，勉強算是笑，隨即把身後的東西扔到少年面前。

他定睛一看，只覺得一股熱流沖上頭頂，激得他頭皮發麻，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那是一個鮮血淋漓的頭顱。

是青箬的頭顱。

他眼前一黑，幾乎站不住腳，手中緊緊的扣著那枚鋼釘。

雪地的白映襯著血漬的紅，刺的他暈眩。他只能聽到女人輕聲笑:“殿下，如今紫京失守，衛國國破只在旦夕之間，您還掙紮什麽呢？”

她又笑著說:“小殿下，把凰璽給我們，你還能留一條命，何必鬧的這麽不好看。”

少年往後退了退，側頭看了看這萬丈深淵。他突然轉過頭，似是下了什麽決心，細細的眉眼透出一股稚氣，冷笑了一聲。

他往後退了一步，趁人不註意，忽的沖上去，一把扯掉了女人的面紗。

女人面紗下，是一張蒼白艷麗的臉龐。少年看著她的臉，吃驚的往後退了幾步，捂住了自己的嘴:“沈……”

他話還沒講完，紅發女子以為他要傷害女人，反手就彈出一枚鋼釘，打入他肩胛。少年臉色一白，吃痛的捂住了肩膀，往後退了兩步。

女人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樣，楞了一瞬，轉臉狠狠的笑起來。幾乎是她笑起來的同時，少年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推的往後倒去，掉進了懸崖中。

看著他掉進懸崖，女人終於斂住了笑容。她回頭看了一眼紅發女人:“小妹，你在這裏守她，我們得先回去。”紅發女人應聲，女人把大氅脫下來給她裹住:“都靠你了。”她湊近了輕聲又說:“她若命大爬了上來，也不必想著捉活口。衛國已然亡了，留著他，也是受罪。”

紅發女人點頭，用赤色的瞳孔望著她，口氣童稚:“阿姊，你會不會回來接我？這裏好黑好冷，瑤瑤害怕。”

“當然。”女人撫了撫她的頭頂，秾麗的臉上露出一點溫柔:“等你再回去，衛國就是我們的天下，到時候阿姊給你做漂亮衣服穿，好不好？”

“那阿姊答應我，可不許騙我。”紅發女人懵懂的點點頭，把系在身側的暗器袋顛了顛:“瑤瑤肯定會守住的，阿姊放心去吧。”

女人滿意的笑起來，摸了一把她的臉頰，溫聲開口:“阿姊走了。”紅發女子點頭，只見女子帶著一行人起身一躍，腳尖點地，很快就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青鸞掉下懸崖的時候，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那時候她還是衛國的小公主，最喜歡惹是生非，總背著父皇母後偷偷跑出去。那時候紫京的街道燈火通明，人們往來摩肩擦踵，是個盛世的模樣。

可是現在，山河仍在，國破家亡。

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往深淵裏沈去。

崖底的巖石上，幽幽的燃著一團火。臟兮兮的男人裹著毯子躺在那裏，往面前的火堆裏扔了一把柴，喃喃抱怨了一句:“冷死了。”

江驚鴻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天了，三天前他帶領大部隊與敵人廝殺，卻不料遭人暗算，全軍覆沒，他也被推入懸崖。本來打算以身殉國，不料竟被一只雪鷹所救，每天為他銜柴叼果，讓他活了下來。

這崖底有一條暗河，河水冰寒徹骨，終年不凍。江驚鴻這廂正打算下去喝口水，卻聽到撲通一聲，濺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影影綽綽看著一個人在河水裏浮沈。

這河水寒極，一旦人掉進去，幾乎是有去無回。他暗叫一聲不好，轉身把毯子一扔，縱身躍下。

青鸞入水那一刻就被凍的醒了過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吞進了一大口冰水，隨即沈了進去。她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深深淺淺往岸邊游。青鸞在朦朧中被這雙手臂喚起了求生欲，努力的把住了那人的手臂。

江驚鴻被她無意識的手指扣的生疼，在她耳邊嘶道:“怎麽像個娘們似得扣人！你還想不想我救你？”

青鸞的手松了松。江驚鴻不自覺的笑了一下，繼續往岸邊游。兩人濕噠噠的上了岸，他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露出上身，蹲下來看著青鸞。

青鸞剛才在河中吞了好幾口水，緊閉雙眼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露出一張蒼白的少年臉龐。

江驚鴻擰了擰手裏的衣裳，拍了拍青鸞的臉:“餵，小兄弟，醒醒！”

青鸞不吭聲，還是不動。他有些無奈，伸手打算脫掉她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江驚鴻一寸一寸解開衣裳，突然臉色爆紅，像被灼傷了手一樣甩開，跳出老遠。

這時青鸞才吐出一口水，幽幽轉醒。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只見四周都是峭壁，再轉頭一看，離她三步遠外蹲著一個臟兮兮的男人，正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她。

她駭了一跳，隨即費力的坐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只見外衫被脫去一半，露出中衣和一點隱隱約約的褻衣。青鸞吃了一驚，杏眼圓睜，指著他大叫道:“你你你！你是什麽人？你趁人之危——”她惱怒非常，剛嗆水的胸腔又隱隱作痛，她一邊咳一邊罵道:“做出這種猥瑣之事，你要不要臉？”

江驚鴻被他罵的漸漸也有了火氣，從暗處跳出來，皺著眉頭道:“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救上來，你居然還罵我？說我猥瑣，你自己看看，”他瞟了一眼青鸞的胸口:“你那二兩肉老子可看不上。”

青鸞又羞又惱，破國的悲哀還未散去，就被人這樣羞辱，她實在是受不了了。青鸞扭過頭去，抽抽噎噎的哭起來。

江驚鴻之前罵的還挺解氣，結果青鸞一哭，他就實在有些自責，連忙跑過去，卻又不敢站在她身邊，只好蹲在她兩步之外低聲委屈道:“你溺了水，我想給你換換衣裳，沒想到，”他頓了頓，耳根又紅了:“打扮的像個男人，卻是，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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