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拖把去衛生間, 聽到金媽媽和三樓說話。

金媽媽：“好端端的，你們怎麽想著喝殺蟲劑啊？”

三樓聲音有氣無力，“平安老說喉嚨癢, 他爸懷疑是三血蟲, 想著兌點殺蟲劑...”

說著話，她眼淚又來了，“他兌了一碗水，平安喝了兩口，我喝了兩口，剩下?的他全喝了。”

“......”

金媽媽不知?道說什麽得好，“那種東西哪兒能喝啊...”

三樓也知?道不能喝, 可又抱著僥幸心?理，一碗清水，就擠了兩滴進去，她和平安都好好的，她老公卻?...

她抹了抹眼淚, 回頭瞪著顧家房門, 目光怨毒，“都怪姓顧的。”

金媽媽雖同情她, 卻?也不糊塗, “殺蟲劑是你們自己要吃的，哪兒怪得到別人頭上？事已至此，你也看開點, 淑涵還沒結婚, 要你替她把關, 平安還小，需要你照顧, 你要振作起來啊。”

三樓老公吐了血，可見體內早有三血蟲了，不喝殺蟲劑估計也會死。

想到這，金媽媽又問，“你老公得了三血病自己沒感覺嗎？”

“不知?道。”三樓垂眸，夾著哭腔道。

三血蟲在體內非常活躍，喇叭科普過三血蟲進入體內身?體會有哪些?變化，方翠芳老公就是自己察覺到不對勁去醫院檢查的，三樓老公怎麽就沒動靜？

還是說不想隔離，故意瞞著不吭聲？

無論哪種原因，人都不在了，追究那些?有什麽用呢？

顧明月拖完地就搬出烤箱，準備給小軒他們做點餅幹，以前兄妹兩就揉過面，隱約記得大致流程，不要顧明月動手，兄妹兩自己做，顧明月坐邊上當指揮。

第一鍋餅幹出爐的時候，伴著蛋黃的香味，外面響起敲門聲。

肖金花和周慧在看珍藏版的《本草綱目》，婆媳兩知?道要去藥材種植地就對草藥特別感興趣，兩人的目標明確，認清楚草藥的作用，偷偷弄些?栽到空間土壤裏，往後全家生病，能及時熬藥。

聽到敲門聲，肖金花問了句，“誰啊？”

“阿姨，我，小趙。”

肖金花扭頭，朝顧明月指了指門，“趙程來了。”

原本她非常看好趙程做自己的女婿，因為三血病，催婚的念頭煙消雲散，生存都是問題，誰還考慮婚嫁啊？

再者，趙程經常出任務，明月嫁過去，家裏就她跟趙媽媽，遇到事連個出頭的男人都沒有，還不如?待在家裏呢。

“來了。”顧明月起身?過去開門。

趙程一身?黑色服裝，面罩跟上次見面略有不同，顧明月心?領神會，“你們換裝備了？”

頭盔，眼鏡，面罩，衣服，明顯用的特殊材質。

趙程說，“到處是殺蟲劑的味道，我們天天在外面跑，普通等?級的不太管用，我來是跟你說工作的事。”

顧明月側身?，邀請他進屋。

趙程說，“我還得出任務，就不進去了，工作的事兒落實好了，封控結束，你們去衛星路找毛主任，他會帶你們做檢查，檢查沒問題就能進。”

見肖金花端著水杯出來，溫聲道，“阿姨，不用麻煩，我戴著面罩，喝不了水。”

肖金花也反應過來，放下?水杯，去廚房拎了個小竹籃出來。

竹籃蓋著布，趙程猜到裏面裝的雞蛋，不等?他說什麽，肖金花把竹籃遞了過來，“這是幾個雞蛋，拿回家給你媽媽吃，最近人心?惶惶，也沒法邀她來家裏玩...”

孩子?在家，她不上班就要煮飯拖地帶孩子?，根本抽不出身?想起他。

雞蛋是明月清晨從空間撿出來的，新?鮮得很，肖金花說，“等?三血蟲沒了，讓你媽來家裏吃飯。”

“好。”

“籃子?你提著，下?次過來帶過來。”

肖金花怕他拒絕，拉過他的手，把籃子?硬塞到他手裏，“我們在基地沒有關系，工作的事兒只能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趙程說，“我媽常說途中?多?靠你們幫忙，要不然?她會吃很多?苦。”

他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說話特別真?誠，肖金花心?裏熨帖，說道，“大家是鄰居，互幫互助應該的，小夢到現在都還心?心?念念著她的草馬甲呢。”

趙媽媽手巧，用雜草給小夢編了件馬甲。

來大基地後被顧明月扔了。

趙程笑了笑，“我媽現在迷上編織了，改天讓她再編一件。”

“好啊...”肖金花也笑起來。

知?道他忙，沒有繼續拉著他聊天，只叮囑他出門在外要註意安全，隨後就進去了。

趙程看她拐進客廳，垂頭望著顧明月道，“我看到你老家的人了。”

顧明月震驚的仰起頭。

她說那話的時候，想的是某天他會經過老家，沒想到這麽快。

“村裏爆發?了三血病，死了好多?人，你大舅，大姑她們都沒了，你小姑堂叔帶著大姑家的孫子?還活著...”趙程說，“她們在隔離倉那邊，隔離結束的話，會留在M基地。”

這段時間，政府改變了政策，去郊區反而更嚴格，顧小姑她們是普通村民?，沒有做過違法犯罪的事，不出意外的話會留在M基地。

顧明月不知?道其中?緣由，問，“為什麽不是去郊區？”

“郊區交通不方便，村民?容易被煽動，基地不允許外人進去，加上封控，村裏的自留地基本都被人霸占了，外面的人進去，肯定會因為自留地跟人打起來。”

政府的考量是先把人留在M基地，等?消滅三血蟲，再作安排。

“你怎麽會有我大舅的消息？”

“黑雨一來，你堂叔就組織人把幾個鎮的人聚到了一起...”趙程頓了頓，“你大姨和小舅也沒了。”

顧明月都快想不起那些?人了，洛陽鎮就有z基地過來的人，她沒有刻意打聽過肖家人的消息，倒是顧奇說沒有大姨小舅他們，她猜她們或許死了，又或許回了老家，沒想到是回老家死了。

顧明月不想聊她們，問，“她們啥時候隔離結束？”

“明天...明天早上十點半。”

顧明月又問，“我能出去看她們嗎？”

“要跟社區寫申請報備。”

顧明月第一次聽到社區兩個字，恍惚不習慣，趙程看她迷糊，解釋道，“你大哥就能辦妥。”

他看了眼時間，最後說道，“依照基地進出條款，你能自由出入，她們是不行的。”

哪怕顧小姑成為M基地居民?，沒有大基地的允許，照樣進不來。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正要轉身?，一只小手從側邊伸了過來，遞給他幾個裝好的圓餅幹，“趙叔叔，小夢做的，你嘗嘗，可好吃了。”

小孩子?長得快，個子?竄高了不說，口齒也變得流利了許多?，趙程蹲身?，“謝謝。”

小姑娘嘻嘻嘻的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蹦蹦跳跳回去了，清脆的喊，“哥哥，趙叔叔好帥，比爸爸帥。”

“哥哥，你去看啊...”

“我不看...”

“你去嘛...”

趙程不自主的彎起了眉毛，孩子?總是能帶來無限的快樂和希望，趙程把餅幹放進衣兜，“我走了。”

“註意安全。”

關上門，客廳的兄妹還在拉扯，顧小夢雙手拉著顧小軒衣服往門口拖，後者紋絲不動的坐著，對帥哥完全不感冒。

顧明月問顧小夢，“趙叔叔哪兒帥了？”

小姑娘回答得特別幹脆，“衣服，我爸爸就沒有那麽帥的衣服，我爸爸的衣服有點醜。”

“......”

肖金花忍俊不禁，“爸爸的衣服哪兒醜了？”

小姑娘拍拍胸口位置，“這兒不好看。”

顧奇的制服胸口有個大衣兜，裏面經常裝著筆記本，路上碰到違法亂紀的人登記用的，不好看，顧奇自己都抱怨過好幾回了，小姑娘估計聽進去了。

肖金花說，“趙叔叔是消防員，制服肯定更霸氣，你爸的沒法比。”

小姑娘不懂職業，“消防員很厲害嗎？”

“比警察還厲害。”

提警察顧小夢就知?道了，哇哇大叫，“趙叔叔好厲害呀。”

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顧明月拍她的手，“哥哥的衣服臟，你還要做餅幹呢。”

小姑娘立刻縮回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想到姑姑教的，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洗手，又咚咚咚跑到衛生間擠洗手液。

聽著衛生間傳來的流水聲，顧明月跟肖金花說起小姑來的事兒。

只字不提肖小舅他們。

肖金花也不問，讓她看望小姑的時候送些?煮雞蛋，又問她空間有沒有多?的床單被褥，顧小姑要在M基地安家，需要的東西肯定多?。

她對娘家兄弟好，對顧家這邊的姐妹也好，但凡她有，她就不會吝嗇。

“你爸肯定想你小姑了，下?午過去趕得回來嗎？”

下?午顧建國不用上班，正好有時間。

顧明月道，“來得及。”

不止顧建國，顧奇也要去，他現在混出名堂了，過去露個面，能給顧小姑撐腰長臉，他懂流程，寫好申請表就去了社區中?心?，回來時拿著三張蓋章的進出卡交給顧明月，“社區說天黑前必須回來，過夜的話就要做檢查...”

“只要有車就來得及。”

“末班車是七點。”

太陽六點半落下?，他們要想回基地，必須坐五點的車回來。

收好進出卡，顧明月開始琢磨送哪些?東西，空間最多?的是紅薯和土豆，肯定要送的，米面糧油也要送，然?後就是日常生活用品了。

東西太多?，她們出去不是要挑籮筐？

她找顧建國商量，顧建國這會兒沈浸在顧大姑去世的悲傷裏，眼淚肆流，沙啞道，“先送點必需品，其他慢慢來...”

安家的必需品也有很多?，他吸了吸鼻涕，又說，“你小姑能不能從隔離倉出來還不好說呢。”

“你這話也太不吉利了。”肖金花在邊上搭腔，“小妹肯定會沒事的。”

第二天，陽光明媚，天朗氣清。

自從進入黑雨季，很久沒有這樣的天氣了，顧建國回來得早，十一點半她們就從家裏出發?，到M基地不到一點，她們先去辦事登記處詢問顧小姑有沒有來。

辦事處的人看了眼顧奇身?上的制服，小心?翼翼的翻登記表，幾十秒後，認真?說，“好像還沒來登記。”

顧奇不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好像是什麽意思？”

工作人員立刻貼過去，謹小慎微道，“登記表沒有她的名字。”

背個背簍的顧建國身?形晃了晃，一宿沒睡的眼裏滿是血絲，“閨女，你小姑不會...”

“應該是要等?車坐滿了才發?車。”顧明月打斷他的胡思亂想，“我們再等?等?。”

受三血蟲影響，辦事處門可羅雀，顧明月站去門口，工作人員貼心?搬來的凳子?，“同志，坐一會吧。”

顧明月扶著顧建國坐下?，顧建國心?不在焉的望著面前的廣場，“當初不該讓她們留在老家的，一起來的話，你大姑和姑爹們就不會死。”

“路上也不安全，你看路上死了多?少人？”顧明月寬慰他。

大姑她們年紀大了，長途奔波勞累身?體照樣吃不消，況且老人最在意的就是落葉歸根，她暗示過小姑可能會有蟲災，小姑還是寧願寧在土生土長的地方。

她說，“爸，要不是大哥在基地，你願意來嗎？”

顧建國不說話了，望著廣場對面駛過的車輛，“隔離倉的車是從那個方向來吧？”

“嗯。”

基地的公交車全是紅色的，紅色顯眼，老遠就看得見，車上沒有滾動的電子?屏幕，而是印刷字體，只標記了起始站和終點站。

兩點的時候，一輛載著人的公交車終於?出現在了街上，顧建國緊張得屏住了呼吸，“閨女，是那個方向吧？”

他害怕自己搞錯了。

“嗯，爸，你坐著別動，我過去看看。”

“別別別，你坐著，我過去看看。”

說完，蹭的跑了過去，腳絆著籮筐的繩子?差點摔了一跤，他渾然?不顧的跑下?臺階，奔著站臺去了，顧奇也站起，“妹子?，你看著籮筐，我也去瞧瞧。”

車門打開，一群人蜂擁而出，顧建國長得高大，有些?人懼怕他，往旁邊躲，他脖子?前傾，使勁往車裏看。

“哥...”最後一排，顧小姑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激動地喊出聲來。

顧建國眼眶一熱，“誒。”

“建國！”

聽到聲音的顧建軍焦急地往前走了兩步，顧建國睜大眼，“建軍哥。”

兄弟見面，兩人都紅了眼。

顧奇也走了過來，見老家的長輩就剩小姑和建軍叔，喉嚨微堵，“建軍叔，小姑。”

顧建國站在車門口，乘客下?車不便，他顧不得了，“建軍哥，你變年輕了。”

顧建軍比他大，滿頭竟找不到白頭發?，所以他才沒有認出他來。

“年輕啥呀？”顧建軍摸摸自己的頭發?，“都是這天災給鬧的。”

永夜之前他就長了許多?白頭發?，永夜一來，白頭發?反倒沒了，為啥？吃的食物黑色素過多?，他羨慕得看著顧建國的白頭發?，“還是你這樣好。”

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顧建國抱起大姐的孫子?往辦事處走，小男孩還記得他，一點也不害怕，雙手環著他脖子?，“舅公。”

“誒。”他比孫女大，但抱著比孫女輕多?了，顧建國眼淚止不住，“舅公給你糖吃。”

他在衣兜裏摸了摸，真?的摸出個棒棒糖來，小男孩轉身?看姨婆，顧小姑低頭搓眼睛，“舅公給你你就拿著。”

小男孩這才接過，“謝謝舅公。”

他戴著兒童面罩，沒辦法吃東西，小黑手緊緊攥著，偏頭問顧小姑，“姨婆，我們去哪兒啊？”

“去新?家。”

她們分配的房子?已經下?來了，顧小姑跟顧建軍門對門，往後遇到事有個照應，因為是顧奇出面，辦事處給的地段比較好。

顧奇帶她們先去登記，顧明月挽著顧小姑的手，“小姑...”

顧小姑緊緊回握著她，“小姑沒事，就是看到你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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