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物資出現差距, 樓裏的人眼紅善妒愛貪便宜，不是以前爽朗善良的人了，心眼沒有蜂窩多和她們?打交道只會吃虧。

何況以她們?的防疫意識, 她還怕她們?身上帶病毒呢。

她樂得清閑, 顧建國?卻想不開，碎碎念道，“我不出門是因為我有良心，不給樓裏添麻煩，但警察都說我沒事，他章大?蟲憑啥管我？”

“章大?蟲是誰？”被周慧從書桌拽出來跳操的顧小軒氣喘籲籲地問他。

“反正不是好人。”顧建國?咬牙切齒，目光恨恨, “不是咱們?小區的人還想管咱們?小區的事兒?，哪根蔥啊。”

蔥？想討好自家爺爺的顧小夢抱著小凳子走到木架邊，兩只腳踩上去，手往綠色的盆裏一薅，脆聲脆氣的喊, “爺爺, 蔥蔥。”

顧建國?：“……”

顧明月看她小手沾上粘液，忙抱起她去衛生間洗手, 納悶顧建國?的轉變, “爸，你以前不是不計較這種事的嗎？”

前兩天樓裏的人借柴油他沒借，總覺得對?不起人家, 人家再問能不能幫忙給充電寶充個電, 他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五個大?充電寶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顧建國?唇動?了動?, 想解釋兩句，又忍住了。

他以前不計較是覺得鄰居有難, 幫襯點沒什麽，誰家都有碰到事兒?的時候，閨女病著，家裏還有兩個孫子孫女，鄰居關鍵時候能救她們?的命。

尤其是明月，如果?，哪天，她真?的跳樓了，看在兩家關系上，搭把手幫忙找回?她的屍體也好。

然而剛剛樓裏人的話讓他有些失望，二話不說開口就是貼他家封條，或給醫院熟人打電話拉他去隔離，沒有半點人情味可言。

他們?大?可以上門說明下情況，樓裏有老人孩子，為了大?家的安全?，讓他暫時別出門，他會理解的。

但那些人沒有那樣做。

他不禁想，要是明月像二棟大?姐跳樓死了，他們?應該也會跳出來罵晦氣吧。

當然，他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怕死是人的本能，大?家避而遠之也正常。

顧明月不知道洗個手的時間他想了那麽多事兒?，給小侄女擦了手，跟他商量，“爸，反正不上班，咱們?多包些抄手餃子囤著吧。”

“凍餃沒有現成的好吃，你啥時候想吃爸給你做現成的。”顧建國?看著眉眼帶笑的閨女，心裏不是滋味，應該去鹿城接她去首都醫院檢查的，早點確診，早點醫治，她的病就不會拖這麽嚴重。

“明月，你今天吃藥了沒？”

醫院的藥估計早吃完了，她怕自己擔心，故意那麽說的。

“吃了的。”明月推小侄女，小侄女叉著小腰點頭，“我看見了。”

小姑娘活蹦亂跳的跑過去嚷著做餃子，顧建國?不敢抱她，“待會就做。”

說著，壓了壓鼻梁上的口罩。

早上起床他就把口罩戴上了，他死沒啥，不能感染家裏人。

顧小夢往他懷裏靠，“爺爺抱。”

小孩子忘性大?，已經不記得昨天被推開的事情了，顧建國?也不忍心再拒絕她，搓了搓手，遲疑道，“等爺吃兩顆藥來。”

他的藥放在主?臥床頭櫃上的，每瓶藥照說明書倒出一片或兩片，全?部放嘴裏，就著口水咽下。

“小夢，來，爺爺抱。”整個人容光煥發?，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

他的那些瓶子裝的保健品，電視說了沒藥效，在他這竟有起死回?生的效果?，顧明月說，“爸，咱包點餃子放著，等你上班就沒時間了。”

空間的韭菜她已經切碎放冰箱裏了，小蔥也是。

顧建國?在孫女臉上親了兩口，滿嘴藥味熏得小姑娘扭脖子，“爺爺臭，爺爺臭。”

“爺爺香著呢，走，爺爺教小夢揉面。”

對?於?冰箱裏出現的韭菜碎和小蔥碎，他以為上次包餃子沒用完的，他不在家，廚房這塊是肖金花在管，因此並沒覺得稀奇。

韭菜做韭菜雞蛋餡兒?，小蔥做蔥花豬肉餡。

撒鹽等韭菜腌水時，他找個玻璃碗，敲了20個雞蛋攪散，準備在鍋裏煎兩下。

還沒出鍋，樓下就有孩子哭鬧著要吃雞蛋。

“誰家這時候煎蛋，有物資了不起啊。”

顧建國?握鏟子的手頓了頓，默默起身把窗戶全?部關上。

爐竈放在茶幾?上的，顧小夢坐在旁邊，眼睛閃閃發?亮望著鍋裏金黃的雞蛋，他問，“小夢吃雞蛋嗎？”

“肚肚飽。”小姑娘挺起自己脹鼓鼓的肚子，“不餓。”

韭菜雞蛋除了鹽和胡椒粉什麽都不用放，小蔥豬肉餡兒?裏加了生姜和雞精。

香味出來，樓下又有人罵，“誰家這時候煮肉啊…”

味道上飄，26樓聞到的味道是最重的，不過他們?沒懷疑顧家，眾所周知，整棟樓也就陸老師家物資最多，其他人拿雨水泡面，他家桌上還有葷有素。

顧家味道重是顧建國?生日那天吃火鍋後剩的鍋底循環使用，陸家頓頓炒菜煲湯啊。

26樓開窗回?，“陸老師家吧。”

樓下罵聲沒了。

如果?是以前，沒人會把職業技術培訓學校的校長太當回?事，現在不同，陸宇良負責這片區域的醫院，感冒發?燒啥的還得指望他就醫，因此得罪誰都不敢得罪陸家。

陸家估計沒人，顧明月沒聽?到陸老師反駁。

餡兒?調好，全?家圍著包餃子，包餃子還行，包抄手就笨拙許多，像被天使啄了手，不是餡兒?太多撐破皮就是裹不穩，顧建國?細心教孫女包餃子，見她面前的抄手奇形怪狀的醜陋，鼓勵她，“你很有天賦嘛。”

“……”睜眼說瞎話也就這樣了吧。

顧建國?看著她，覺得自己表情是不是太假了，閨女沒反應，她問孫女，“姑姑包的抄手好不好看？”

“好看。”小姑娘點頭，“我吃姑姑包的。”

小姑娘哪兒?懂什麽審美?？不過有人捧場，顧明月還是挺開心的。

抄手煮好後，顧建國?給她撈抄手她也不挑剔，吃了個抄手後沖顧明月豎大?拇指，“姑姑包的好吃。”

顧明月看向她碗裏的面皮坨坨，哭笑不得。

就這賣相，狗都不吃。

顧建國?：“好吃就多吃點。”

“吃兩碗。”她比了個剪刀手，笑得燦爛，桌對?面的顧小軒翻白眼，“馬屁精。”

“拍馬屁也是種本事。”顧建國?說，“你拍一個我看看…”

顧小軒哼哼，“我是男人，不說謊的男人。”

“……”

出不去，家裏有兩個孩子倒是不顯冷清，顧建國?忙慣了，突然閑下來不太習慣。

洗了碗，就在客廳主?臥來回?走，門鈴響起的時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出去。

見是樓裏的鄰居，竟有些失落，“有事嗎？”

“你家吃完飯了？”

“嗯。”

來人戴著口罩，站得有點遠，先是往屋裏瞥了眼，什麽也沒看到後才說，“你家吃的餃子？”

顧建國?點頭。

“那煮餃子的湯還有嗎？”

顧建國?轉身喊明月，“有人找咱們?。”

他退到發?電機後，顧明月記得她住十?九樓，孩子幾?個月大?，“啥事？”

因著早上的事兒?，她語氣說不上好。

女人又問了遍剛剛的問題，顧明月反應神速道，“物資緊張，面湯肯定喝完了啊。”

女人滿臉仇色，  “沖奶粉沒熱水了，想著問你家借點呢。”

“我家現在都喝雨水，面湯充饑吃的。”該賣慘的時候絕不能打腫臉充胖子，顧明月說，“要不你去其他家問問？”

十?九樓上來要經過樓下，都知道陸老師家有物資，卻都避開他家，這不是典型的欺軟怕硬是什麽？

這時，樓梯口又來了人，“顧老頭，幫我充個電唄。”

顧建國?看了眼人，抿唇不語。

他耳朵沒聾，章大?蟲說貼封條時，這人附和得老快了。

那人提了個袋子，裏面有十?幾?個充電寶，“我明天要去做志願者，害怕手機沒電。”

“對?了，你家辣椒還有多少？賣我幾?斤唄。”

顧建國?沈吟，“充不了，我自己的手機都沒充電呢。”

“你家不是有柴油嗎？”

“煮飯要用啊。”顧建國?摳著外套上的英文字母道，“小區裏好幾?家開始燒柴火了，油不省著點用，以後咋辦？”

“怕啥啊，政府肯定會管的。”

顧建國?脫口而出，“也不能啥都指望政府啊。”

他態度擺在這，心知充電的請求沒用了，“那辣椒…”

“不賣。”

幾?十?斤辣椒囤著也是發?黴的，不賣多半是價格原因，“多少錢一斤，你說就是。”

顧建國?擰眉，“不賣。”

巴結討好樓裏的人沒用，落井下石她們?在行，雪中送炭指望不上的，他說，“沒事我就關門了啊，免得說我傳染你們?。”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他就關上了門。

“我以為是消防隊的，沒想到是她們?，早上還一副嫌我帶病毒要封咱家門，現在巴巴來幹什麽？”

“……”顧明月指外面，“人沒走呢。”

“我故意說給她們?聽?的，以後別來煩我。”

突然，門鈴又響了，顧建國?煩躁地拉開門，“咋滴，要找我吵架啊。”

門口的趙程楞住。

顧建國?是撈屍隊的，怕樓裏人草木皆兵針對?他們?，專門來幫他們?解釋的。

“顧叔？”

“是你啊。”顧建國?就跟川劇變臉似的，前一秒烏雲密布，下一秒笑容明媚，“你咋親自過來了？”

“家裏沒事吧？”

另外兩人還沒走，顧建國?掃了眼她們?，“沒事。”

“負責你們?那艘船的警察采血化驗過了，沒有感染病毒，也核對?了你們?的行程軌跡，你們?運屍體到仿山時，那具屍體已經火化了。”

肺炎病毒怕高?溫，火化後，檢驗科的人采了骨灰以及周圍樣本化驗，沒有發?現病毒。

“明月跟我說了。”顧建國?的眉頭舒展，端著和藹可親的面孔道，“誰也沒想到這時會有疫情，我防疫做得算好的了。”

進出他都戴著防毒面罩，飯前會用酒精消毒液洗手，衣服褲子每天都換。

“負責的警察也說您很有防疫意識！”當著鄰居的面趙程認真?誇他。

顧建國?咧嘴，“政府指示我是堅決遵守和完成的。”

見差不多了，趙程說，“顧叔，沒事我走了啊。”

疫情來得措不及防，好多工作都要暫緩，他現在的任務就是去采血中心撈檢驗設備，做好全?城采血的準備。

“等一下。”顧建國?想到什麽，咚咚咚跑進廚房。

撕拉一聲。

顧明月回?頭，他捏著保鮮袋進了書房，出來時裝了兩袋鮮紅的辣椒。

“趙隊長，我家沒啥吃的，就辣椒多些，你帶些回?去和小李他們?分啊。”

這些辣椒本來是用來討好樓裏人的，他改變主?意了，給那群白眼狼不如給人民子弟兵。

把袋子往目瞪口呆的趙程懷裏一塞，“再等我一下啊。”

幾?秒後，拿著個白色盒子來。

“這辣椒特?別辣，吃了容易拉肚子，你再帶些藥回?去啊。”

偌大?的壯骨膠囊四個字，沒走的兩人滿臉輕蔑，“人家是救援隊的，你給人家吃這個拉肚子怎麽辦？”

“人家身體好，咋就拉肚子了？”

若在平時，這種情況往大?了說算賄賂，趙程要被停職，現在情況有所變化，他沒有推辭，“謝顧叔了。”

“謝啥謝啊，要不是你們?在前線保衛老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社會早亂了。”

前幾?天政府各部門的電話都打不通，恢覆過來後，出警還是很積極的，沒有他們?，按摩的兩姑娘恐怕越來越囂張。

趙程穿著防護服，黝黑的臉被口罩勒出了深深的痕跡，顧建國?跟明月感慨，“還是人民子弟兵偉大?。”

顧明月對?人性持消極態度，不過茨城政府的種種舉措還算好，看趙程消失在樓梯口，她納悶，“你送他辣椒幹什麽？”

“除了辣椒沒別的送啊。”

他倒是想送火鍋底料醬油醋啥的，這不怕她不高?興嗎？

“反正這辣椒咱也吃不了，就送給他們?吧。”他找了個高?大?上的理由，“就當做慈善了。”

接連幾?天，只要消防隊的人來，顧建國?都會送辣椒，肖金花也不阻止，仿佛當成長久慈善事業在做。

夫妻倆樂在其中，樓裏人憋不住了。

上門跟顧建國?買。

最先來的是1601的兩夫妻，她們?家好幾?天沒燒水煮過飯了，家裏的零食已經吃完了，就剩很早以前買的米。

醬油醋倒是不缺，就想吃點辣。

顧建國?問，“你家不煮飯買辣椒幹什麽？”

樓裏大?部分人都做志願者去了，她怕借住她家的人偷她東西才沒去的。

“舂碎了拌菜吃。”

說起拌菜，她臉上就罩了層寒霜，“幸好你們?家沒人去做志願者，政府的錢不好掙啊。”

清潔工不是負責收垃圾，而是分去整理垃圾，清洗垃圾袋了。

城裏垃圾拉到城郊山裏燒毀，有些不能燒的要撿出來，垃圾袋沒有破損的要洗出來回?收再用。

又臟又累，還不能辭職，否則直系三代不能考公。

沖著高?工資去的都被坑了。

顧建國?撈過屍的人，沒覺得整理垃圾多辛苦，“你老公報的啥？”

“雜務。”

想著打雜類工作屬後勤，接觸領導的機會多，結果?打雜更慘。

不是去山裏撿柴就是挖野菜，她說，“我老公猜測政府糧食不夠了，水電氣估計也通不了，所以政府才組織大?家撿柴挖菜。”

擔心大?家挖到有毒的野菜，政府派了專家教大?家辨認野菜的種類。

她道， “這日子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啊。”

顧建國?沒出過門，完全?不知道情勢嚴峻到這種程度了。

“你就賣我點辣椒吧。”1601說好話。

顧建國?為難，“怕是不行，那些辣椒我是要捐給政府的。”

早幾?天，別說賣，白給她都沒問題，可他對?樓裏人不抱希望了。

“賣半斤，就賣半斤給我。”

顧明月在旁邊站著，想看他怎麽處理這事。

“半斤不行，我總共沒幾?十?斤了。”

“……”

瞧瞧，又把老底揭了。

“那賣我二兩！”

“我家沒有稱二兩的稱。”顧建國?長嘆，“不是我不賣，是怕其他人說我厚此薄彼。”

“不會。”1601信誓旦旦，“誰說你我幫你懟回?去！”

顧明月不屑，嘴裏說得漂亮，真?到那時，不幫著罵她們?就不錯了。

不曾想顧建國?當真?了，“那我給你拿點。”

“……”她爸吃豆腐渣長大?的吧，這種話都信！

1601喜出望外，然而看到顧建國?手裏的東西後，笑容凝固了。

一根辣椒，他掰成了四段，只給她一段。

咋不知道顧建國?這個摳門呢？

“這點夠了吧？”顧建國?一副為她好的表情，“辣椒吃多了不好，嘗個味兒?就行了，我也不收你錢了，但你別和其他人說啊。”

1601臉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凝固形容了，更像結冰的湖面，有人拿錘子慢慢將冰砸開。

剩下的辣椒他放回?袋子，顧明月跟著他進書房，“你這樣不是得罪人嗎？”

“我給她辣椒了啊。”

“太少了。”

“給她就不錯了，嫌少大?可以不要。”顧建國?把裝辣椒的袋子拴緊，“誰要送我東西，甭管多少我都不嫌棄。”

“其他人也來問你要咋辦？”

“掐點給他們?。”

能用“掐”字，頂破天就指甲蓋大?小，顧明月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以後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顧建國?就不懂怎麽拒絕人。

“爸能應付的。”顧建國?說，“找找家裏還有沒有蟑螂。”

盡管每天拖地，家裏還是有死蟑螂，顧建國?怕她惡心，天不亮就他就起床打掃衛生了。

昨晚睡覺，更是在水槽裏裝了消毒液，應該不會再出現蟑螂了。

顧明月檢查了屋裏各個角落，沒有看到死蟑螂，不過飄窗還是有死飛蛾。

顧建國?說，“晚上開燈肯定會引飛蛾來，主?臥房間的燈罩裏飛蛾更多。”

每年年底大?掃除，取了燈罩看裏面全?是蛾。

“每天要堅持拖地。”顧明月說，“睡覺前所有水道都得堵住。”

“好。”

天氣暖和了些，擺在大?家面前最大?的問題不是保暖了，而是用水。

暴雨天不缺雨水，但雨停了，用水明顯緊張起來。

尤其家裏住了其他人的，因為用水不均吵得面紅耳赤的。

顧明月下樓丟垃圾時看到好幾?層電梯口住了人。

章大?爺和侄子全?家也在。

電梯口寬敞，擺了沙發?床墊後就顯得有些擁擠了，章大?蟲跟章大?爺發?牢騷，“當時我就建議睡電梯口你不幹，花了好幾?千，不照樣被攆出來了？”

“要不是你洗澡用半桶水會這樣嗎？”

“我那不是憋了好幾?天憋不住了嗎？誰知道她們?借題發?揮啊。”

雨水還能喝，小區裏的積水汙染嚴重，肯定不能喝的，人家再三提醒洗澡用樓下打回?來的水，章大?蟲當耳旁風，害他也被趕了出來。

“當初就不該把你你們?接來！”

樓裏的人都被他得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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