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國給她掛的內科門診。

她日夜顛倒脫發嚴重，顧建國網上咨詢醫生得出的結論是內分泌失調，但看到顧明月後，顧建國覺得可能有更嚴重的病，一大早又去醫院給顧明月掛了肝膽外科的號。

顧明月沒睡醒，腦子暈暈乎乎的，昨晚回酒店刷手機刷到五點半，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家人，神經松懈下來，坐椅子上就睡著了。

她眼睛睜不開，顧建國怕她暈倒，跟保安問了路，扶著她去樓上找外科門診，“醫院檢查報告帶了嗎？”

“嗯。”顧明月掂了掂背上的背包，顧建國後仰，拉開背包拉鏈，拿出一個透明文件袋，又摸包裏的藥瓶，進診室後全部給醫生。

江城醫院不認小醫院的檢查報告，但鹿城幾個三甲醫院赫赫有名，醫生仔細翻了一遍，又看顧明月，“沒問題啊。”

顧建國急了，“咋沒問題，你看她瘦成啥樣了……”

說完，顧建國哽咽地吸了口氣，眼眶通紅。

醫生安慰兩句，抓過邊上的白色塑料瓶裝的藥，“最近吃的是這個藥嗎？”

顧建國點了點頭。

醫生看了眼說明書，又看顧明月。

診室溫度低，顧明月已清醒過來，圈著懷裏的小侄子說，“我沒事，就我爸不放心，非得要我來看看。”

“做父母的都這樣。”醫生問她最近飲食和睡眠如何，顧明月說飲食不錯，睡眠稍微差點。

這點顧明月還是不敢說謊的，黑眼圈重得能進動物園了，要是睡眠沒問題只可能遇到鬼了。

“吃了這個藥好些沒？”

這個藥顧明月就吃了兩次，吃完會感到瞌睡，其他沒什麽反應，她如實說。

“那就接著吃，吃完再來。”

顧建國在旁邊問，“不用做檢查嗎？”

他每次去醫院又是紮針又是拍ct的，明月可什麽都沒做呢。

“有些檢查不能太密集，有輻射，對身體不好，她各項指標都算正常，沒必要花那個錢。”醫生扭過身敲鍵盤，“要是不放心，可以驗個血，做個腹部彩超……”

“……”

顧建國很不滿意，等到內科門診時，堅持要醫生開幾個檢查項目，顧明月熬了幾天夜，身體最差也就這時候了，如果這樣就沒問題那就太健康了，因此沒有拒絕。

知道他們是茨城來的，醫生開的都是不用預約當天就能做的項目，結果出來，雖有些波動，但問題不大。

走出醫院已經五點過了，顧建國反覆看著報告上的字，納悶，“咋就沒病呢？”

“……”

顧明月在鹿城最了詳盡的癌癥篩查，除了毛囊堵塞其他沒有任何問題，她打開遮陽傘，跟顧建國說，“這不挺好的嗎？”

好啥呀。

抑郁癥是最難治的，心情不好容易鉆死胡同，網上曝出那些自殺的都是抑郁癥害的，他寧肯閨女得胃炎都不希望她得這個病。

然而他不能說。

專家說了，抑郁癥患者敏感多疑，家人要開心陪伴耐心疏導。

將報告放回文件袋，問顧明月想不想吃火鍋，市中心好幾家火鍋店，吃完飯正好在那邊轉轉。

顧明月說，“媽不是買了小龍蝦嗎？”

顧建國反應過來，“那咱現在就回去。”

一天哪兒都沒去的顧小軒不想回家，“爺，我餓了。”

“拐角有家肯德基，爺給你買漢堡去。”

車子停在醫院停車棚裏，車門一開，熱氣能把人烤熟似的，坐凳燙得能煎雞蛋，顧建國打開車裏冷氣，讓顧明月守著，轉身就往拐角的肯德基去了。

顧小軒站在傘下，表情有些驚悚，“姑姑，爺爺不是想毒死我吧？”

雖然他很喜歡漢堡，但他知道小孩子不能多吃，以前爺爺從來不買給他吃的，這兩天怎麽突然變了？

“爺爺看你聽話，獎勵你的。”

一天下來，顧小軒不哭不鬧，安安靜靜跟著他們從這科室跑到那科室，瞌睡來了也不嚷嚷，坐在涼凳靠著顧建國就睡了，特別省心。

顧建國應該也是看孫子懂事忍不住想滿足他吧。

顧小軒驚訝，“獎勵我也不用獎勵我漢堡吧，我死了怎麽辦？”

“……”

像顧明月說的，顧建國還真存了獎勵孫子的想法，雞腿堡，雞腿卷，上校雞塊，奧爾良烤翅，雞米花，薯條，末了還買了兩瓶可樂。

他提著兩袋子東西上車時，車裏的顧小軒嚇得臉都白了，“爺爺，我還沒活夠，不想死啊。”

“……”

“要吃你吃，我是不吃的。”顧小軒扭向窗外，雙腿收起，雙手抱住腿，很是倔強，“你打我我也不吃。”

“……”

顧明月忍俊不禁，她怕死是出了名的，小時候愛跟村裏的小夥伴去田裏挖黃鱔撿田螺，找塊瓦片當鍋就能煮來吃了，後來新聞說黃鱔和田螺處理不好會有寄生蟲她就再也沒吃過，便是最愛的小龍蝦也吃家裏煮的。

顧明月打開袋子，問他要不要薯條。

顧小軒咽了咽口水，有原則的說，  “薯條我要，其他我都不要。”

太陽晃眼，顧建國找出墨鏡戴上，撇嘴道，“你不吃我吃，我這麽大還沒吃過漢堡呢。”

車上路後，顧建國吃了口漢堡，嚼兩下就嫌棄得慌，“也不知這有啥好吃的，虧我排這麽久的隊，早知道就不買了，兩百塊錢，都能買幾斤小龍蝦了。”

茨城沒有小農蝦養殖地，超市裏的小龍蝦全是外地的，普遍價格在25，又貴又沒肉，顧建國也不喜歡，但兒媳婦每年都要買幾回，他便學了兩手，炒小龍蝦一絕。

想到女兒最愛吃小龍蝦，他說，“小龍蝦要下市了，你要喜歡吃，買幾箱蝦尾凍著…咱家冰櫃大，凍幾十斤不是問題。”

蝦尾比活蝦更貴，顧明月在鹿城農貿市場都舍不得買，回茨城就更不會了，“那玩意吃多了也不好，媽買了20斤，夠吃好幾頓了。”

就她和嫂子是吃蝦專業戶，一頓五斤也能吃四頓。

顧建國從鏡子裏看她一眼，似乎有話說的樣子，顧明月看過去時，他又別過臉看路，“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你先瞇一會兒，到家我叫你。”

顧明月低頭看手機，確定昨晚下的單商家已經全部發貨了才說了聲好。

之前買的衣服鞋子有廠家是沿海城市的，說受臺風影響，快遞滯留了，她又重新買了貨，除此，加買了洗衣液，肥皂，洗發水和香皂。

閉眼後，她又說了句，“爸，我網上買了些東西，寫的是店鋪地址…”

“好，到時我去取。”

…

茨城是全國人口大縣，15年改成市的，那時候江城開發新區，西南高速修到茨城內，很多房地產開發商看重茨城的發展前景，大量買地建房，美其名曰打造江城後花園。

高速路口附近是茨城最大森林公園，公園裏有足球場以及茨城最大的游樂場，過年的時候人山人海，比村鎮趕集還熱鬧，這會兒卻黑漆漆的，不止如此，顧明月發現整條街都是黑的，只剩下前方的汽車尾燈亮著。

她扭了扭脖子，坐起身，“停電了？”

“限電，除了紅綠燈，所有路燈都不亮。”顧建國的墨鏡不知何時已經摘了，全神貫註看著周圍路況，說，“那些廣告牌，大樓的彩燈也不許開了。”

“情況這麽嚴重了？”

“沒辦法，茨城內的幾條河幹得見底了，哪兒有水發電？城裏稍微好點，村鎮更慘，你四爺爺說停了五天電，兩頭豬全熱死了…”

農村人養兩頭豬是過年吃的，辛苦大半年突然死了，老人想不開，坐在豬圈哭得死去活來的，顧建國說，“過幾天你四爺爺九十大壽，你建軍叔他們全回來了，你想不想回老家看看？”

女兒的病待在家只會越來越嚴重，農村空氣好，沒準待兩天就好了呢？

顧明月想起自己要的果樹，說行。

顧建國高興起來，“那我跟你建軍叔說一聲，我上次見他還是你哥結婚的時候，轉眼好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變化大不大，小時候家裏沒吃的，他帶著我刨別人家的紅薯，被逮到後我兩差點被打死……”

說起以前的事兒，顧建國興致勃勃，偷盜在這個社會是要拘留判刑的，在他們那個年代好像很普遍，對他們來說，不餓死就是最大的光榮。

顧明月家在新城西區，附近有茨城最大的噴泉公園，小區分a區和b區，a區是別墅，b區是高層，買房的時候顧明月提議買別墅，顧建國不同意，說住別墅還不如回老家住，他住了幾十年農村別墅，只想住高層。

選樓層時，顧建國選了在售的最高樓25樓，說視野好，坐在陽臺上能看到遠處山上的玻璃棧道和自然風光。

他們在工地搬一輩子磚才買上一套房，買房事兒上，她和顧奇沒有多摻言，現在想想，樓高在洪澇是最大的優勢了。

鹿城暴雨淹到了十層，她們小區底樓是商業，整個小區往上擡了幾米，估計也要淹到八.九樓。

共五棟高層，前面兩棟後面三棟，顧明月家在五棟，靠噴泉公園的那棟。

小區是兩梯兩戶的，電梯比普通小區的電梯要小，但過道寬敞得擺得下麻將桌，消防通道沒人檢查時能放嬰兒車手推車。

顧家在通道放了個能移動的小鞋櫃，顧明月剛換上拖鞋，就聽裏面傳來陣笑聲，她看向顧建國，顧建國食指已經搭在指紋鎖上，面無表情道，“你大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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