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的，別發呆◎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媽秦女士在他們大學快畢業後成為他的後媽。

等他知道的時候, 人家都登記了，還得辦婚禮。不過在此之前，高中才畢業, 他先參加了一場他小姨的婚禮，新郎是她爸, 那位郭先生。

她穿著花裏胡哨的, 跟個小太妹一樣，熱褲，露肚臍眼的短上衣, 還化著煙熏妝，唇上的顏色都是黑的, 誰跟她說話, 她都是擡著下巴看人, 回誰的話都是不經心的那種, 還嚼著口香糖。

別人叫她一起坐，她都不肯，就固執地自己坐了一桌。還開酒喝。

酒只喝了一口, 她就不喝了, 嫌味道不好。

她阿公阿婆見她一個人坐，就過來同她坐一起。

他猶豫了一下, 鬼使神差一樣, 也跟著坐到那桌上。

結果這桌子, 就坐了他們四個人，新郎郭先生都四十多的人了，還要過來跟她說話, “成績可以查了嗎？有沒有估過分呀？”

郭先生在忙著辦婚宴呢, 還抽出空來問她的成績。

她翻個大大的白眼, “不知道，不想估。隨便幾分。”

郭先生還是賠著笑，“今天這樣子挺好看的，我們曼薇長大了，還會化妝了。”

還要誇她的。

她給她阿公阿婆倒了滿杯的飲料，“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依舊下巴擡著說話的，叫他看著都覺得稀罕。

阿公看看他，“你是哪家的呀？”

這一問，她的視線就落在他身上，當時他覺得那眼神，怎麽說呢，就跟長了刺一樣的。

他就覺得臉上有點燒，指指新娘，“那是我小姨。”

話才說完，覺得她的眼神就跟刺團一樣的。

她斜眼瞧他，“哦，是新娘的呀，好呀，老同學。”

“嗯，老同學。”他當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就接了她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的話。

她就站起來了。

這不站還好，一站起來，別人都看著她。

整個婚宴的人都看著她，看她的目光有帶好戲的，也有擔憂的，也有事不關己的，反正她就那個打扮，說她不想來搗亂恐怕也沒人信，所以她的一舉一動格外的引人註意。

他也看著她，坐著的視線剛好就對上她短上衣沒法遮擋住的小肚子，白嫩嫩的——他瞬間就移開視線，耳後都燙了起來。

她也不管別人怎麽看她的，就拿了開過的酒瓶子，指指他手邊的杯子，“來點酒不？還是要飲料？”

還當她是來鬧場子，結果就是問別人喝酒還是飲料。

到惹了他小姨往這桌看了好幾眼，大概是怕他給欺負。

婚宴結束後，新郎新娘就被人起哄著去新房了，她阿公阿婆叫她一起回去，她還說自己曉得家在哪裏，非不跟他們走。阿公阿婆拿她沒辦法，讓她早點回家。

他後來就沒註意她了，但也是巧了，看見她從衛生間出來，臉上洗得幹幹凈凈，衣服也換了，就跟普通高中生一樣，眼睛到是紅的，好像哭了吧，他是猜的。

他站在那裏就看著她，得了她一記大白眼，以至於他後來都在思考一個問題，她是不是天生眼白比較多。

她朝他招手，跟變魔術似的還掏出包煙來，這煙可不便宜，不是她上回抽的那種兩三塊一包的，這煙起碼一百一包，就晚上桌子放著的，一人一包的，他也有一包。

“抽不抽煙？”她問他，依舊擡著下巴。

他其實想問她是不是脖子梗住了，怎麽就一直擡著下巴，還是沒問出口，“你不是估過分的嗎？”

“要你管？”她吐出這麽一句話來，把煙拆了，自個兒拿著打火機點煙，還是手上生疏，點了好幾次才把煙點著，抽上一口，就咳嗽了起來，背跟弓得跟蝦子似的，“騙人的……”

他聽得出來，這聲音帶了哭腔的。

就有些束手束腳了，“你還好吧？”

“結婚的是我爸，我有什麽不好的？”她把煙往地上一踩，“什麽破煙。”

他想想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反正他爸要結婚，他也不會覺得是什麽大事，天要下雨娘要嫁多麽簡單的道理，又替那包煙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她這樣子糟蹋，“把煙給我吧。”

莫名地，他就說了這麽一句，被她錯愕的目光盯著看，只覺得唇瓣幹巴巴的，下意識地就咽了咽，又加了一句話，“都拆開了，別浪費。”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那個表情，他印象太深刻了，仿佛就寫著“神他、媽、的別浪費”，伸了手，手上放著那包拆開的香煙，不耐煩地說道，“給你，抽不死你。”

依舊還是這種口氣，叫他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就惹了她的煩躁，“沒見過我呀，同班的，你不認識呀？”

“認識。”他回道，“你學校裏都穿校服的，跟你剛才那樣子不太像。”

她又忍不住翻白眼，“神經呀，同學這麽多年，你別說在路上見了一般都認不出來呀？”

沒等他開口，她又自己拍拍手，“我跟你論這些做什麽，真是的。”

他眼睜睜地就看著她離開，“你想怎麽填志願？”

前面的人腳步停了，兩手插在口袋裏，回頭跟看傻子看的，“分都沒出來，怎麽填志願？你傻呀。”

他想他確實是傻了，同班幾年都沒怎麽說過話的同學，今天說得最多，還問了連他都不明白的話，又聽見她的笑聲，笑得跟銀鈴似的，好像哭過的根本不是她。

莫名地，他也有點開心。

是的，他有些不明白她怎麽又哭又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都這樣，還是只有她這樣子。

陽臺上沒人了，她走開了。

他還仰著腦袋看向陽臺，陽臺的窗子開著，擺放著幾棵修剪好的茉莉花，茉莉花都抽條了，可能下個月都要枝頭開滿了花，邊上還有棵桅子花，綠油油的，好像夏天能開好多花一樣。

他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一直盯著陽臺看。

半天，才又見到她探出的腦袋，那神情還有點不耐煩，“還不上來吃飯，幹什麽站在下面發呆？”

他頓時就笑了，朝陽臺上的她揮揮手，“就來了。”

他聲音很重，她站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有種穿透耳膜的感覺，又有種沖破心臟瓣膜的感覺。這會兒樓下已經出來散步的人，被他們一來一回的聲音給驚嚇到了，看看樓下的他，又看看樓上的她——她自認面皮薄，趕緊將窗子關上了。

“搞什麽呢，吃飯都不上來的。”她喃喃念著，又翻白眼，有時候她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白過多，怎麽就控制不住要翻白眼，手點點顧宇肩頭，“你哥傻了一樣，下去就不知道上來吃飯，等會你說他。”

顧宇咬著年糕，歪著腦袋看她，慢慢地搖頭，“不行，他是哥哎。”

“那你聽不聽我的話？”她問他。

顧宇就有些糾結了，不由得看向門口，見他哥回來了，手上還提著一箱年糕，他認得的，那包裝盒上畫著年糕呢。他趕緊抱著小飯碗換了個他姐對面的位子，將中間的位子讓出來，“哥，你坐這裏。”他還朝他姐露出討好的笑臉。

真個小調皮，郭曼薇拿他沒辦法，再跟他說兩句，指不定人家就哭了。“年糕在鍋裏，你自己盛。”她沒好氣地拿過他手上提著的年糕，嘴上還要假客氣兩句，“怎麽還帶東西來，這麽客氣。”

他放手，讓她把年糕拿走，自己走到廚房裏盛年糕。

她煮別的也就是對付一下，炒年糕那是真愛了，把個螃蟹炒年糕炒得可香了。他端著年糕就往中間的位子一坐，剛要吃年糕，就見她遞過來一杯白開水。

他疑惑地看向她。

她跟沒事人一樣，自己先吃了一口年糕咽下去後再若無其事般地說道，“喝點水潤潤胃。”

他一時怔住，拿起開水杯，一喝是溫開水，悄悄地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她，就對上她含著惱意的眸光，就立即想到撤回視線，就聽見她兇巴巴地道：

“看什麽看，吃你的！”

她這一兇，把顧宇小朋友也給驚動了，他努力地啃著螃蟹，被他姐這一聲給弄得特別的小心翼翼，悄悄地擡眼看向他姐，見他姐兇巴巴的樣子，就迅速地收回視線，又看看他哥——

見他哥再喝了口開水，接著就吃年糕。

他就吐吐舌頭，覺得他哥跟他一樣可憐，他姐真是厲害，比他哥還厲害。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這麽有眼色，誰看著比較厲害就信服誰。

“吃你的，別發呆。”

他小腦袋裏胡思亂想，對上他姐，就吐吐舌頭繼續吃年糕。

洗碗這個事很重要。

顧宇小朋友肯定不洗的，夠不著水槽裏面，洗碗夠嗆。

郭曼薇就天生不愛洗碗，對，就是天生的，對於洗碗這種事很抗拒，只有需要表現她懂事或者顯示一下她比較勤快的時候才會洗，說白了，就是裝門面用的，現在她不需要裝門面，所以就擺爛了，“你洗吧。”

她一手扶著肚子，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躺著。

作者有話說：

每天一更，我好快樂，就是看數據不快樂哈哈，算了，不要看數據，我就自己高興就好了感謝在2023-03-03 19:40:02~2023-03-05 07:59: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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