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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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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潔雲瘋了。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人是魏白薇。

當她發現自己母親不見蹤影、並且電話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況後,便連忙去警局報了案。

警局的人聯系小區的管理人員調出了監控錄像, 一路追尋著蛛絲馬跡終於在祁潔雲名下的一處公寓內找到了已經高燒到陷入昏迷的祁潔雲。

當眾人闖進屋內的時候, 都被房間裏的情景給著實嚇了一跳。

空蕩蕩的房間正中躺著一具早已僵硬的屍體,在屍體身旁不遠處的角落裏則龜縮著雙手被反綁著、整個人蜷成一團的祁潔雲。

那具男性屍體的死狀駭人, 但他的身上並無外傷,因此最終的檢測報告只能將其的死因定論為猝死, 而作為唯一在場目擊人的祁潔雲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的高燒、又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驚嚇,整個人在醫院醒來之後就陷入了瘋瘋癲癲的狀態, 沒有辦法提供任何有用的證據。

痕跡勘察組的工作人員只在現場提取到了王荀和祁潔雲兩人的指紋, 因為二人一死一瘋, 現場又沒有第三人留下的痕跡,最後眾人只能將事件的真相推測為王荀意欲綁架祁潔雲勒索財物,結果自身犯病突然猝死, 目睹王荀猝死過程的祁潔雲遭受驚嚇從而導致精神失常。

雖然這個結論仍舊無法解釋諸多疑點,但在這種情況下看來, 卻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推測了。

哪怕魏白薇再無法相信這個所謂的真相, 可她沒辦法拿出更好的解釋,因此最終也只能接受了下來。

不過魏白薇卻並沒有完全放棄,她提出要帶祁潔雲出國接受最先進的治療, 對於這件事,魏子程沒有反對。

但不論是魏白薇還是魏明曦,她們都清楚魏子程這樣做不是出於所謂的愛情。

對於像魏家這樣的家庭來說,有一個發了瘋的妻子這種事,足以成為你一輩子的笑料, 魏子程不好和祁潔雲離婚,因此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送其出國治療。

如果祁潔雲還能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當年費盡心機搶過來的男人是這樣的一個玩意兒的時候,不知道她的心裏會如何做想?

至於魏白薇要帶著祁潔雲出國治療這件事情,魏明曦卻並不是很在意。

她當天離開祁潔雲公寓的時候已經將自己留下的痕跡磨消幹凈,根本就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況且祁潔雲的“病”哪怕用再先進的醫療手段也治不好,怕是魏白薇的這番用心只能平白浪費。

最重要的是,就算她們去到天涯海角,祁潔雲的命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不過比起關心魏白薇和祁潔雲的事,眼下的魏明曦卻更加關心另外一件事。

時至年節,整個夏城裏的人漸漸開始變得稀少了起來,魏明曦也像諸多外地的學子一樣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她來到夏城之後不是沒有回去過餘南,可是這次的心情卻有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她原本打算帶著霍遇塵買票回去,可霍遇塵似乎對這次的回鄉之旅珍而重之,從兩人商定好回餘南的日子開始,霍遇塵就大大小小的準備了不少要帶過去的禮物,最後禮品清單上的名字越列越長,兩人索性放棄了買票,轉而選擇了開車回去。

夏城的發展日新月異,而這位於華國邊陲的小小縣城中的時間卻似乎流淌得要慢上許多,隔了這麽多時日重新踏上這片土地,餘南看起來卻和魏明曦離開之前並沒有變化多少。

魏明曦和霍遇塵兩人抵達餘南時堪堪雞鳴報曉,街道上已經有了人煙的味道。

在魏明曦的指引下,霍遇塵把他那輛黑色的SUV穩穩當當的停在了魏明曦家院子外的門口。

魏明曦領著霍遇塵走進院子裏的時候,隔著明凈的窗戶,女生已經聽到了從廚房裏傳來的嘩啦啦的自來水流動的聲響。

“外婆,我們回來了。”魏明曦一邊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一邊沖著廚房的位置揚聲招呼道。

老人家雖然已經著實算不上年輕,聽力卻是一如既往的靈敏,魏明曦的聲音方一落下,她便在圍裙上擦著手慢慢悠悠的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魏明曦當初在離開餘南之間就已經把外婆的生活安排妥當,如今老人家雖然仍舊生活在自家的這個院子裏,可整個院子早已被翻新過一遍,就連屋子裏的家電物什都換了大半,整個屋子都煥然一新。

魏明曦曾經也提出過想讓外婆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可外婆說自己的年紀大了,沒有那麽多精力四處奔波。

況且魏明曦家的這個院子承載了她外婆大半個輩子的記憶,她外婆實在割舍不下。

魏明曦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裏外婆會有些不適應,不過如今看來,老人家的精神一如既往的很好,這樣她就也放心了。

早在回家之前,魏明曦就已經簡單的和外婆說過了自己和霍遇塵的事,因此對於霍遇塵的造訪,老人家表現的不僅沒有絲毫意外,甚至還十分歡迎。

外婆和魏明曦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哪怕對方的性格和小時候比起來似乎有了些變化,但她仍舊可以感覺到女生最本質的內裏是相同的。

她的外孫女骨子裏是個十分保守的人,但魏明曦既然選擇了把霍遇塵帶回家、帶到她面前,那就代表她的外孫女是真心喜歡這個人的。

更何況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男孩子,他雖然大上了魏明曦不少,落在女生身上的眼神卻是真摯熱忱的。

老人家活了大半輩子,經歷了那麽多風風雨雨,很多事情都已經看淡了,如今她唯一看重的,就是自家女孩兒未來的幸福,魏明曦能夠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她就也心滿意足了。

她拉著兩人的手噓寒問暖了一陣,又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雖然算不上豐盛、卻是十分用心的早飯。

早飯過後魏明曦讓外婆坐到一邊休息,自己則鉆到了廚房去收拾碗筷。

隔著廚房水池前的窗戶,魏明曦能夠看到院子外的霍遇塵正挽著袖子裏裏外外的從自己的車上往屋裏拿著東西,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尋常的場景竟然讓女生的心裏驀地被觸動了一下。

她低下頭收斂起目光,半晌之後才重新出聲叫住了霍遇塵,“阿遇。”

“怎麽了?”男人停下腳步朝著她看了過來。

魏明曦擦幹凈手上的水,慢步走到了霍遇塵的身邊。

她低下頭從懷裏十分珍重的掏出一串紅繩,然後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霍遇塵的手心之中。

男人微微低垂下頭,瞥見那紅繩的末端打上了繩結,結上穿著一顆縷空的暗金銅球,銅球裏正靜靜的臥著一枚折疊成小巧的三角形的黃符。

“這是?”他擡眸看向眼前的女生。

魏明曦輕柔的抿起嘴角笑了笑,開口解釋道:“這枚護身符我在路上就已經想要交給你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說著,女生伸出蔥白的手指輕輕的撥動了一下躺在霍遇塵手掌中的銅球,“為了做這個我廢了不少功夫,你可一定要記著戴在身上。”

“我會的。”男人微微頷首,他緩緩的收緊五指將那枚護身符攥在手中,仿佛像對待什麽稀世珍寶一樣仔細。

見狀,魏明曦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慢慢加深,她擡手將散落到額前的碎發別到腦後,然後微微昂起頭沖著男人說道:“對了,我等會兒要去見我媽媽。”

霍遇塵擡手溫柔的撫摸了一下女生的臉頰,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

……

何靜好自殺的時候魏明曦還只是個牙牙學語的懵懂孩童,如今她卻已經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了。

事實上雖然魏明曦的身體裏居住著的是一個已經在世上飄蕩了數百年的魂魄,可她對於何靜好的感情卻並不是疏離而又陌生的。

幾百年前的鬼王臨世讓魏明曦的肉身受到了致命重創,哪怕最終她的魂魄得以僥幸脫逃,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損耗,她其實一直處於一種五感封閉的狀態。

這種狀態十分的奇妙,她就如同母親子宮裏的胎兒一般,一直以來都處於渾渾噩噩的飄蕩之中。

直到十九年前,在一片渾噩之中,她感到了來自於何靜好身上的召喚。

她變成了何靜好的孩子,就像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嬰孩一樣,唯一不同的只是魏明曦從一開始就能夠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也正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的力量,魏明曦才能敏銳的感受到來自於玉墜上的深沈邪氣。

只是那個時候她的肉身未成,正是魂體最為脆弱的時候,所以才會被玉墜所壓制,只來得及留下一縷分魂,然後就徹底的陷入了沈睡之中。

直到十九年後,江猛把她推入河中,她才得以在機緣巧合之下打破桎梏,重見天日。

有別於其他人的奪舍肉身,此前在這具身體裏的本就是魏明曦的一縷魂魄,因此對於魏明曦而言,不論是何靜好還是外婆,都是她這一世真真切切的親人。

這個時候距離清明尚且時日久遠,墓園裏人煙稀少,魏明曦親手拔除了石碑附近的荒草,又敬畏誠懇的點上了香燭。

一旁的霍遇塵靜默的註視著這一切,末了,他走上前放下了抱在手裏用以敬奉的鮮花,然後也誠篤的敬了香。

魏明曦站起身,微微瞇起了眼。

往日之事不可追,好在如今她可以稍作彌補,祁潔雲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她剩下要做的就只是調查祁家的來歷了。

祁家從太國發際,他們偽裝成普通的豪門巨富這麽多年都不露聲色的暗中蟄伏,要說私下裏沒有策劃什麽,魏明曦絕對不相信。

更何況那天從祁潔雲那裏離開之後,魏明曦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祁潔雲在何靜好的藥片裏動了手腳,目的很明確,她的目標就是何靜好本人,可是祁慶國讓王荀把玉墜交給祁潔雲,他針對的人卻不是魏明曦的母親,而是魏明曦。

從一開始,祁慶國想用玉墜對付的,就是她。

魏明曦在那之後又調查了一下有關於祁慶國的情況,發現他在戰爭年代紮根於太國,發跡之後又開始重新著手於國內的生意,不過這個人在十九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也許外界的其他人只會覺得祁慶國是因為年事已高自然死亡,可在從祁潔雲口中打聽出那些消息之後,魏明曦可不這麽覺得。

祁慶國死亡的節點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不偏不倚正好是當年她母親離開夏城不久之後。

玄門修行,最是講究因果,祁慶國強行撥亂了她一家的命軌,自身自然也是需要付出代價,如今看來,這代價不僅不輕,而且十分的沈重。

但魏明曦的心裏一點都沒有覺得祁慶國有半分的可憐之處,他這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絲毫不值得同情。

如果說還有什麽是讓魏明曦放心不下的,那就是祁慶國的動機。

一個讓他哪怕要付出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也要出手對付她的動機。

……

夏城郊外,星河國際機場。

飛機落地的時候,巨大的落地窗外金輝熠熠。

機艙裏的乘客們在經歷了漫長的旅途之後蜂擁而出,恨不得更早一點的踏上回家的旅途,而在這擁擠著如同前仆後繼往岸上拍打著的浪潮的人群裏,一名帶著墨鏡的高挑美人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霍凝一只手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慢條斯理的將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取下,她腳下邁開的步子緩慢,臉上似乎沒有半點重歸故土的激動與喜悅。

女人微垂著眼,眸中光華幽深,她的皮膚本就蒼白,襯著這黯淡的眸光,整個人看上去更加顯得死氣沈沈的起來。

不過若是有其他玄門中人在這裏,他們一定會發現,這個“死氣沈沈”並不只是一個形容詞而已。

此時霍凝的全身上下都籠罩在淡淡的黑氣之中,如果仔細觀察,便能夠發現這些黑氣已經侵入了她周身的皮肉,並在女人的四肢百骸裏不斷的流走往回,仿佛血管裏的血液一樣。

女人正站在原地沈思出神,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到小腿上傳來了一陣撞擊。

霍凝腳下一個趔趄,不過那撞擊的力度並不是很大,她很快就找回了重心,重新站穩。

“啊,這位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家冬冬跑的太快了沒仔細看路,你沒事吧?”

從不遠處追過來了一位年輕的媽媽,那位年輕的母親一把扯住自己四處亂跑的兒子,然後開始滿懷歉意的向著霍凝道歉。

霍凝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她道:“我沒事,不要緊的,你太客氣了。”

那位母親的臉上仍舊掛著有些抱歉的笑,她扭過頭沖著自己身旁的兒子低聲道:“快點向姐姐道歉。”

然而女人的話音落下許久,小男孩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

女人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了起來,她皺了皺眉,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慍怒,“冬冬!你是怎麽回事,你平常不是很懂事的嗎,快點,過來給姐姐道歉。”

順著女人的視線,霍凝的目光也轉而落到了小男孩的身上。

然而在接觸到霍凝的視線的同時,這名叫做冬冬的小男孩全身上下卻忽然顫抖了一下。

他望著霍凝的眼睛瞪得老大,嘴裏半晌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冬冬!”

耳邊適時響起的母親的叫喊終於喚回了小男孩的意識,他猛地眨了眨眼,然後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這才慢吞吞的開口說道:“這位姐姐,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凝靜靜的註視著眼前的男孩,與此同時男孩也在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就這樣焦灼了片刻,女人的臉上終於重新露出了一個無可挑剔的溫柔笑意,“沒事,下次註意點就好了。”

聽到霍凝這麽說,男孩像是如蒙大赦一般的長長籲出了一口氣,他連忙牽住自己媽媽的手,緊跟著女人的步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霍凝的身邊。

霍凝直起彎下的腰身,她目送著小男孩和他母親的背影漸行漸遠,待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淹沒在了擁擠的人潮之中,她才收斂起了臉上的輕柔微笑,恢覆成了之前面無表情的模樣。

女人低下頭打量了自己皙白的手掌一眼,陡然哼笑了一聲。

看來果真是不能大意啊。

白皙的手掌倏地收緊。

緊接著,霍凝身上的氣場整個收斂,那原本籠罩在女人皮肉之中的朦朧黑氣也瞬時消散無蹤,再也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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