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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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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兩人的交談聲, 隨著他們走近,聲音越發清晰。

林思靜:“我不喝牛奶, 你點牛奶做什麽?”

“我喝, 誰給你點了?”葉源嗓音帶笑,“趁著現在時間還早,你提前喝點咖啡提提神, 別回頭加班的時候又說困了, 我可不會替你分擔。”

“得了吧,究竟是誰在偷懶啊, ”林思靜無奈,“上次你騙我替你去開會的事我都還沒跟你算賬。”

“那怎麽能叫騙, 明明只是合理的協調工作時間,提高工作效率……說起來明天也有個會議,要不還是你替我去吧?”

塞希爾越聽越覺得,陳憬白的計劃八成是涼了。

每個軍團都各有其特點,如果說駐紮在帝都的第三軍團是勾心鬥角嚴重, 派系林立, 軍團高層各個笑面虎老狐貍;第七軍團是畫風魔性, 由於常年駐紮荒漠,娛樂項目匱乏, 在俞佑安的帶領下人均逗比;那麽第五軍團就是出了名的……無趣。

這個軍團和一臺冰冷無機質的機器沒有任何區別, 軍團內部從上到下人均禁欲系,扣子永遠扣到頂端, 腰帶永遠束到最緊, 軍靴永遠層光瓦亮, 無論是行動還是日常生活, 時時刻刻奉行簡潔快速高效的原則, 從不搞勾心鬥角那一套,也沒有明顯的派系和家族在背後紮根,晉升上位全靠個人實力。

第五軍團的幾位軍團長素來是不茍言笑的人物,別說這樣輕松的談笑,就連日常的寒暄都很少。

還沒有人能看到他們這樣輕松談笑的一面。

尤其是……兩人還是假期結伴出行,來一家主打氛圍的咖啡館裏喝咖啡。

陳憬白臉色越發難看,但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那麽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聽著兩人交談。

塞希爾是真覺得他有點過於執著了。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擦著兩人的隔間——他們在的地方正對著大門,來這種地方的人一般不會喜歡坐在人來人往的門口,都會往裏走一段距離,找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那就勢必要路過他們所在的位置。

這是叫住他們最好的時候。

塞希爾見陳憬白沒反應,想到自己答應的事,一咬牙,伸手摟住陳憬白肩膀,溫情款款地轉身,“親愛的還要什麽東西嗎?我去幫你拿……”

同一時間,林思靜的聲音傳來:“哥,你再這樣我要揍你了。”

……????

哥?!

準備豁出去了的塞希爾:“……”

全身僵硬成一座雕塑的陳憬白:“……”

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林思靜聽到了他們的聲音,話音停下,透過細碎的藍水晶門簾往裏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塞希爾?”

她在幾位軍團長的宴會上見過這位第七軍團新任軍團長。

葉源不怎麽參加宴會,對這位新上任軍團長不太熟悉,也跟著看過來,觸及陳憬白時,目光微微一頓。

塞希爾避無可避,只能扯出習慣性的笑容:“好巧啊,林小姐。”

快,你也說好巧,然後我們順理成章揭過這個話題,愉快地說拜拜然後再見吧。

你們第五軍團不是最討厭社交了嗎?別寒暄快走,我要尷尬到窒息了。

塞希爾在心底瘋狂吶喊。

林思靜好奇地看著他身邊的陳憬白:“這就是您的未婚夫?”

塞希爾硬著頭皮:“……是的。”

葉源偏過頭輕咳了一聲。

塞希爾差點窒息,連忙改口,“其實也不是,就是家裏讓我們……”

“家裏讓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陳憬白截走了他的話頭,擡起下頜,微笑著說,“畢竟我們認識不久,打算先培養一下感情再確定婚事。”

塞希爾無聲地看向他:你改劇本加人設都不通知一下你的搭檔我嗎?

陳憬白沒有看他,目光直直地盯著站在隔間外的葉源,“總要相處過才知道合不合適,您說是不是?”

葉源微微垂著眼,側顏清雋優美,有種溫潤如玉的潤澤之感,從頭到尾沒有半分要開口的意思。

林思靜有點不太明白這個omega說這些做什麽,但她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略一點頭,“是這個道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兩位再見……哥,走了。”

葉源單手拎著一堆紙袋,沖他們禮貌性地一頷首,轉身時風衣下擺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兄妹倆一前一後,朝著店內走去,很快,兩人身影被隔斷用的書架徹底遮擋,再也看不見了。

塞希爾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悠悠感嘆,“……都說一個合格的前男友就該像死了一樣,葉將軍真乃前男友屆的楷模也。”

他一開始還真沒想到陳憬白口中的omega前男友是葉源。

那可是葉源啊……傳說中隱瞞omega身份參軍,最後一步步爬到了軍團長一位的傳奇。

陳憬白真挺會給他出難題的。

陳憬白抿著唇,一抖肩膀:“松開,你重死了。”

塞希爾這才發現他還壓著陳憬白的肩膀,無意識地把他當拐杖用。

他直起身,往後退了一步,雙手環胸靠在窗臺上,悠然一挑眉,“結果已經出來了,你還要繼續嗎?”

葉源這態度,顯然沒有要和他再續前緣的意思。

私下場合,前男友見面,招呼都不打一個,跟指著他說別來沾邊咱倆就是路人甲有什麽區別。

“……”

塞希爾半天沒等到回答,回頭一看。

陳憬白靠在窗邊,微微仰起頭,註視著虛空,向來冷靜清明的眸子蒙上一層白霧,半點不見剛剛和他鬥嘴時的刻薄,反而顯得有些脆弱。

過了許久,他閉上眼:“要。”

……

聯絡官把前一天發生在咖啡館裏的這場烏龍調查清楚放在景佑手邊的時候,他正收到沐恩的回信。

“……什麽都沒查出來嗎?”

景佑有些困惑。

從安全署回來之後,他重新調查了520的母親,想找出這個omega有什麽特別之處,能夠讓亞特對她另眼相看,放棄了更安全方便的“自己人”,轉而去雇傭她。

他之前也查過這件事,只是沒查出什麽異常來,就暫時擱置了。

直到……520對這件事三緘其口的態度再次引起了他的懷疑。

可惜,查出來的結果和上次沒有任何區別。

景佑暫時壓下這件事,隨手打開聯絡官送來的文件。

“……烏龍嗎?”看著聯絡官整理出來的事情經過,他忍俊不禁。

不過……葉源啊。

景佑想起什麽,笑意一頓,緩緩收斂。

……

景佑是上輩子偶然間得知陳憬白和葉源之間的事的。

那是慕燃公然叛變的第二年。

一場激烈的戰鬥剛剛平息,貝爾塔星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硝煙和血腥味刺激著人的神經。

景佑從被轟炸得七零八落的棧橋穿過,聯絡官小跑著跟上他,在他耳邊小聲說:“殿下,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來了。”

景佑腳步一頓。

聯絡官跟著熬了幾天的夜了,臉色不大好,眼底帶著明顯的青黑,胡茬星星點點冒了出來,目光裏透著隱約的不安。

路中間站著不適合說話,景佑擡步走到棧橋邊,一手搭著棧橋塌了一半的護欄,目光悠悠望著遠方。

整個貝爾塔星籠罩在黑灰色霧霾之中,建築大片倒塌,斷壁殘垣和炮口看不真切,影影綽綽藏在黑霧之後,宛如擇人而噬的猛獸。

……一頭受傷瀕死的猛獸。

叛軍攻勢兇猛,連續半個月的火力傾洩之下,第五軍團死傷慘重,但凡是還能動的人都爬了起來,緊急搶修著破損的防護罩,不然的話,只需要再來一輪炮火,整個貝爾塔星就會化作一片廢土。

“要把消息隱瞞下來嗎?”聯絡官的聲音壓的更低了,“塞希爾少爺那邊……”

“不用,讓人去通知他。”

聯絡官急切道:“殿下!”

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不遠萬裏來到危機四伏的戰場,只可能是來帶塞希爾離開的。

不把塞希爾隔開就算了,還讓他去見那些人?

聯絡官不由舌根發苦。

戰場上本就人心浮動,要是塞希爾一走,那其他人……

景佑倒不像他那麽緊張,姿態依舊輕松,“你想說什麽?”

聯絡官支支吾吾:“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可能會讓人誤會什麽,不如……”

景佑無奈,“都打到這個地步了,元帥府舊部和三個公爵聯手叛變,外面還有聯邦在暗地裏輸送炮火,你以為還有誰看不出來我們快輸了嗎?”

聯絡官說不出話來。

雖然早就心知肚明,但……一天沒人說出來就還能假裝不知道。

殿下還真是……半點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

“讓人去通知塞希爾吧,”景佑頓了頓,“如果他要走,不用攔他。”

聯絡官牙關顫抖,好半晌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去執行命令:“是。”

他的背影消失在棧橋另一端。

景佑斜倚在護欄上,側顏如雕塑般冷漠堅硬,遙遙望著遠方,目光極為冷淡。

身邊的棧橋傳來細微的震動,景佑回過神,偏頭看著走到他身邊的人。

“葉將軍……你還沒休息嗎?”景佑有些意外。

哪怕是這樣緊急的時刻,葉源依舊把軍裝穿的極為嚴肅規整,聞言,他淺笑著說:“原本要休息了,聽說有貴客來訪,專門出來看看。”

貴客?葉源也以為他要把那些人攔在門外,所以專門出來幫忙?

景佑失笑,很快收斂笑意,擺擺手,“已經沒事了,回去吧。”

葉源卻站著沒動,嗓音溫和:“來都來了,現在回去也睡不著,不如陪殿下站會兒。”

景佑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繼續望著遠方出神。

葉源也沒發出聲音,真就像他說的那樣,在旁邊陪著景佑站著。

邊境的風不如帝都星溫和,卷著沙塵和硝煙四處狂虐,疾風呼嘯著穿過棧橋,揚起景佑額前的頭發。

景佑忽然出聲:“葉源,你後悔嗎?”

“殿下是指什麽?”葉源轉眸看向他。

景佑右手受了傷,半個手掌纏著繃帶,軍裝外套披在肩膀上,襯衣領口還染著血。

他想了想:“……留下來?”

“當初你隱姓埋名,假扮成alpha混進軍隊,被我發現身份,我給了你兩個選擇——繼續假扮alpha,或者離開軍隊,如果你當時離開了,或許就不用經歷今天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了。”

葉源有些訝然:“殿下覺得這是一個二選一的選擇?”

“不是嗎?”景佑反問,“我說真的,如果你當時就選擇離開,就不用跟著我這種無能的人走到這一步……我馬上就要輸了,這種時候,就算你想投誠都沒辦法,只能跟著我一起被埋葬在這裏。”

“當然不是,”葉源唇角淺淺勾起,“對我來說從來就只有一個選擇——您也不用擔心我會投誠,慕燃滿足不了我的需求,我跟著他沒前途,還不如跟著您戰死,起碼我的願望還能得到實現。”

“願望?這個願望就是你寧可偽裝成alpha也要來參軍的目的?”

“嗯,”葉源語氣輕松,“說起來,您應該調查過我的背景,不過您大概還不知道我隱瞞身份來參軍的目的是什麽。”

——葉源的背景?

他記得葉源的家庭並不富裕,隱瞞性別加入軍隊……

景佑淡淡道:“錢,權,還是為了omega的權益?”

“都不是,最後一個算,但準確來說也不是。”葉源搖頭,“權益是吃飽飯之後才有資格追求的東西,我報名參軍的時候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怎麽會是為了這種東西?”

景佑眉心壓緊。

葉源轉身看著他,笑容清淺,“說起來其實挺覆雜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要不我給您說說我小時候的事?聽完您應該就明白了。”

慕燃的下一輪攻擊隨時會到來,現在絕不是講什麽故事的時機。

但就像他之前說的,他們戰敗已成定局,還留在這的人都抱著必死的心。

有些話,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機會說了。

而且……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來了,就算塞希爾再怎麽糊塗,也該知道他不能繼續任性了。

這是生死,不是玩鬧。

這場註定沒有結果的愛戀不值得他為此賠上性命。

只不過……

塞希爾離開之後,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也沒有朋友。

固執地守著孤城,然後走向早已到的預知的死亡。

景佑莫名覺得有些疲憊,完全搞不懂自己還在堅持什麽,他的優柔寡斷已經葬送了太多的機會,現在做什麽都已經晚了。

“……你說。”

葉源沈吟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思緒,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才開口,聲音逸散在了邊塞傍晚的涼風之中:

“我出生於一個極度貧困的家庭,這一點您應該已經查到了,但您想象不到我家裏具體有多窮——我的家庭祖祖輩輩都生活在一個小山村裏,說是村子,其實就是一座靠山的廢城,因為戰爭被遺棄了,然後他們就這樣搬了進去,在那裏紮根住了下來。其實不僅是我家,全村都很窮,但我家比較幸運,因為,我家有我和我妹妹,我們是珍貴的omega和alpha——在ABO懸殊的性別比例下,全村大多數都是beta,根據遺傳學研究,beta很難生下其他性別的孩子,beta和beta結合就更不可能了,我和我妹妹是全村十年來唯一誕生的omega和alpha,因為這個,我們被看做了全村的希望。”

景佑一時間沒能理解:“全村的希望?”

葉源轉眸望著他:“很可笑的詞,是不是?”

“不可笑,我只是有點不太明白。”景佑說。

葉源莞爾:“您是不是在想,不就是生了個alpha嗎,跟全村希望有什麽關系?”

“確實,”景佑道,“是你們小時候很優秀,讓別人覺得可以靠著你們……”他斟酌片刻,選了個委婉的詞,“帶著全村人改善生活?”

葉源失笑:“不不不,不是改善生活,我和思靜小時候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不是什麽天才,他們沒那麽蠢,覺得可以靠著兩個小孩子帶著全村飛黃騰達。”

“那是?”

葉源目光平和地看著遠方。

“我們是村裏唯一的alpha和omega,非常珍貴,但也只是村裏而已,出了那個小山村,全世界有無數個alpha,我和思靜只是其中最不顯眼的一個,什麽都不算,不能成為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也不能改善我們家世世代代的貧窮,我們唯一能夠改變的——”

葉源微笑,“就是我們下一代的基因。”

景佑臉色微微變了。

“基因優劣的理論一直存在,很多人覺得alpha和omega的智力體力普遍優於beta,越是貧窮的地方越認同這個理論,很多人覺得,只要我們和他們家裏的孩子結合,就能改善家族基因,生下更多的alpha和omega——一個alpha和omega當然改變不了什麽,但要是全村都是alpha和omega呢?alpha擁有更優秀的基因,omega也可以嫁出去賺錢,只要改善了基因,就能擺脫貧窮。”

真是荒謬而愚蠢的想法。

先不說AB和BO結合生下alpha和omega的概率並不高,就說基因優劣理論,alpha優於beta是普遍現象,但這不代表alpha就一定優秀。

想靠著生出alpha來改變家族命運,除非生出的是頂級alpha,否則完全是天方夜譚。

但這種荒唐的理論偏偏卻被人當做真理信奉,不只是alpha,有很多omega也以能夠生下alpha為榮,甚至借此來蔑視註定只能生出beta的beta。

“一開始的時候大家對我們都很好,把我們看做下金蛋的母雞那種好,但是很快,隨著我們年齡的長大,所有人被迫面臨一個現實的問題,那就是——我和思靜只有兩個人,全村幾十家人,人人都想要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麽辦呢?”

葉源轉頭,溫和地看著景佑:“殿下,你覺得該怎麽辦呢?怎麽才能滿足每一個人的需求,讓每家每戶都能擁有珍貴的alpha和omega呢?”

景佑已經猜到了,但他不太想說出口。

“其實很簡單啊,如果蛋糕太小分不均勻,那就把蛋糕做大,這樣的話,人人都能分到一塊蛋糕,就不會不滿了。”

“兩個人是有限的,但這是按找一個個體來算的,如果把人拆開來看,從時間上拆——按照平均壽命來算,我和思靜能活七十年以上,十五歲之後我們就擁有生育能力了,中間有五十五年,懷孕生產需要大概一年,當然,這是對於我來說,alpha不需要懷孕,可以拆的更細,比如一個月一個月的拆,這樣算下來……”葉源眉眼淺淺一彎,“差不多就夠了。”

簡直是讓人毛骨悚然。

科技一直在發展,但是懷孕生產的風險仍然居高不下,人造子宮這種奢侈品畢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起的,帝國在這方面的研究遠遠落後於聯邦,不僅是因為戰亂,還有前任統治者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刻意興起的覆古風潮造成的思想閉塞和落後。

時至今日,仍有很多貴族堅持認為自然孕育產下的孩子會更健康優秀,進而要求omega不借助科技自然孕育。

景佑忽然想到了他的母親……

當初他出生的時候,帝國的戰亂剛平息不久,到處一片蕭條,百廢待興,但景帝畢竟是一方霸主,不至於連這樣的條件都提供不了,要讓妻子冒著風險親自生育。

尤其是……聯系到景帝對景家其他人的冷淡和漠視,從他很小就把他帶在身邊,不願意讓景家其他人接觸他的行為。

還有他爺爺看他時冰冷的眼神……

景佑曾經以為這是因為他是個omega。

但是現在想想,真正的原因很可能不止於此。

雖然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過,但改不了一個事實——他的母親,曾經是一個奴隸。

那麽,是否有人借此來逼迫她?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用處了,景佑強迫自己把思緒放回現實。

生育的風險是客觀存在的,男性omega懷孕生產的風險還在女性omega之上。

要真像葉源說的這樣一直生下去,別說五十五年,他能活過十五年都是奇跡。

葉源的話語依舊很輕,“他們是滿足了,但我不太願意,所以,在我七歲那年,我帶著思靜逃跑了,離開了那個小山村,再也沒回去過。”

“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太幼稚了,很多想法都不成熟,比如逃跑的計劃,我們走的太倉促了,跑出來才發現我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住還能住街角,吃飯就真的沒辦法了,而且當時我倆的年紀都太小了,就算出去工作人家也不要我們。”

葉源眼含笑意,“您猜我們後來怎麽活下去的?”

“……”還能怎麽活下來,要麽靠別人,要麽靠自己。

景佑動了動手指,傷口頓時傳來陣陣疼痛。

“當時也不知道有孤兒院什麽的,差點就被逼入了絕境,而且,最可笑的是……我以為只有我們那個閉塞由落後的小山村才會出現這樣荒唐的事,然而等我跑出來之後,才發現荒唐的不是我們生長那個小山村,而是我——omega被當做生育機器來看竟然才是常態。”

葉源說:“就在我們快餓死的時候,突然來了一群人,把我們給接走了,準確來說是把我接走了,他們不太想帶上思靜一起,是我強烈要求才同意的。”

“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們想要帶走我的原因是什麽,我覺得這個原因您一定猜不到。”

在任何時候,omega都是珍貴的資源。

景佑眉心剛皺起,就聽到葉源說:

“——因為太子出生了。”

景佑猝然擡起頭。

“帶走我的人告訴我,因為陛下唯一的孩子是omega,所以陛下修改了帝國法律,給予了omega上學的權力,作為未成年的omega,我十分好運地趕上了這個政策……我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衣食住行,免費上學……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

“所以我說,您的最後一個猜測沾邊,但說的不完全對——我其實不想去改變什麽,因為我太弱小了,我甚至連飯都吃不飽。”

“權益是吃飽飯之後才有資格追求的東西,所以我不追求什麽權益,”葉源笑意淺淺,“但我追求那個讓我吃飽飯的人,您想追求權益,因此需要強大的助力,我想幫您,所以拼盡全力往上爬,這才是我參軍的理由”

“殿下,您大可不必這樣妄自菲薄,你的誕生也曾經給別人帶來了無數的溫暖,短暫的照亮了這個國家,就算帝國終究被人推翻,回到曾經黑暗的歲月,但不可否認光明曾經來過。”

景佑靜了很久,倏地笑了,搖了搖頭:“沒想到我還有點用啊……不過到現在這樣的地步,說這些都沒用了。”

他偏過頭,“說起來,你還有什麽沒完成的心願嗎?反正都快死了,說不定還能再幫你達成一個願望。”

“……有,但是不用了,”葉源眉眼彎彎,“既然已經決定了要為您而戰,就不要再把其他人牽扯進來了。”

權利鬥爭從來都是獻血鋪就的。

無論是皇權戰爭還是omega權益的戰爭,都勢必穿插著無數的危險。

從他選擇踏上這條路的那天起,他就明白了自己要面臨的是什麽,他願意赴死,卻不會強制別人也和他同行。

“其他人……你喜歡的人?”

“嗯,”葉源輕輕笑了一下,“不過我有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他年齡也不小了,應該早就已經結婚了吧,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我可以問問他的名字嗎?”景佑忽然有些好奇,他活了這麽多年,其實還真沒喜歡過誰,一直以為身邊的人都和他一樣對戀愛完全不感興趣,結果……

出了個塞希爾就算了,整天一副清心寡欲模樣的葉源居然也有喜歡的人。

“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葉源說,“陳憬白,您應該認識。”

他想的很簡單,陳憬白是戴維斯公爵的兒子,景佑沒道理不認識。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景佑和陳憬白的關系比他想的還要深。

“陳憬白?”景佑揚眉,“你是說戴維斯家那個,說話永遠不好好說,不陰陽怪氣就不會說話的那個陳憬白?”

“……”葉源謹慎地說,“您和他很熟悉嗎?”

“考試永遠坐我後面的萬年老二嘛,我當然認識。”景佑語氣淡淡。

葉源:“……”

好像知道陳憬白為什麽會陰陽怪氣他了。

景佑把目光移了回去,“這個我就無能為力了,戴維斯還在後面追著拿炮轟我們,肯定不會同意把兒子嫁給你的。”

葉源哭笑不得。

他想解釋自己沒有想找他再續前緣,但一想又覺得沒必要。

他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兩人之間早就沒有可能了,而且……

“您不覺得奇怪嗎,我們都是omega,”葉源說,“從生理上來說……我們,嗯……”

“有什麽好奇怪的,”景佑完全不在意,“又不是我和你談戀愛,只要陳憬白不覺得奇怪不就行了嗎?”

“……”

景佑奇道:“怎麽,他真覺得?別信,他這個人,嘴裏說出十句話,九句半都是反話,我跟他一起上學的時候他還當我面跟我說他討厭我,威脅我要給我下藥讓我考試發揮失利,結果我等了三年他都沒動手。”

葉源沒想過太子還有這樣的往事,忍不住笑意:

“倒也不是覺得奇怪……我認識他的時候已經掩蓋身份參軍了,後來知道他是戴維斯家的,就幹脆和他攤牌了,他沒說什麽,只是我們後來也沒再聯系了。”

……

——他沒說什麽,只是我們後來也沒再聯系了。

景佑想起他向陳憬白透露葉源下落的時候,陳憬白咬牙切齒的模樣,搖頭笑起來。

你沒想放手,有膽子攤牌給人家選擇的機會,倒是給人家留個聯系方式讓人家聯系你啊。

陳憬白也是,明明忍不住找上門來了,偏偏要搞什麽未婚夫,葉源本來就因為雙方的身份和性別有些敏感了,他還來這套,這是生怕別人不跑嗎?

景佑有些頭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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