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關燈
小
中
大
景佑應付完一幹大臣, 疲憊地走出議政廳，深深覺得自己可能是老了, 通個宵而已, 不至於的。
他正準備回去休息一會兒，再來處理雷諾公爵這件事留下來的後遺癥——
雷諾公爵位高權重，牽涉甚廣, 想要動他, 難度不比收拾慕燃要小。
幸運的是，這一次收獲的證據比慕燃叛國的證據更充分。
半個月前, 景佑被淮裴帶著離開之後，第三軍團士兵打掃了戰場, 俘虜星盜上千人，繳獲各類違禁品，軍火、毒品、病毒以噸計。
此外，還解救出了幾百個omega。
這些omega中，受傷不嚴重的, 還記得自己家鄉和親人聯系方式的, 已經全部聯系了他們的親屬, 把人送回家去了。
有些被拐的時候年紀太小，不記得家鄉親人的, 也都在全國發布了公告, 同時匹配全國各星球上報的omega失蹤案。
但是由於國土面積太廣，很多星球還處於非常落後的狀態, 尋找起來也很麻煩。
至於剩下的……
omega天性柔弱, 數量稀缺, 是人販子眼中最昂貴的“奢侈品”,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缺少市場, 因此，omega一直是人口拐賣中的重災區。
解救起來也很麻煩。
只是普通的傷還能治愈，就怕有些人販子心狠手辣，在omega的身上留下了終身殘疾，或者一不小心懷孕了，處理起來就更麻煩了。
這批omega中就有很多這樣的，問家裏情況一問三不知——誰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不想回去——身上的傷又耽誤不起，只能統一送到醫院治療。
至於後續怎麽安排，還要看具體情況。
景佑正思考著，迎面撞見一個人。
議政廳門口有幾根柱子，下方是茂密的花叢，巧妙地形成了一個視角盲區。
如果只是單純從議政廳離開，根本看不到坐在那裏的人。
但要是從議政廳回書房……那基本等同於橫在路中間了。
景佑停下腳步，稍稍覺得有點棘手。
那人一頭短發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斤發蠟，沖天支棱著，一副吊炸天不好惹的模樣。
一條腿垂著，另一條腿曲起，手肘就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一看見他，立刻四十五度仰望著遠處初見湛藍的天空，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仿佛在思考什麽千古難題。
……如果他背後沒有放著一塊純黑色木板，木板上還畫滿了不知所雲的鬼畫符的話。
景佑謹慎地停下腳步，遠遠看著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心平氣和的語氣：“塞希爾，我能問一問，你這是要做什麽嗎？”
塞希爾轉向他，冷酷無情地哼了一聲，把木板翻過來一豎，懟在景佑眼皮子底下。
木板上赫然寫著幾行血紅大字——
千古奇冤！走過路過都來看看啊！獨在異鄉打工，無良老板跑路，三月工資一分沒結，希望好心人借我二十塊籌集回家的路費，必有重謝！
好人一生平安！
景佑一時間還真被震懾住了。
嘩啦一聲，塞希爾拉開褲包，從裏面倒出無數小紙條……收款碼。
他撿起一張小紙條彈了彈：“打錢，一個兩百。”
景佑：“………………”
景佑沈默片刻：“不是二十嗎？”
塞希爾反問：“你借錢不給利息嗎？”
“半個月，二十變兩百，你這利滾利得也太……”
在塞希爾“呵呵呵呵呵”的註視下，景佑閉上嘴，讓聯絡官去打錢了。
塞希爾鼻腔裏發出最後一聲：“呵。”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還不忘噴景佑一句：
“給你那男朋友花錢你就舍得得很，錢不是錢一樣，幾億幾億地給，讓你給兄弟報銷個路費你就猶豫不決，行，我算是看明白你了。”
景佑：“……你這話說的，就像是你曾經逃課打架給人家賠償醫療費偷吃零食吃壞肚子半夜進醫院追小omega送花送巧克力……等等等等，這一系列的行為花的都不是我的錢一樣。”
塞希爾：“……”
景佑挑眉：“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你買花買巧克力的錢不是找我借的嗎，多少來著，你還我了嗎？要不就按你列的這個利息來算？”
塞希爾立刻望天吹口哨：“哥們兒之間，義氣當頭，說錢就太俗了。”
景佑皮笑肉不笑：“是啊，咱倆什麽關系，二十幾年的親父子了，確實沒必要算那麽清。”
考慮到淮裴還在書房裏，景佑決定就不去刺激塞希爾了，把他帶到了另一邊的書房——這建築有兩間書房，一間是原本就有的，還有一間是後來改造出來，專門給少年時期的景佑用的。
兩人坐定，塞希爾喝了兩口茶，聞著茶香，終於感受到了一點兄弟間的溫情，以及回家的喜悅。
然後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對啊，小時候是小時候，再說了，那會兒我給你代寫作業給你背黑鍋挨慕鶇那老頭子的罵你怎麽不說！讓你報銷個路費，你是不是要把十歲那年找你借錢買包辣條的事都翻出來？！”
他質疑景佑：“你是不是在那個什麽，CPU，KTV，KFC？還是什麽來著？”
景佑：“……你是不是想說PUA？”
“對！”塞希爾一拍桌子，指著他，“你PUA我！”
“沒有，”景佑面不改色，“我只是在忽悠你，還遠遠不到PUA那個地步。”
塞希爾：“……你居然就這麽臉都不紅一下地說出來了？”
景佑鎮定地說：“好吧，我解釋——其實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想接你回來。”
“呵呵。”
“咱們兄弟一場，突然分開這麽久，其實我也很想你的。”
“呵呵。”
景佑面不改色：“我是真的在忙正事。”
塞希爾敲桌子，挑眉：“說說看，在忙什麽，也讓臣子給您分分憂？”
景佑迅速過濾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把不能說的和不方便說的全部排除出去，從最後剩下的問題中挑出了困擾自己的難題：
“前兩天抄了雷諾公爵的家，從他領地裏搜出來一批omega。”
塞希爾顯然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這也不奇怪，雷諾公爵畢竟是站在權力金字塔頂峰的人，這事一出，整個帝國都轟動了。
別說塞希爾，就連聯邦都報道了這件事。
還是聯邦官方賬號，歡天喜地重覆播了半個月，就差敲鑼打鼓慶祝了。
“我在想把他們安排在哪比較合適，年齡小的還能送孤兒院，這些年齡大的……”
塞希爾摸了摸下巴：“不知道為什麽，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景佑：“說。”
“讓他們參軍唄。”
景佑靜默片刻：“你瘋了？”
在帝國，omega是不被允許參軍的，主要基於兩個原因。
第一是主觀因素：
omega們自己不願意上戰場。
幾百年前，人類為了逃離核汙染嚴重的母星，想方設法進入太空，在毫無阻隔的環境之下，受到太空輻射，產生ABO性別分化。
這一場分化，改變的不僅僅是人的生理性別，還有心智。
在人類移民初期，百廢待興。
人口雕零，環境惡劣，政治傾軋，種族意識……無數的難題擺在人類面前，原本的制度體系、知識體系全部坍塌。
在嚴峻的生存環境面前，精神建設的優先級幾乎是墊底的。
等到人們發現問題的時候，社會已經病入膏肓了。
在這一方面，聯邦其實遠遠領先於帝國。
雖然聯邦的omega仍然處於弱勢地位，但聯邦政府允許omega上學，允許omega從事力所能及的工作，享受婚配生育自由。
唯一的限制就是omega不能參軍。
而這一限制也在幾十年前被打破，隨著AI機甲駕駛系統的問世，軍部逐漸向著omega敞開大門，聯邦的omega漸漸走出了被壓制的陰影。
可是帝國不一樣。
這個國家曾被一個極端迂腐的皇室統治了幾百年，早已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的奴隸制和封建制度在這裏得到了完整的覆蘇。
幾百年下來，很多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聯邦曾有人質疑帝國人民為什麽不反抗。
其實很簡單，奴化教育。
不是明目張膽地侵害底層人的權利，而是潤物細無聲，表面上無事發生，實則已經把人壓迫到了極致。
更悲哀的是，根據相關研究，想要改變人的觀念，其實只需要五十年，甚至更短——
只要等到攜帶著平等觀念的老一輩人老去，新一輩在奴化教育下長起來的人會自動自發地忘記過往，接受現實。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連反抗的意識不會有，反而會覺得聯邦提倡的民主自由才是錯的。
就算有人意識到，也沒人會說出來，有勇氣出頭的畢竟只是少數人，運氣、勇氣和能力兼具的更如鳳毛麟角，更多的人，是不願意做出頭鳥的。
久而久之，別說omega，就連出身微寒的alpha也同樣深受歧視。
讀書，工作，自由嫁人，自願生育……簡直是想都不要想，更別提其他。
淮裴說到聯邦的軍事緊急法令時，景佑脫口而出那句聯邦瘋了，不是覺得這項制度很瘋狂，只是因為這項制度出自聯邦。
聯邦向來打著自由和民主的旗號，他震驚於聯邦敢於公然頒布這樣的法令。
但這事要是放在前朝帝國……那根本就不叫軍事緊急法令，那就是前朝時期omega們的日常生活。
思想的覺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對於很多omega而言，上戰場是alpha和beta的事，和他們無關，他們的思想已經徹底封閉，聽不進去半點和他們認知相駁的話。
別的不說，時至今日，仍然有人覺得讓景佑當太子是對他的一種壓迫。
是的，不是不配，而是壓迫。
在他們眼裏，omega就該待在溫室裏，享受著alpha的寵愛和呵護，讓一個omega整天起早貪黑，為了國家大事而忙碌，壓根就是在欺負人。
更可怕的是，經過民間一些omega保護協會的問卷調查，這種說法得到了帝國大部分omega的認同。
除此之外，omega生存受限還面臨著另一個客觀因素：omega的生理構造。
眾所周知，在omega成年之後，每年會有一次發情期。
縱然有抑制劑，但是抑制劑並不少是一定能起作用的，景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再加上軍隊裏全是alpha，不安定因素簡直是幾何倍數的擴散。
一旦omega陷入發情期，就會不受控制地釋放信息素，吸引alpha前來和他□□。
要命的是，軍隊還和挑侍衛不一樣——
侍衛的職責是保護，更青睞於穩定的beta，而軍隊的職責是戰鬥，需要身體素質更強的alpha。
一個國家最精銳的部隊基本都是由alpha組成。
如果是在戰場上，一個發情的omega就足以讓一支由alpha組成的軍隊喪失戰鬥能力。
在曾經的戰場上，就曾有人用過這樣的戰術，讓一個即將發情的omega混入了敵方軍隊，軍隊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件事情直接影響到了兩國軍隊的結構。
在那件事之後，兩國再也沒有出現過純alpha組成的軍隊，無論是什麽兵種，軍隊中都會加入一些beta。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beta士兵不會管omega是不是無辜的，只會立刻拔槍擊斃omega，避免造成更大規模的影響。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辦法能夠壓制omega發情時會出現的動亂。
那就是場上有一個足夠強勢的alpha，就像那天第三軍團前進入地底世界營救景佑時那樣。
淮裴強勢驅逐其他人的alpha信息素完全掩蓋住了景佑身上的omega信息素，士兵只會覺得排斥和收到壓迫，不會產生任何生理上的沖動。
但說一千道一萬，無論怎麽處理，只要omega存在發情期，這個問題就永遠也解決不掉。
對於兩國高層來說，與其千防萬防，不如直接禁止omega參軍，徹底根除這種麻煩。
不僅僅是帝國，在聯邦也是這樣。
雖說聯邦現在也有了omega可以參與的兵種，但到今天為止，也只有AI機甲駕駛員接收omega，其他軍隊仍是不對omega開放的。
書房中。
塞希爾皺起眉，“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總得……”
景佑打斷他：“不可能，你忘了我剛出生那會兒，別人是怎麽罵我父親的嗎？”
讓omega參軍，先不說被觸及利益的alpha會怎麽反應，omega保護組織還時時刻刻在盯著他呢。
他今天下命令，omega保護組織明天就該組織omega游行示威，攻訐他迫害omega人權了。
到時候alpha冷嘲熱諷，omega也不願意，左右不是人的只有他。
塞希爾：“但是……”
“但是什麽？”景佑望著他，“我讓你做的事情你做到了嗎？”
塞希爾啞口無言，苦笑：“這我怎麽做得到嘛。”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沒辦法，聯邦就有現成的例子——通過提升科技，拓展兵種，讓omega也能擁有專屬於自己的的優勢。
但問題是，科研人才從哪來？
帝國沒有，就從聯邦找。
左珩早就被送到帝國了，塞希爾去聯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什麽景佑遲遲不接他回來。
塞希爾鬧歸鬧，整天嚷嚷著要回家，但他是真的沒辦法回來嗎？不是的。
他也是公爵的兒子，有錢有權有勢，想去哪去不了？
他只是清楚景佑把他留在聯邦做什麽，所以他老老實實在聯邦住了三個月。
但是沒有用。
“沐恩他老師死得不明不白，他不可能就這樣離開聯邦。”塞希爾沙啞道。
“所以啊，”景佑道，“我說做不到。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除非徹底解決omega發情期的問題，我不會松口，這是在給我自己找麻煩。”
景佑說完，閉了閉眼。
如果他只是一個omega，或許他會願意豁出去嘗試，但是……他不只是一個omega啊。
他姓景，他沒有任性的資格。
景佑有時候也會自嘲。
那些omega對他的憐憫居然他媽的有點道理。
這個位置給了他很多東西，也確實禁錮了他。
“再說了，”景佑搖搖頭，一曬，“就算我松口，他們自己也不願意。”
塞希爾咬牙：“可是景佑，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你專門開設omega學校，培養omega的生存技能，新一代omega的思想已經轉變了很多了，他們不一定就……”
“你說的是帝都星的omega，”景佑幾乎是憐憫地看著他，“塞希爾，帝國的領土不是只有帝都星一顆星球，而是三百二十六顆，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最邊緣的星球，文化制度經濟……各方面，至少落後帝都星兩百年。
塞希爾啞口無言。
“行了，不談這個了。”景佑別開目光。
這個話題太沈重，重的他下意識想找點讓自己放松一點的事物。
他無意識地看向一邊的墻壁——
兩間書房的監控互相聯通，墻上放映的正是另一邊書房內的景象。
他放空大腦，漫無目的地想，標記竟然真的會影響人，讓他下意識尋覓alpha所在的地方……
景佑視線忽然頓住。
塞希爾皺著眉，還沈溺在剛才的情緒裏：“我始終覺得這個問題他不是無解的，我們完全可以……你拉我幹嘛？”
景佑茫然地看著監控：“你看看淮裴手裏的那本書，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
塞希爾不明所以，一看景佑臉色，還是停住話頭，湊過去細細看了一眼。
監控中，淮裴靠著書架，旁邊落著一本小冊子，手裏還捏著一本。
看樣子，是一本已經看完了，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第二本。
地上那本包著淡藍色書皮，封面上印著《小王子奇遇記》幾個大字。
手裏那本則是暗黑色封面，封面畫著一圈酷炫的金色花邊，似乎是一圈骷髏，上書——
《莫欺少年窮之我是霸道公爵少爺》。
塞希爾第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什麽古早言情小說，又覺得哪裏不對。
他仔細看了一眼封面，才勉強從那眼熟的、手繪暗金色花紋裏找到一點感覺。
他低頭看看自己用來“沿街乞討”的木板……周圍那一圈暗金色骷髏頭花紋。
畫風一致，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
塞希爾回頭看向景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巍巍地問：“……這應該不會是十歲那年，我倆寫的……那什麽吧？”
景佑沈默了足足十分鐘。
難以言喻的窒息在書房裏彌漫開來，甚至比剛剛兩人談論到影響整個國家局勢和未來的話題還要沈悶，讓人連氣都喘不上來。
監控上，淮裴興致勃勃地又翻了一頁。
書頁翻動的聲音仿佛一記重錘，打破了書房中的死寂。
兩人同時站起身。塞希爾一個箭步到了書房門口，甚至等不及AI反應，直接手動擰開門鎖，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朝著另一邊的書房跑去，景佑緊隨其後。
沿途的侍衛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差點被帶倒，好不容易扶著帽子站起身，一看剛剛閃過去的黑影，登時目瞪口呆：“殿下？”
景佑來不及解釋，塞希爾更是拿出了沖刺的速度，轉彎的時候兩人還差點因為沒剎住車撞在一起。
另一邊書房內，淮裴正看得入神，不自覺念了出來：
“那omega雙目含淚，含羞帶怯地望著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我的影子，我維持著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的表情，把她壓在墻上，掐著她的腰，在她的嚶嚶抽泣裏猩紅了雙眼，啞聲說——”
突然，砰——書房門被暴力踹開。
“——叫聲塞希爾哥哥，我命都給你？”
淮裴擡起頭：“誰啊？”
他想起景佑叮囑他不要讓外人發現他在這裏摸魚，下意識站起身想躲起來。
還沒找好掩體，景佑和塞希爾已經穿過書架，兇神惡煞地走了過來。
淮裴停下動作，“景佑？”
“在那裏！”塞希爾一見他，眼前一亮。
兩人霎時圍攏過來。
淮裴左右看看，下意識後退一步：“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兩人把他緊緊夾在中間，氣勢洶洶，宛如攔路搶劫的山匪，而淮裴則是被兩個流氓圍在中間，正瑟瑟發抖的黃花大閨女。
景佑目光冷漠鎮定，塞希爾雙手環胸，上下打量淮裴。
淮裴是真摸不著頭腦：“到底怎麽了？”
景佑道：“搜身吧，沒有把柄我不放心。”
塞希爾點頭：“說的有道理。”
淮裴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麽？”
景佑沈吟片刻，勾勾手指：“把你從聯邦到來的那個終端交出來。”
淮裴臉色大變，“不給，你拿那個做什麽？”
懷柔失敗，景佑轉頭看向塞希爾，幹脆利落：“按住他。”
“…………”
淮裴看著緩緩逼近的塞希爾，掂量了一下——要是只有塞希爾，打了也就打了，但景佑也在這，總不能連著景佑一起打。
他站在原地，緊張得睫毛撲朔，忽然，他看向兩人身後，微微睜大眼：“陛下？”
塞希爾下意識回頭。
就這短短半秒，淮裴迅速一踩書架，從書架上方淩空躍起，宛如掌握了上古神功淩波微步，短短幾秒越過十幾排書架，在門邊落地，一擰門把手——
“貝塔，把門鎖上。”景佑在身後冷冷道。
人工智能在最後一秒接收到指令，門鎖哢噠落下，淮裴沒能擰動。
淮裴：“……”
塞希爾獰笑著走近，雙手十指捏的哢哢作響，十分入戲，“小美人，往哪跑？”
“——啊！！！”
一聲慘叫直破雲霄，塞希爾按著淮裴手腳，景佑單膝壓在他腰上，從他身上一寸寸摸索過去。
淮裴躺在地上，瑟瑟發抖。景佑摸到某一個部位時，他抖得尤其厲害。
景佑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結果一摸摸了個空，反而是壓制著他的小腿忽然蹭上一點不可言說，他沈默片刻，收回手，居高臨下看著他。
塞希爾問：“找到了嗎？”
景佑搖頭。
他和淮裴對視，沒有再伸手去摸，而是一揚下巴，眼尾挑起：“自己交出來？”
淮裴寧死不屈。
景佑：“別逼我把你的狗叫過來。”
淮裴屈服了。
他一邊為自己養了一條見食忘主的狗感到無限悲哀，一邊含淚掏出自己用了十幾年的終端。
動作依依不舍，視線哀婉纏綿，宛如交出了自己保存多年的節操。
這個事情告訴我們，真正的秘密，就該讓它爛在肚子裏，誰也不告訴……狗也不行，它一定會給你刨出來！
景佑啟動終端，剛打算擡起淮美人那張俏臉，讓他掃個臉解鎖終端，終端攝像頭捕捉到他的面部信息，哢噠一聲解鎖，直接跳轉到了桌面。
景佑楞了一下。
淮裴是什麽時候把他的面部信息錄進自己終端的？
他看向淮裴，正好撞見淮裴看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別提多委屈了。
景佑拿著終端，咳了一聲，雖然行為本質上和霸王硬上弓沒有任何區別，但他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我可以看嗎？”
淮裴：“我說不能你就不看了嗎？”
兩人對視幾秒。
景佑無奈地笑了一下，把終端遞還給他。
塞希爾不幹了：“餵！”
淮裴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沒有伸手去接，沈默了一會兒，含糊地說：“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景佑揚眉：“真給我看？”
淮裴：“……再問就不給了。”
景佑拿著終端，心情覆雜。
塞希爾卻沒那麽多想法，他在聯邦住了三個月，早已經把聯邦產品玩的很溜了，直接打開了聯邦最大星網社交軟件，找到個人頁面。
ID：淮裴
公民身份號碼：13564335005290056
沒有任何發言，幹幹凈凈宛如一張白紙。
十分正經，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東西。
然而……
塞希爾十分熟練地點開設置——切換賬號。
一個小號靜靜地躺在列表裏。
淮裴面如死灰。
塞希爾點開小號，和幹凈整齊宛如新號的大號不同，小號主頁上，滿篇的碎碎念撲面而來。
食堂菜鹹了，菜市場肉又漲價了，單位領導不當人了，狗又開始拆家了……
粉絲居然還不少，點開一看：
建材批發王姐
四季平安
平平淡淡才是真
……
景佑緩緩轉頭，看向淮裴——
好家夥，魅力可真不小，風靡無數中年大媽啊。
淮裴小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我發了一次首都星的菜價之後，這些粉絲的名字就越來越奇怪了……”
塞希爾埋頭搗鼓一陣，仰天發出一聲狂笑：“咩哈哈哈哈哈哈，你又好到了哪裏去？！”
景佑從他手裏拿過終端一看。
塞希爾把歷史ID信息往下拉到底，看到賬號最早註冊的那個ID：
爺傲、奈我何
景佑：“……”
五分鐘後，小王子，霸道公爵少爺和爺傲、奈我何圍坐在一起，手抵著下頜沈思著。
每個人都面無表情，只有塞希爾的肩膀還在一抽一抽的聳動，但他臉上卻是一臉正經，臉板得像僵屍，嘴角死死壓成一條直線。
景佑：“你是觸電了嗎？”
塞希爾：“沒……沒有。”
他一出聲就抑制不住一陣狂抖，鼻子裏不斷發出類似於鼻炎的聲音，就跟鼻子不通一樣，只能用瘋狂的咳嗽來壓制。
“好了，”最終景佑鎮定道，“這件事到此為止。”
淮裴：“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
塞希爾：“吭吭吭吭是的，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
“達成一致，散會。”景佑擊掌。
景佑和淮裴坐著沒動，塞希爾站起身朝外走，一出門，扶著墻狂笑出聲：
“葡萄一樣的黑眼睛哈哈哈哈……櫻桃小嘴……爺傲、奈我何……我的媽，救命啊！”
書房內，景佑和淮裴面對面坐著。
淮裴珍惜地揣著自己的終端。
景佑：“看得還開心嗎？”
淮裴目光游移了一下，搖頭：“不開心，很無聊。”
景佑：“讓你亂翻。”
淮裴：“……”
景佑略帶遺憾：“但凡你要是只看到了塞希爾的……”
淮裴轉移話題：“所以你們為什麽要寫這種東西啊？”
景佑有氣無力地看著他：“你還問？”
“我就是……有點好奇。”淮裴總覺得這種東西看著不像景佑的風格。
塞希爾能做出這種事情不奇怪，但景佑也跟著做……
景佑看到他眼神，心底一動，他撿起兩本小冊子，偏頭想了一會兒，還是無奈地搖頭：“忘了。”
淮裴不信任地看著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還記得，”景佑把兩本小冊子卷起來在手心裏一敲，垂眸看著封面，“……大概是無聊？”
無聊……
淮裴朝對面看去。
景佑坐在書架落下的陰影裏，低頭看著那兩本書，額發和眼睫擋住了眼底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勾起的唇角，那笑容裏透著無奈和釋然。
那是……懷念著什麽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景佑：笑什麽，誰空間裏沒幾條非主流發言了，刪幹凈了嗎就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他正準備回去休息一會兒，再來處理雷諾公爵這件事留下來的後遺癥——
雷諾公爵位高權重，牽涉甚廣, 想要動他, 難度不比收拾慕燃要小。
幸運的是，這一次收獲的證據比慕燃叛國的證據更充分。
半個月前, 景佑被淮裴帶著離開之後，第三軍團士兵打掃了戰場, 俘虜星盜上千人，繳獲各類違禁品，軍火、毒品、病毒以噸計。
此外，還解救出了幾百個omega。
這些omega中，受傷不嚴重的, 還記得自己家鄉和親人聯系方式的, 已經全部聯系了他們的親屬, 把人送回家去了。
有些被拐的時候年紀太小，不記得家鄉親人的, 也都在全國發布了公告, 同時匹配全國各星球上報的omega失蹤案。
但是由於國土面積太廣，很多星球還處於非常落後的狀態, 尋找起來也很麻煩。
至於剩下的……
omega天性柔弱, 數量稀缺, 是人販子眼中最昂貴的“奢侈品”,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缺少市場, 因此，omega一直是人口拐賣中的重災區。
解救起來也很麻煩。
只是普通的傷還能治愈，就怕有些人販子心狠手辣，在omega的身上留下了終身殘疾，或者一不小心懷孕了，處理起來就更麻煩了。
這批omega中就有很多這樣的，問家裏情況一問三不知——誰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不想回去——身上的傷又耽誤不起，只能統一送到醫院治療。
至於後續怎麽安排，還要看具體情況。
景佑正思考著，迎面撞見一個人。
議政廳門口有幾根柱子，下方是茂密的花叢，巧妙地形成了一個視角盲區。
如果只是單純從議政廳離開，根本看不到坐在那裏的人。
但要是從議政廳回書房……那基本等同於橫在路中間了。
景佑停下腳步，稍稍覺得有點棘手。
那人一頭短發也不知道抹了多少斤發蠟，沖天支棱著，一副吊炸天不好惹的模樣。
一條腿垂著，另一條腿曲起，手肘就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一看見他，立刻四十五度仰望著遠處初見湛藍的天空，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凝重之色，仿佛在思考什麽千古難題。
……如果他背後沒有放著一塊純黑色木板，木板上還畫滿了不知所雲的鬼畫符的話。
景佑謹慎地停下腳步，遠遠看著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心平氣和的語氣：“塞希爾，我能問一問，你這是要做什麽嗎？”
塞希爾轉向他，冷酷無情地哼了一聲，把木板翻過來一豎，懟在景佑眼皮子底下。
木板上赫然寫著幾行血紅大字——
千古奇冤！走過路過都來看看啊！獨在異鄉打工，無良老板跑路，三月工資一分沒結，希望好心人借我二十塊籌集回家的路費，必有重謝！
好人一生平安！
景佑一時間還真被震懾住了。
嘩啦一聲，塞希爾拉開褲包，從裏面倒出無數小紙條……收款碼。
他撿起一張小紙條彈了彈：“打錢，一個兩百。”
景佑：“………………”
景佑沈默片刻：“不是二十嗎？”
塞希爾反問：“你借錢不給利息嗎？”
“半個月，二十變兩百，你這利滾利得也太……”
在塞希爾“呵呵呵呵呵”的註視下，景佑閉上嘴，讓聯絡官去打錢了。
塞希爾鼻腔裏發出最後一聲：“呵。”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還不忘噴景佑一句：
“給你那男朋友花錢你就舍得得很，錢不是錢一樣，幾億幾億地給，讓你給兄弟報銷個路費你就猶豫不決，行，我算是看明白你了。”
景佑：“……你這話說的，就像是你曾經逃課打架給人家賠償醫療費偷吃零食吃壞肚子半夜進醫院追小omega送花送巧克力……等等等等，這一系列的行為花的都不是我的錢一樣。”
塞希爾：“……”
景佑挑眉：“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你買花買巧克力的錢不是找我借的嗎，多少來著，你還我了嗎？要不就按你列的這個利息來算？”
塞希爾立刻望天吹口哨：“哥們兒之間，義氣當頭，說錢就太俗了。”
景佑皮笑肉不笑：“是啊，咱倆什麽關系，二十幾年的親父子了，確實沒必要算那麽清。”
考慮到淮裴還在書房裏，景佑決定就不去刺激塞希爾了，把他帶到了另一邊的書房——這建築有兩間書房，一間是原本就有的，還有一間是後來改造出來，專門給少年時期的景佑用的。
兩人坐定，塞希爾喝了兩口茶，聞著茶香，終於感受到了一點兄弟間的溫情，以及回家的喜悅。
然後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不對啊，小時候是小時候，再說了，那會兒我給你代寫作業給你背黑鍋挨慕鶇那老頭子的罵你怎麽不說！讓你報銷個路費，你是不是要把十歲那年找你借錢買包辣條的事都翻出來？！”
他質疑景佑：“你是不是在那個什麽，CPU，KTV，KFC？還是什麽來著？”
景佑：“……你是不是想說PUA？”
“對！”塞希爾一拍桌子，指著他，“你PUA我！”
“沒有，”景佑面不改色，“我只是在忽悠你，還遠遠不到PUA那個地步。”
塞希爾：“……你居然就這麽臉都不紅一下地說出來了？”
景佑鎮定地說：“好吧，我解釋——其實你誤會了，我不是不想接你回來。”
“呵呵。”
“咱們兄弟一場，突然分開這麽久，其實我也很想你的。”
“呵呵。”
景佑面不改色：“我是真的在忙正事。”
塞希爾敲桌子，挑眉：“說說看，在忙什麽，也讓臣子給您分分憂？”
景佑迅速過濾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把不能說的和不方便說的全部排除出去，從最後剩下的問題中挑出了困擾自己的難題：
“前兩天抄了雷諾公爵的家，從他領地裏搜出來一批omega。”
塞希爾顯然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這也不奇怪，雷諾公爵畢竟是站在權力金字塔頂峰的人，這事一出，整個帝國都轟動了。
別說塞希爾，就連聯邦都報道了這件事。
還是聯邦官方賬號，歡天喜地重覆播了半個月，就差敲鑼打鼓慶祝了。
“我在想把他們安排在哪比較合適，年齡小的還能送孤兒院，這些年齡大的……”
塞希爾摸了摸下巴：“不知道為什麽，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景佑：“說。”
“讓他們參軍唄。”
景佑靜默片刻：“你瘋了？”
在帝國，omega是不被允許參軍的，主要基於兩個原因。
第一是主觀因素：
omega們自己不願意上戰場。
幾百年前，人類為了逃離核汙染嚴重的母星，想方設法進入太空，在毫無阻隔的環境之下，受到太空輻射，產生ABO性別分化。
這一場分化，改變的不僅僅是人的生理性別，還有心智。
在人類移民初期，百廢待興。
人口雕零，環境惡劣，政治傾軋，種族意識……無數的難題擺在人類面前，原本的制度體系、知識體系全部坍塌。
在嚴峻的生存環境面前，精神建設的優先級幾乎是墊底的。
等到人們發現問題的時候，社會已經病入膏肓了。
在這一方面，聯邦其實遠遠領先於帝國。
雖然聯邦的omega仍然處於弱勢地位，但聯邦政府允許omega上學，允許omega從事力所能及的工作，享受婚配生育自由。
唯一的限制就是omega不能參軍。
而這一限制也在幾十年前被打破，隨著AI機甲駕駛系統的問世，軍部逐漸向著omega敞開大門，聯邦的omega漸漸走出了被壓制的陰影。
可是帝國不一樣。
這個國家曾被一個極端迂腐的皇室統治了幾百年，早已消失在歷史洪流中的奴隸制和封建制度在這裏得到了完整的覆蘇。
幾百年下來，很多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聯邦曾有人質疑帝國人民為什麽不反抗。
其實很簡單，奴化教育。
不是明目張膽地侵害底層人的權利，而是潤物細無聲，表面上無事發生，實則已經把人壓迫到了極致。
更悲哀的是，根據相關研究，想要改變人的觀念，其實只需要五十年，甚至更短——
只要等到攜帶著平等觀念的老一輩人老去，新一輩在奴化教育下長起來的人會自動自發地忘記過往，接受現實。
在這種情況下，人們連反抗的意識不會有，反而會覺得聯邦提倡的民主自由才是錯的。
就算有人意識到，也沒人會說出來，有勇氣出頭的畢竟只是少數人，運氣、勇氣和能力兼具的更如鳳毛麟角，更多的人，是不願意做出頭鳥的。
久而久之，別說omega，就連出身微寒的alpha也同樣深受歧視。
讀書，工作，自由嫁人，自願生育……簡直是想都不要想，更別提其他。
淮裴說到聯邦的軍事緊急法令時，景佑脫口而出那句聯邦瘋了，不是覺得這項制度很瘋狂，只是因為這項制度出自聯邦。
聯邦向來打著自由和民主的旗號，他震驚於聯邦敢於公然頒布這樣的法令。
但這事要是放在前朝帝國……那根本就不叫軍事緊急法令，那就是前朝時期omega們的日常生活。
思想的覺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對於很多omega而言，上戰場是alpha和beta的事，和他們無關，他們的思想已經徹底封閉，聽不進去半點和他們認知相駁的話。
別的不說，時至今日，仍然有人覺得讓景佑當太子是對他的一種壓迫。
是的，不是不配，而是壓迫。
在他們眼裏，omega就該待在溫室裏，享受著alpha的寵愛和呵護，讓一個omega整天起早貪黑，為了國家大事而忙碌，壓根就是在欺負人。
更可怕的是，經過民間一些omega保護協會的問卷調查，這種說法得到了帝國大部分omega的認同。
除此之外，omega生存受限還面臨著另一個客觀因素：omega的生理構造。
眾所周知，在omega成年之後，每年會有一次發情期。
縱然有抑制劑，但是抑制劑並不少是一定能起作用的，景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再加上軍隊裏全是alpha，不安定因素簡直是幾何倍數的擴散。
一旦omega陷入發情期，就會不受控制地釋放信息素，吸引alpha前來和他□□。
要命的是，軍隊還和挑侍衛不一樣——
侍衛的職責是保護，更青睞於穩定的beta，而軍隊的職責是戰鬥，需要身體素質更強的alpha。
一個國家最精銳的部隊基本都是由alpha組成。
如果是在戰場上，一個發情的omega就足以讓一支由alpha組成的軍隊喪失戰鬥能力。
在曾經的戰場上，就曾有人用過這樣的戰術，讓一個即將發情的omega混入了敵方軍隊，軍隊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件事情直接影響到了兩國軍隊的結構。
在那件事之後，兩國再也沒有出現過純alpha組成的軍隊，無論是什麽兵種，軍隊中都會加入一些beta。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beta士兵不會管omega是不是無辜的，只會立刻拔槍擊斃omega，避免造成更大規模的影響。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辦法能夠壓制omega發情時會出現的動亂。
那就是場上有一個足夠強勢的alpha，就像那天第三軍團前進入地底世界營救景佑時那樣。
淮裴強勢驅逐其他人的alpha信息素完全掩蓋住了景佑身上的omega信息素，士兵只會覺得排斥和收到壓迫，不會產生任何生理上的沖動。
但說一千道一萬，無論怎麽處理，只要omega存在發情期，這個問題就永遠也解決不掉。
對於兩國高層來說，與其千防萬防，不如直接禁止omega參軍，徹底根除這種麻煩。
不僅僅是帝國，在聯邦也是這樣。
雖說聯邦現在也有了omega可以參與的兵種，但到今天為止，也只有AI機甲駕駛員接收omega，其他軍隊仍是不對omega開放的。
書房中。
塞希爾皺起眉，“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們總得……”
景佑打斷他：“不可能，你忘了我剛出生那會兒，別人是怎麽罵我父親的嗎？”
讓omega參軍，先不說被觸及利益的alpha會怎麽反應，omega保護組織還時時刻刻在盯著他呢。
他今天下命令，omega保護組織明天就該組織omega游行示威，攻訐他迫害omega人權了。
到時候alpha冷嘲熱諷，omega也不願意，左右不是人的只有他。
塞希爾：“但是……”
“但是什麽？”景佑望著他，“我讓你做的事情你做到了嗎？”
塞希爾啞口無言，苦笑：“這我怎麽做得到嘛。”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是沒辦法，聯邦就有現成的例子——通過提升科技，拓展兵種，讓omega也能擁有專屬於自己的的優勢。
但問題是，科研人才從哪來？
帝國沒有，就從聯邦找。
左珩早就被送到帝國了，塞希爾去聯邦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什麽景佑遲遲不接他回來。
塞希爾鬧歸鬧，整天嚷嚷著要回家，但他是真的沒辦法回來嗎？不是的。
他也是公爵的兒子，有錢有權有勢，想去哪去不了？
他只是清楚景佑把他留在聯邦做什麽，所以他老老實實在聯邦住了三個月。
但是沒有用。
“沐恩他老師死得不明不白，他不可能就這樣離開聯邦。”塞希爾沙啞道。
“所以啊，”景佑道，“我說做不到。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除非徹底解決omega發情期的問題，我不會松口，這是在給我自己找麻煩。”
景佑說完，閉了閉眼。
如果他只是一個omega，或許他會願意豁出去嘗試，但是……他不只是一個omega啊。
他姓景，他沒有任性的資格。
景佑有時候也會自嘲。
那些omega對他的憐憫居然他媽的有點道理。
這個位置給了他很多東西，也確實禁錮了他。
“再說了，”景佑搖搖頭，一曬，“就算我松口，他們自己也不願意。”
塞希爾咬牙：“可是景佑，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你專門開設omega學校，培養omega的生存技能，新一代omega的思想已經轉變了很多了，他們不一定就……”
“你說的是帝都星的omega，”景佑幾乎是憐憫地看著他，“塞希爾，帝國的領土不是只有帝都星一顆星球，而是三百二十六顆，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最邊緣的星球，文化制度經濟……各方面，至少落後帝都星兩百年。
塞希爾啞口無言。
“行了，不談這個了。”景佑別開目光。
這個話題太沈重，重的他下意識想找點讓自己放松一點的事物。
他無意識地看向一邊的墻壁——
兩間書房的監控互相聯通，墻上放映的正是另一邊書房內的景象。
他放空大腦，漫無目的地想，標記竟然真的會影響人，讓他下意識尋覓alpha所在的地方……
景佑視線忽然頓住。
塞希爾皺著眉，還沈溺在剛才的情緒裏：“我始終覺得這個問題他不是無解的，我們完全可以……你拉我幹嘛？”
景佑茫然地看著監控：“你看看淮裴手裏的那本書，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
塞希爾不明所以，一看景佑臉色，還是停住話頭，湊過去細細看了一眼。
監控中，淮裴靠著書架，旁邊落著一本小冊子，手裏還捏著一本。
看樣子，是一本已經看完了，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第二本。
地上那本包著淡藍色書皮，封面上印著《小王子奇遇記》幾個大字。
手裏那本則是暗黑色封面，封面畫著一圈酷炫的金色花邊，似乎是一圈骷髏，上書——
《莫欺少年窮之我是霸道公爵少爺》。
塞希爾第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什麽古早言情小說，又覺得哪裏不對。
他仔細看了一眼封面，才勉強從那眼熟的、手繪暗金色花紋裏找到一點感覺。
他低頭看看自己用來“沿街乞討”的木板……周圍那一圈暗金色骷髏頭花紋。
畫風一致，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
塞希爾回頭看向景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巍巍地問：“……這應該不會是十歲那年，我倆寫的……那什麽吧？”
景佑沈默了足足十分鐘。
難以言喻的窒息在書房裏彌漫開來，甚至比剛剛兩人談論到影響整個國家局勢和未來的話題還要沈悶，讓人連氣都喘不上來。
監控上，淮裴興致勃勃地又翻了一頁。
書頁翻動的聲音仿佛一記重錘，打破了書房中的死寂。
兩人同時站起身。塞希爾一個箭步到了書房門口，甚至等不及AI反應，直接手動擰開門鎖，迫不及待地推開門，朝著另一邊的書房跑去，景佑緊隨其後。
沿途的侍衛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差點被帶倒，好不容易扶著帽子站起身，一看剛剛閃過去的黑影，登時目瞪口呆：“殿下？”
景佑來不及解釋，塞希爾更是拿出了沖刺的速度，轉彎的時候兩人還差點因為沒剎住車撞在一起。
另一邊書房內，淮裴正看得入神，不自覺念了出來：
“那omega雙目含淚，含羞帶怯地望著我，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我的影子，我維持著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的表情，把她壓在墻上，掐著她的腰，在她的嚶嚶抽泣裏猩紅了雙眼，啞聲說——”
突然，砰——書房門被暴力踹開。
“——叫聲塞希爾哥哥，我命都給你？”
淮裴擡起頭：“誰啊？”
他想起景佑叮囑他不要讓外人發現他在這裏摸魚，下意識站起身想躲起來。
還沒找好掩體，景佑和塞希爾已經穿過書架，兇神惡煞地走了過來。
淮裴停下動作，“景佑？”
“在那裏！”塞希爾一見他，眼前一亮。
兩人霎時圍攏過來。
淮裴左右看看，下意識後退一步：“你們這是……要做什麽？”
兩人把他緊緊夾在中間，氣勢洶洶，宛如攔路搶劫的山匪，而淮裴則是被兩個流氓圍在中間，正瑟瑟發抖的黃花大閨女。
景佑目光冷漠鎮定，塞希爾雙手環胸，上下打量淮裴。
淮裴是真摸不著頭腦：“到底怎麽了？”
景佑道：“搜身吧，沒有把柄我不放心。”
塞希爾點頭：“說的有道理。”
淮裴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麽？”
景佑沈吟片刻，勾勾手指：“把你從聯邦到來的那個終端交出來。”
淮裴臉色大變，“不給，你拿那個做什麽？”
懷柔失敗，景佑轉頭看向塞希爾，幹脆利落：“按住他。”
“…………”
淮裴看著緩緩逼近的塞希爾，掂量了一下——要是只有塞希爾，打了也就打了，但景佑也在這，總不能連著景佑一起打。
他站在原地，緊張得睫毛撲朔，忽然，他看向兩人身後，微微睜大眼：“陛下？”
塞希爾下意識回頭。
就這短短半秒，淮裴迅速一踩書架，從書架上方淩空躍起，宛如掌握了上古神功淩波微步，短短幾秒越過十幾排書架，在門邊落地，一擰門把手——
“貝塔，把門鎖上。”景佑在身後冷冷道。
人工智能在最後一秒接收到指令，門鎖哢噠落下，淮裴沒能擰動。
淮裴：“……”
塞希爾獰笑著走近，雙手十指捏的哢哢作響，十分入戲，“小美人，往哪跑？”
“——啊！！！”
一聲慘叫直破雲霄，塞希爾按著淮裴手腳，景佑單膝壓在他腰上，從他身上一寸寸摸索過去。
淮裴躺在地上，瑟瑟發抖。景佑摸到某一個部位時，他抖得尤其厲害。
景佑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結果一摸摸了個空，反而是壓制著他的小腿忽然蹭上一點不可言說，他沈默片刻，收回手，居高臨下看著他。
塞希爾問：“找到了嗎？”
景佑搖頭。
他和淮裴對視，沒有再伸手去摸，而是一揚下巴，眼尾挑起：“自己交出來？”
淮裴寧死不屈。
景佑：“別逼我把你的狗叫過來。”
淮裴屈服了。
他一邊為自己養了一條見食忘主的狗感到無限悲哀，一邊含淚掏出自己用了十幾年的終端。
動作依依不舍，視線哀婉纏綿，宛如交出了自己保存多年的節操。
這個事情告訴我們，真正的秘密，就該讓它爛在肚子裏，誰也不告訴……狗也不行，它一定會給你刨出來！
景佑啟動終端，剛打算擡起淮美人那張俏臉，讓他掃個臉解鎖終端，終端攝像頭捕捉到他的面部信息，哢噠一聲解鎖，直接跳轉到了桌面。
景佑楞了一下。
淮裴是什麽時候把他的面部信息錄進自己終端的？
他看向淮裴，正好撞見淮裴看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別提多委屈了。
景佑拿著終端，咳了一聲，雖然行為本質上和霸王硬上弓沒有任何區別，但他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我可以看嗎？”
淮裴：“我說不能你就不看了嗎？”
兩人對視幾秒。
景佑無奈地笑了一下，把終端遞還給他。
塞希爾不幹了：“餵！”
淮裴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沒有伸手去接，沈默了一會兒，含糊地說：“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景佑揚眉：“真給我看？”
淮裴：“……再問就不給了。”
景佑拿著終端，心情覆雜。
塞希爾卻沒那麽多想法，他在聯邦住了三個月，早已經把聯邦產品玩的很溜了，直接打開了聯邦最大星網社交軟件，找到個人頁面。
ID：淮裴
公民身份號碼：13564335005290056
沒有任何發言，幹幹凈凈宛如一張白紙。
十分正經，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東西。
然而……
塞希爾十分熟練地點開設置——切換賬號。
一個小號靜靜地躺在列表裏。
淮裴面如死灰。
塞希爾點開小號，和幹凈整齊宛如新號的大號不同，小號主頁上，滿篇的碎碎念撲面而來。
食堂菜鹹了，菜市場肉又漲價了，單位領導不當人了，狗又開始拆家了……
粉絲居然還不少，點開一看：
建材批發王姐
四季平安
平平淡淡才是真
……
景佑緩緩轉頭，看向淮裴——
好家夥，魅力可真不小，風靡無數中年大媽啊。
淮裴小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我發了一次首都星的菜價之後，這些粉絲的名字就越來越奇怪了……”
塞希爾埋頭搗鼓一陣，仰天發出一聲狂笑：“咩哈哈哈哈哈哈，你又好到了哪裏去？！”
景佑從他手裏拿過終端一看。
塞希爾把歷史ID信息往下拉到底，看到賬號最早註冊的那個ID：
爺傲、奈我何
景佑：“……”
五分鐘後，小王子，霸道公爵少爺和爺傲、奈我何圍坐在一起，手抵著下頜沈思著。
每個人都面無表情，只有塞希爾的肩膀還在一抽一抽的聳動，但他臉上卻是一臉正經，臉板得像僵屍，嘴角死死壓成一條直線。
景佑：“你是觸電了嗎？”
塞希爾：“沒……沒有。”
他一出聲就抑制不住一陣狂抖，鼻子裏不斷發出類似於鼻炎的聲音，就跟鼻子不通一樣，只能用瘋狂的咳嗽來壓制。
“好了，”最終景佑鎮定道，“這件事到此為止。”
淮裴：“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
塞希爾：“吭吭吭吭是的，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過。”
“達成一致，散會。”景佑擊掌。
景佑和淮裴坐著沒動，塞希爾站起身朝外走，一出門，扶著墻狂笑出聲：
“葡萄一樣的黑眼睛哈哈哈哈……櫻桃小嘴……爺傲、奈我何……我的媽，救命啊！”
書房內，景佑和淮裴面對面坐著。
淮裴珍惜地揣著自己的終端。
景佑：“看得還開心嗎？”
淮裴目光游移了一下，搖頭：“不開心，很無聊。”
景佑：“讓你亂翻。”
淮裴：“……”
景佑略帶遺憾：“但凡你要是只看到了塞希爾的……”
淮裴轉移話題：“所以你們為什麽要寫這種東西啊？”
景佑有氣無力地看著他：“你還問？”
“我就是……有點好奇。”淮裴總覺得這種東西看著不像景佑的風格。
塞希爾能做出這種事情不奇怪，但景佑也跟著做……
景佑看到他眼神，心底一動，他撿起兩本小冊子，偏頭想了一會兒，還是無奈地搖頭：“忘了。”
淮裴不信任地看著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還記得，”景佑把兩本小冊子卷起來在手心裏一敲，垂眸看著封面，“……大概是無聊？”
無聊……
淮裴朝對面看去。
景佑坐在書架落下的陰影裏，低頭看著那兩本書，額發和眼睫擋住了眼底的表情，只能看到微微勾起的唇角，那笑容裏透著無奈和釋然。
那是……懷念著什麽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景佑：笑什麽，誰空間裏沒幾條非主流發言了，刪幹凈了嗎就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