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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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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裏,一燈如豆。外間,日頭正當午。

謝安韞幾人坐在裏頭商討蠱毒之事。

是儀問:“所以先生認為在水裏下蠱毒最大可能性的是都龐惡匪?可是理由呢?都龐山在老關嶺外圍,是最好的山段。而萌渚山距離都龐山那麽遠,完全沒有理由想要吞並萌渚。選擇都田山或者大虞山會更好。”

越殊聞言,笑了一下,問謝安韞:“謝小友如何想?”

“主謀和從犯。想要萌渚山的可以是都龐山,但下手的未必是都龐山。”

惑陽疑惑:“什麽意思?”

越殊曲起食指輕叩桌面,道:“謝小友的意思便是有人要拿萌渚山討好都龐惡匪。”

謝安韞點頭。

是儀左右看看兩人,搔搔頭,說道:“還是那個問題,萌渚山有什麽理由讓都龐惡匪看中?”

謝安韞問:“你們在這裏生活了那麽多年,沒有發現萌渚山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是儀和惑陽無辜的搖頭,異口同聲:“沒有。”

謝安韞看見越殊垂眸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那先生呢?”

“啊?什麽?”越殊擡頭,不明所以。

“先生在萌渚寨裏待了將近三個月,有沒有什麽發現?”

沒等越殊回話,是儀搶先道:“他才來三個月,我在這兒七年,謝八,你這個問題好不可笑!”

謝安韞輕飄飄的掃他一眼,視線重回到越殊身上。“先生?”

越殊以拳抵唇,以咳嗽聲掩住笑意:“鄙人來此山不過三個月,知道的確實沒有大當家知道的多。僅僅是無意間發現了一點點有趣的事情。”

謝安韞:“比如?”

“金礦。”

“......”

是儀扯住惑陽的手往自己臉上搭,“惑陽,你掐掐老子臉,看看老子是不是在做夢?”

“哦。”惑陽十指搭上是儀的臉,慢慢下滑,猛地掐住他的脖頸。瘋狂地搖晃瘋狂地問:“有沒有感到一種窒息的快感有沒有一陣白光閃過有沒有看到你老爹老娘?有沒有?有、沒、有?”

是儀翻著白眼,艱難的點頭。手舞足蹈示意她松手。

惑陽松手,下一刻兩人一同沖到越殊面前拎著他的衣領異口同聲興奮地喊叫:“金礦金礦,越先生,是金礦嗎?眼睛沒花?觸感沒壞?真的是金礦?”

越殊扯開兩人的手,後退整理自己被扯亂的衣襟,擡頭看兩人如出一轍期待的目光,點頭。

“是金礦。”

惑陽一聲尖叫跳起來摟住是儀的脖子,興奮到一把掰過他的臉直接吻上去。一通吻完之後笑嘻嘻的邊算賬邊到一邊自言自語:“我先算算寨子裏庫存的財物和人力。”

留下僵硬成木頭人的是儀,失神的瞪著一臉冷漠的謝安韞。

謝安韞瞥他一眼,看他這樣子估摸著是初吻。也就沒有一點誠心的安慰:“你倒是可以放心,二當家不喜歡你。這,算是無心之吻。”

越殊橫著眼飄過去瞅他,心中嘀咕著這安慰還能比諷刺殺傷力大。

“啊!”猛然清醒的是儀捧著臉驚慌失措,他驚慌的看看是儀又看看謝安韞,欲哭無淚。“老子的初吻是留給老子媳婦的!惑陽這潑婦完全不達標準啊啊啊!!”

謝安韞一時無語,半晌,一掌往是儀面前用力一拍,烙下一個明顯的掌印。霸道地威脅:“閉嘴!再吵毀你容!”

是儀頓時淚眼汪汪的閉嘴,過了半晌他又巴巴的問:“那個,先生,金礦在哪裏?”

“在腳下的東西跑不了。不必著急知道。先說說到底會是誰往水源裏下毒吧。”謝安韞說道。

是儀突然開口冷笑道:“是都龐惡匪幹的。除了他們還能有誰?永遠用那麽卑劣的手段去搶奪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真他奶奶的!”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出現明顯的痕跡。

是儀垂下頭,目眥盡裂的模樣。顯見是對都龐惡匪恨得狠了。

“他奶奶的!一群喪盡天良的東西居然活那麽久!活那麽久!”

一字一句,活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咬得太狠太恨。

惑陽立即過去掰開他的手,一掰開,滿手被掐出的血。

謝安韞靜靜地看著,過了會兒,說:“活得久是為了讓他們得到更多的痛苦。”

是儀頓了一下,擡頭:“更痛苦?”

“對。站得更高,摔得更痛。活得更久,罪孽更深。親手將他們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扯下來,將他們扔到他們一手鑄造的地獄裏被他們創造的惡鬼剝皮拆骨。”

謝安韞緩緩的勾勒出一個笑,那是他們見到的謝安韞的第一個笑。卻比惡鬼還要狠毒邪惡的笑。

他平淡無波的語調配合著狠毒的笑容讓看到的人背脊上一股涼意狠狠地躥起,然而在場三人在感到涼意的同時更有中快意自心中升起。

在場三人,皆是身負血仇之人。越狠毒的做法越能博得他們的認同。

只因血仇之恨,若不能拿仇人的痛苦來作陪,活著亦無用。

靜默良久,是儀緩緩說道:“我家一家二百多人口和惑陽家三百多人口一夜間命喪黃泉,當日我和惑陽正好因為貪玩逃課跑到老關嶺附近玩,沒有回去。所以撿了條命。”

“一共五百多人命,為何鄙人上任彬縣未曾見到該命案卷宗?”越殊驚訝的問。

是儀狠狠地緊閉了眼,再睜開,沈聲痛恨:“因為殺人的是都龐惡匪,給他們遮掩罪行的是宜州的官和軍。”

謝安韞猜測:“因為銀礦?”

“對。銀礦!”這時一直沈默的惑陽說道:“一開始都龐山是我家買下的,我家是宜州大富人家,也是出了名的良善。同是儀一家向來交好。阿爹買下都龐山本是要移山造路,開一條連通嶺南道和老關嶺的路,沒想到開山路的時候挖出了銀礦,由此惹來禍端。”

“阿爹得知都龐山是銀礦後欣喜若狂,但他想的不是據為己有,而是想到如果開采出銀礦上報朝廷。朝廷就會因銀礦而開路,比他一介商賈要有效力。所以阿爹首先把銀礦之事告知是伯父,但不知怎麽回事,銀礦一事被洩露,惹來眾多貪婪是非。”

“商賈怎有權利開路?”越殊目光灼灼。

是儀道:“因我阿爹給予的權利。”

“敢問你阿爹可是...可是宜州府尹,向來有‘碧波府尹’之稱的是正是府尹?”

是儀略微有些驚訝的看著頗顯激動的越殊,點頭。

“是。”

“荒唐!荒唐!荒唐!”越殊怒得連罵三聲荒唐,對上面帶慍怒的是儀和惑陽,解釋道:“你們可知我從卷宗裏看到的是是府尹病死於宜州,就地安葬。因路途遙遠,南衙只派了三人到嶺南道查探,回來統一口徑是病死。故而此事於京都府尹、大理寺落卷宗。料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他們,竟連南衙的人都敢瞞騙!當真是目無王法!”

是儀和惑陽陡聽這真相,俱都猩紅了眼。只恨不得將那與惡匪勾結的官和軍啖盡骨肉。

只謝安韞一人聽得眼中詭譎波光湧起,“也許南衙的人並不是被瞞騙的呢?”

“什麽?”他的聲音太小,越殊聽不見。

謝安韞擡頭,道:“沒什麽。蕭蕭行李東向還,要過前途最險灘。若有贓私並土物,任教沈在碧波間。我記得當年,是府尹便是因為宮中、官府中私受賄賂的惡習而作了這首詩嚴正義辭拒絕這些不良風氣,雖是遭小人暗算落得個貶官之途,卻仍受人尊崇,得個‘碧波府尹’的雅號。”

聽到這讚揚父親的話的是儀與有榮焉的挺高胸膛,再看謝安韞不過十三歲的身子,不由調笑道:“當年?你才幾歲,便知道這些?”

謝安韞含糊的道:“也是我懂事了才知道。”實則那是在後來齊白瑾爭奪皇位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不知道怎麽回事,當時和齊白瑾是最大的皇位競爭對手的齊白宴得知嶺南道宜州府尹是正一家二百多人口被殺與謝家有關。

一舉將當時置身事外作為中立者的謝家拖進漩渦裏,最終因證據不足罪名無法成立。這段期間齊白瑾因選擇幫助謝家,進而得到謝安道以及謝家相助。

至此之後,一路順風順水,登九五之位。

所以這宜州府尹是正一家二百多人口被殺肯定是與謝家有關,那麽銀礦一事呢?

嶺南道惡匪、狗官、軍隊是不是因為背後有謝家?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靠百年傳承維持風光卻因清正廉潔被稱名士風骨的謝家居然養得起軍隊!

謝家和崔家因爭奪皇權風波而相鬥,向來根基深厚、經濟富裕的崔家居然輸給了靠祖宗基業的謝家!

原是因為,宜州銀礦!

不。還有金礦。

倘若他沒有陪著二爺來這裏,金礦也會被他們搶走,到時候擁有銀礦和金礦的謝家,還有誰可以掰倒他?

現在呢?

現在......謝安韞微微一笑,瞳孔因為興奮不易察覺的放縮。

現在,就算因為殺害宜州府尹二百多條人命證據不足,但是私吞銀礦、私設軍隊,這些相等於謀反的挑戰皇權之舉,哪怕是齊白瑾也不會再放心娶謝安道了吧。

謝安韞微微瞇起眼睛,認真分析道:“按照越先生所說的,萌渚山有金礦。都龐惡匪占據著銀礦,且十有八|九他們知道了萌渚山是一座金礦,所以他們想要不著痕跡的得到金礦。這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外人以為是兩幫惡匪械鬥,所以最有可能往水裏投毒的就是越城惡匪。”

“水源共用,難道他們不怕毒倒自己?”

“只要備份飲用水充足,毒倒整座萌渚山的人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兩三天後,他們自然可以解開蠱毒。”

“怎麽證明蠱毒是他們下的?”

“找些人去山下水源看一看,如果發現水源那裏有越城惡匪的人在徘徊卻不打水便可證明。因為他們要確定萌渚山寨的人有沒有出現異常,對了,你們可以試著透露一些中蠱者的情況給他們知道。至少,讓他們開心一下。”

“好。惑陽,你派人去看看。”

惑陽領命下去,兩個時辰後黑著臉回來,“如謝八所言。蠱毒是越城那幫孫子下的!”

“老子這就帶人砍過去!”

“就算你帶人砍過去,還不定什麽時候被人下了蠱毒,回也回不來。”謝安韞冷冷阻止發瘋的是儀。

“那該怎麽辦?”

“如果我沒猜錯,越城惡匪大當家,那個叫郭夫的已經死了。這段時間那邊應該會很混亂,新的大當家不會那麽快就選出來。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屬於都龐惡匪的人在領導,而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操縱蠱毒的人。你們看一看那邊的巡邏時辰排兵布置是不是和往常不一樣?”

“惑陽——”

“不一樣。”惑陽急促的說道:“我觀察的時候便覺得奇怪。原也沒往心裏去,原來還有這麽回事。”

謝安韞一笑:“找到了當家的、下蠱的,一切就好辦。”

“謝小友,郭夫死了?”越殊的話裏有種奇異的情緒夾雜其中。

“嗯。”

“誰殺的?”

“二爺。”

“呵呵,不管誰是二爺,這三個響頭......”越殊猛地跪地狠狠地扣了三個響頭,“替我送給他!”

再擡頭時,他的額頭因為用力而滲出血絲,眼睛通紅,不像是傷心更像是痛快!他的情緒、行為在在都說明了此時此刻大仇得報的欣慰和快意。

越殊擡頭,沖著頭上三尺神明之處,哽咽著道:“爹、娘、阿雲、小妹,還有我無緣的孩子,眾多陪伴我越某上任卻無辜喪命之人,你們可以安息了!”

這個時候已經讓人體會不到快意了,只有沈痛的無力回天的悲傷,就算是死再多的惡人,他的親人也再都回不來。

原來的越殊有爹娘小妹,有嬌妻稚兒,卻都慘死在眼前。偏偏他一介書生,不能手刃仇人。

這種沾血的恨,刻入骨頭裏,在九十多個日日夜夜裏惋骨削肉,痛得輾轉難眠。

這種不共戴天之仇,唯至死方休!

一旁的是儀和惑陽看著這一幕,熱淚盈眶,他們心中的酸楚和痛恨是在七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裏鉆進心臟,鉆進血肉和白骨,就像是鉤子一樣剜著皮肉,痛至靈魂。

他們一個本是天真無憂的官家公子,一個是富貴無憂的富家千金,卻因人心貪婪家破人亡,顛沛流離,落山為匪。

七年來招兵買馬,組建一個山寨,背負惡匪罵名,辜負清正廉明、良善好人的父母,不正是為了報仇雪恨嗎?

如今,這個願望是不是可以實現了呢?

謝安韞擡頭,回以肯定的視線和肯定的答案:“我謝安韞以命起誓,不出一年,凡我所踏之地、凡我所知之地,再無惡匪!”

這個承諾,源自於謝安韞的本心。

是儀、惑陽和越殊三人所經歷之事殘酷至極,比之他前世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僅僅有的是自己,沒有誰為他活著,他只為自己而活。

前世僅有和謝安道有關之人他動不了,其餘人若是欺他一分,統統被他還以十分。

他活過來,在煉獄裏掙紮一百年,與其說恨,不如說不甘。

然而是儀他們是真的恨,帶入骨血的恨。他們因為親人慘死而痛,因無力為親人報仇而恨。

他們的痛、恨和悲傷,震撼了謝安韞。同時也讓他那顆向來只有極端的惡和極端的愛的心開始有了些微的變化。

謝安韞從一出生就沒有享受真正的愛,反而得到人世間最大的惡意。

所以造就了他愛便愛極,惡便惡極的極端性格。

對於是儀他們,他卻有種強烈的欲|望想要幫助他們,而不僅僅只是為了掰倒謝家。

這個時候,謝安韞莫名的想起了二爺。他想知道如果二爺知道他這麽做,會有什麽反應?

聽到謝安韞的承諾,惑陽發出真摯的感謝:“謝謝!”

哪怕這個承諾並沒有讓他們多麽相信,也能夠讓絕望了許久的人充滿感激。

是儀扯著笑,通紅了眼眶,想拍謝安韞的肩膀,被他躲過。好氣又好笑的道:“謝八,認你這個兄弟。”

越殊失笑著問道:“謝小友,是有主意了?”

“打著一個主意。”

是儀追問:“什麽主意?”

“圍剿越城!”

“圍剿?”

“越城?!”

“既是圍剿越城,鄙人自薦軍師一職如何?”

三人轉頭看越殊,後者繼續說:“郭夫殺我家人,卻不止他一人。越城惡匪,人人得而株之。況乎鄙人略通兵書,故敢自薦。”

謝安韞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 蕭蕭行李東向還,要過前途最險灘。若有贓私並土物,任教沈在碧波間。這是明朝一個叫吳波的清官寫的詩,那啥,這裏用了。

謝安韞性格惡極愛極,雖然後面會有緩和,但性格已經定型了。謝家是惡極,二爺就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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