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從黑棺裏走出來的人，姬長夜、魔帝、鳳帝和龍帝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幽帝布滿陰死之氣的臉龐也難得出現幾分動容之色，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厲引危。

依然慘白的面容，宛若冰雕雪砌般，沒有絲毫血色，又添了幾分陰死之氣。

他們能感覺到，厲引危並沒有入魔，但似乎又比入魔的情況好不了多少。

他身上彌漫著一種陰死邪戾之氣，這種與仙靈之氣截然相反的氣息，又巧妙地融入他的身體內，與巫皇的力量相融合。

可以說，他既是巫皇，又非純粹的巫皇。

原來的厲引危，只是一個渡劫期的修士，雖然覺醒為巫皇，卻仍未能徹底地融合巫皇的力量，實力有限。

現在的厲引危，因被鎮在混沌鎮天石內，吸收無數獻祭的邪惡血氣，被硬生生地煉化成一個半人半魔的邪惡存在。

巫皇本是荒古神種，巫皇的力量以“巫噬”為主。

巫噬既是吞噬萬物之意。

說得好聽點，巫皇以吞噬萬物為生，說得難聽點，是本質為惡，不可控制，只能毀滅。

當巫皇吞噬天地間最汙穢邪氣的獻祭之血氣後，變得越發不可控。

龍帝等人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仿佛毀天滅地般的可怕力量。

那是欲要將巫皇所擁有的萬邪噬惡的力量都激發出來，輕則禍亂人間，重則毀天滅地。

一舉一動，無不震天動地。

景微芒不禁嘆了一聲。

縱使巫皇沒有入魔，卻仍是煉造出了一個半人半魔的人間至惡者。

所以……姬長夜他們其實也算是變相地成功了罷？

唯一神色未變的，只有上古巫皇。

那雙猩紅冷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從黑棺走出來的人，渾身的死氣收縮又暴漲，似是蠢蠢欲動。

然而，他什麽都沒做，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厲引危。

厲引危手裏仍抓著那片泛黃的紙，他看起來似乎很平靜，低低地呢喃了一聲“師姐”，當他擡眸看過來時，在場的諸位都看到那雙眼睛，幽詭闐暗，宛若幽冥之淵，蘊含這世間不可奪之惡。

這個人，如同從幽冥深淵爬出來的噬惡怪物。

然而，他們又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依然未泯滅的神智，那是屬於厲引危的神智。

相比之下，上古巫皇身上那恐怖的死氣反而不算什麽，更可怕的是這種半人半魔的邪惡怪物。

是的，在這些人眼裏，此時的厲引危，就是一個擁有神智的邪惡怪物罷了。

這才是讓他們覺得最可怕的。

他們所要的邪魔，是一個被抹去了神智的怪物，供他們驅使，一旦擁有神智，定不會受他們驅使，反而會反噬他們。

“厲引危。”碧青空試探性地開口，“你……可還記得我？”

厲引危擡眸看他，“碧青空。”

碧青空一時間憂喜難言，有自我神智很好，但是……想到已經獻祭的姬透，他知道接下來還有一場硬戰要打。

讓祭者獻祭，本就是冒險之舉，也是一場賭博，幸運的是他賭對了。

但同時，厲引危本人越發的危險，同樣不可控。

果然，便聽到厲引危問：“我師姐呢？”

沒有人回答他。

周圍的空間已是破碎不堪，再不覆見原來的秘境，甚至能看到不遠處的混沌虛空，以及那混沌虛空之中，交錯暴亂的空間風暴、空間漩渦，無數的秘境怪物死於空間風暴的絞殺之下。

此時能在這片空間風暴肆虐之地活著的，也只有在場的數位半步仙人之境的強者。

突然，一道空間弧在厲引危身邊爆開。

然而那空間弧爆炸帶來的威力，只在他的衣擺上留下一道痕跡，無損他分毫，仿佛不值一提。

姬長夜不禁一嘆，數萬萬年籌謀，一夕間毀於一旦。

他手握著仙劍，說道：“吾女為了救你，已獻祭於混沌鎮天石。”

厲引危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那雙幽詭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你說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如那山巔之雪般冰冷森寒，冷徹心扉。

姬長夜又重覆一遍。

下一刻，一道洶湧的黑氣襲來，姬長夜提劍格擋，整個人連同仙劍一同被黑氣擊退數百丈之外，身體陷入一片正在爆開的空間漩渦之中。

姬長夜不禁噴出一口血，神色有幾分萎靡。

厲引危定定地看著他，一雙眼睛漸漸地染上密密麻麻的血絲，眼尾發紅，在那蒼白的肌膚上極為明顯。

他的語氣很輕，看著在場的仙魔鬼神，“是你們逼死了我師姐？”

景微芒和碧青空頭皮發麻，趕緊道：“等等，厲引危，其實……”

冰冷絕望的聲音響徹天地：“你們都該死！”

幽帝和魔帝也感覺到了一種毀滅的氣息，混沌虛空都為之震動，整個九幽混沌之地亦受到影響，比之當初面對上古的巫皇時更甚，這是他們第一次有種無法逃脫之感。

幽帝和魔帝毫不猶豫地消失在原地。

打不過，不跑更待何時？

他們預想中的邪魔，是可以由他們控制的，而非這種仍擁有神智，神智又在失控邊緣徘徊的怪物。

只是，下一瞬，魔帝從空間裂縫間又摔了出來，他的身體布滿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痕，仿佛有黑色的絲線在他的肌膚上游走。

龍帝等人認出，這並非什麽黑色絲線，而是巫皇的巫噬之氣。

巫噬是巫皇的本源力量。

巫噬化作一縷縷細如發絲的黑氣，進入魔帝的身體裏，將他的血肉切割成一塊塊的，毫不留情地吞噬著他的血肉。

魔帝只來得及發出一道不甘的吼叫聲，身體就在那黑色絲線中碎破成千千萬萬片，連帶著神魂一同被絞碎。

堂堂魔帝，半步仙人的強者，就這麽輕易地消逝於天地之間。

看到魔帝的下場，空間通道中的魔族驚駭大叫，轉身就跑。

他們來此本是為了見證邪魔出世，打破三界桎梏。

然而此時，失控的半人半魔的巫皇比之邪魔更甚，連魔帝都被斬殺，留下是死路一條。

幽帝同樣退到空間通道之中，看到魔帝的下場，他的瞳孔微縮，知道此時他們根本阻止不了大開殺戒的厲引危。

雖然修仙界能容納的最強者是半步仙人，一旦超過這個境界，不是飛升就是被天道所滅。

可這世間總有例外，超出天道的意志。

這個例外便是此時的厲引危。

半人半魔的怪物，連天道都無法滅之，唯一能阻止他、殺死他的，只有祭者。

祭者也是天道特地為了牽制巫皇而允許的存在。

但唯一的祭者已經獻祭，消失於天地間，他們要去哪裏再找個祭者出來，阻止發瘋的巫皇？

這麽一想，景微芒幾人便覺得事情陷入一個死胡同，再無人能阻止。

眼看著厲引危斬殺魔帝後，下一個的目標是姬長夜，幽帝心知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要撤回幽冥界，前往幽冥界最深處的幽冥深淵，先避開這一劫。

正當他要撤退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前方。

是上古巫皇。

幽帝與對方那雙猩紅森冷的眼睛對上，張口欲言，“你……”

未等他反應，一道死氣貫來，幽帝的身體倏然被死氣貫穿，死氣迅速地吞噬幽帝的力量，那是屬於幽冥的力量，亦是幽冥的最強者所得的力量。

幽帝下意識要阻止，爾後想到什麽，他突然放棄所有的抵抗。

望著上古巫皇那雙冷酷猩紅、沒有絲毫理智的眼睛，幽帝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巫皇，上古時期，本尊輸給了你，被你算計……這次，輪到本尊了。”

巫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毫無反應。

幽帝不知道巫皇的自我意識還在不在，卻也不在意，在消逝之前，露出一個意味深長之色。

在幽帝隕滅時，他身後的黑色影子驀然鼓脹起來，在黑暗的空間裏無限地膨脹。

當它膨脹到一定範圍時，終於不堪負重，呼然爆炸。

無數的修羅從那黑影中出現，貌美的男修羅、醜陋的女修羅，一支絕無僅有的修羅大軍出現。

修羅大軍一部分從空間通道疾射而出，一部分往後撤退。

巫皇猩紅的眼睛看著這群修羅，以他為中心，無盡的死氣爆開，屠殺修羅大軍，每捏死一個修羅，便吞噬修羅身上的氣息。

巫皇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強，無人能擋。

另一邊，斬殺魔帝後，厲引危的下一個目標是姬長夜。

無數的空間漩渦爆炸，整個空間都在晃動，仿佛世界末日，就算是半步仙人，也被弄得狼狽不堪。

景微芒和碧青空無奈地發現，面對失控的厲引危，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一味地躲避。

姬長夜喝道：“龍帝、鳳帝，你們還等什麽？若不聯手，咱們都要隕落在此。”

聽到這話，景微芒兩人對視一眼，一邊躲開爆炸的空間漩渦，一邊盡量避開那如影隨行的巫噬之氣。

“沒用的。”景微芒嘆道，“他已經瘋了。”

碧青空怒道：“他會失控，還不是你們害的？姬長夜，你們要是不去煉造什麽邪魔，厲引危何故會變成如此可怕？”

雖然巫皇不可控，但只要有祭者在時，巫皇都挺理智的。

可這些人偏偏搞事，害得姬透獻祭，沒了祭者的牽制，巫皇失控不是正常的嗎？

姬長夜心裏一沈，雖然他明白這個道理，卻無法接受，“我們三人聯手，盡量牽制他，不能讓他毀了修仙界。”

作為仙帝，他們曾經一起共同鎮守仙界，為了重鑄仙柱而籌謀，曾經確實有過分歧，但彼此都知道，仙柱是一定要重鑄的，為了仙界，為了修仙界，他們必須要站在同一個陣地。

姬長夜不想死，他現在也不能死。

仙柱還未重鑄，晉神之劫還未到來，為了人族，為了神尊之位，為了他的野心……他必須要活著。

此時他也慶幸，厲引危尚有神智在，他會有自己的思考判斷，或許能溝通。

姬長夜手持著仙劍，對上厲引危那雙轉化為猩紅血腥的眼睛。

上古巫皇的眼睛雖然也是猩紅，但更多的是死氣，而這雙眼睛，則更多的是噬邪和瘋狂，是不同的。

厲引危還有自我神智。

又一道巫噬之氣襲來，姬長夜一劍斬下。

只聽得一道輕微的撕裂聲響起，那把無堅不催的仙劍，終於出現一道裂痕，那裂痕迅速地擴大，最終，仙劍嘭然破碎。

姬長夜也被那巫噬之氣擊飛，砸入混沌虛空中的空間漩渦裏。

空間漩渦爆炸，姬長夜再次吐出一口血，也不知道是受到巫噬之氣的攻擊，還是空間漩渦爆炸傷到他。

下一刻，一只手隔空而來，掐住姬長夜的脖子，將他舉起來。

“厲引危！”

景微芒二人心中一跳，不覺大叫一聲。

在兩人的註目下，只見姬長夜的脖子被那只手硬生生地扭斷，緊接著，巫噬之氣襲來，將姬長夜的身體包裹在其中。

當巫噬之氣消失，姬長夜的身體也跟著消失了。

兩人呆立在那裏，臉上甚至露出了幾分茫然。

姬長夜……人族興起後被天地認可的第一位仙帝，就這麽消失了？消失在這天地之間，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兩人來不及多想，便見厲引危那雙猩紅兇戾的眼睛朝他們看過來，殺機暴漲，鋪天蓋地而來。

他們感覺到那毀天滅地的殺意，不死不休，綿綿不絕。

他真的要將他們所有人都斬殺在此。

厲引危……真的瘋了。

眼看著巫噬之氣再次襲來，碧青空大叫道：“等等，厲引危，你別沖動，其實……”

然而對方沒有絲毫的停頓之意，他已經失去理智，所做所為，只憑著本能。

無邊的悲慟和瘋狂吞噬了他的理智，讓他變成一個只知殺戮的怪物，他不再控制自己，放任巫皇本源的邪惡。

巫皇本來就是這世間人人畏懼的怪物，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不如都毀滅罷。

金色的龍槍擋住那道巫噬之氣，但龍槍的色澤也變得黯淡許多。

龍槍是龍帝的本命法寶，當龍槍受損時，景微芒也受到影響，不禁噴出一口血。

“你快阻止他……我擋不了太久。”景微芒虛弱地說。

碧青空揮下鳳凰翎羽，灑落一片清輝，急道：“我也阻止不了他啊，他已經瘋了，根本聽不進任何的語言，除非祭者在這裏……”

景微芒聞言，不禁苦笑，難道他們今日都要隕落在此？

他看著雙眼猩紅、面無表情的厲引危，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和無奈，或者無奈更多一些。

作為鎮守仙界的仙帝，他們一直以來都想重鑄仙柱。

這是他們的責任，也是願望。

就像姬長夜，縱使他有私心，但姬長夜又何嘗不是想要重鑄仙柱，想要得到晉神之機，成為第一個天神。

人族在上古時期興起。

在此之前，人族一直都是弱小的，人族式微，更無立足之地。

姬長夜作為被天地認可的人族第一位仙帝，他想要人族長興，想要人族淩駕於眾生之上，想要這世間出現的第一位神靈是人族。

唯有人族成為第一位神靈，這天地才會是人族的天地。

景微芒心裏不甘，他不僅看不到重鑄仙柱的那一天，甚至可能修仙界和仙界也將會迎來毀滅。

他們將會是千古罪人。

所有的想法都在瞬息之間，景微芒看到厲引危再次擡起的手。

他的手中，黑氣閃現，洶湧磅礴，兇戾無比，就在他即將要動手時，突然一條黑色的觸手纏在他的手上。

“呼呼！”

厲引危的動作一頓，那雙猩紅瘋狂的眼睛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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