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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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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才調理了幾日,又回到了課堂,雖然還是不能劇烈運動,但是平時的活動卻是不影響了。

這幾日馬太守只要有空就陪著馬文才,只是兩個人基本上沒什麽話說,都是各幹各的。馬文才看書,馬太守批公文,父子兩個互不幹擾,卻也沒有什麽交流。

賀韶鈞也常常去醫舍看馬文才,只是,很明顯的,每次看到賀韶鈞,馬文才都顯得有些不自在。

這天上課,馬太守也跟著所有的人一起坐在教室裏,馬文才一臉別扭地坐在位子上。

但是陶淵明並不講課,只是讓學生們說說以後想過的日子,首先讓王藍田說。

“這有什麽好說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茶來伸手,嬌妻美妾,終此一生嘛!”

荀巨伯笑嘻嘻地說:“種豬過的好像也是這種日子。”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王藍田撇撇嘴,有什麽好笑的。

“有出息。”陶淵明笑了以後說,“秦京生,你呢?”

秦京生的脊背挺直,“學生希望以後能夠飛黃騰達,入則高廈,出則華車,高官厚祿,富貴雙全!”

陶淵明輕哼了一聲,“你該請馬太守給你講課,如何高官厚祿,富貴雙全,那他是行家呀。”

賀韶鈞覺得陶淵明有些針對馬太守,上課前就先刺了馬太守幾句,難道兩人以前有什麽過節?

馬太守笑了笑,“好說,好說。”

“馬文才,談談你的志向。”

馬文才站起來,“開疆辟土,征戰沙場,揚名天下!”

陶淵明點了點頭,“沙場殺伐,首重戰略,你有何妙法可出奇制勝啊?”

馬文才提到了淝水之戰,若他掌印,則在江岸設下大量的拍車拍船。在敵軍渡江而來,進退兩難之際,以拍車拍船用巨石攻擊,敵方自然屍沈江底,潰不成軍。

陶淵明點點頭,“這辦法夠好,可也夠狠哪!”

“千萬使不得啊!文才兄!”梁山伯突然說。

“為什麽使不得?”

梁山伯承認馬文才的計策甚妙,然大量巨石沈船沈入水底會使河床擡高,淤塞河道,會使江水潰決,比戰爭死的人要多上千萬倍。反問馬文才,這樣的贏又有何意義?

馬文才看不上他的婦人之仁,懦弱畏戰,自甘敗亡,會淪為芻狗。

梁山伯則是認為如今戰事不斷,百姓急需修生養息,窮兵黷武只會使天下蒼生淪為芻狗。

兩人爭論不休。

所以還是不要戰爭好,受苦的都是百姓。賀韶鈞聽著兩人的爭論,心裏嘆氣。

陶淵明止住了兩個人的話,讓馬太守評理,然荀巨伯認為馬太守一定會偏心馬文才。

陶淵明則是說馬太守身居高位,豈是偏心自己兒子的人?

荀巨伯又說梁山伯的治水是收到了謝丞相的賞識……

馬太守笑著說:“梁公子,年紀輕輕就得到謝丞相青睞,將來必成大器。”

“爹,你怎麽……”馬文才的話還沒說完,馬太守就打斷了他,“放肆!”

“註意你現在的身份,你是在上課的學生。”

“是!馬大人。”馬文才咬牙,“馬大人此言的意思,是認為梁山伯強過我?”

“我是說,”馬太守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謝丞相看中梁公子的治水大才。”

“學生就是不明白,”馬文才瞪著眼睛,“憑什麽聽謝丞相的一言兩語就下定論?難道僅憑位高權重,說的話就一定正確嗎?”

“文才!”馬太守厲聲呵斥,“註意你的言行。”

“我就是不服氣!”

陳夫子出來調解,說眾人面前,馬太守也不好偏袒。

馬文才嗤笑一聲,“你太小看馬大人了,馬大人從來不怕落人口舍。”頓了頓,“他是怕得罪謝安,妨礙仕途罷了!”

馬太守勃然大怒,將陳夫子推到一邊,一巴掌甩到馬文才臉上,“你說什麽!”

所有人都看傻了。

馬文才慢慢轉頭,眼睛有些紅,“不公平,我不服氣,我不服氣!”然後使勁甩著袖子,大步離開了教室。

陳夫子追了幾步,但馬太守叫住了他,“這種忤逆尊長的畜生,讓他自身自滅吧。”

學堂裏一時安靜下來。

賀韶鈞有些擔憂地看向門口,雖然她覺得馬文才和馬太守都不對,但是馬文才的情緒太不穩定了,別去自虐了。

直到下課,馬文才也沒有回來。後來的一節課,他也沒有出現。馬太守開始到處找他,賀韶鈞也是各種不放心,但是,房間裏沒有人,蹴鞠場上也沒有人看見他,靶場上也不見人影……他還會去哪呢?下山了?總不至於這麽沒用吧?賀韶鈞思考著,突然想到後山還沒去,說不定他騎馬去發洩憋屈了,去後山看看馬有沒有少,然後守株待兔吧。

但是讓賀韶鈞失望的是,馬廄裏的馬匹都沒少。走過那匹母馬身邊的時候,那匹馬異常躁動,嘶叫了幾聲,不過被韁繩牽扯著,倒是沒辦法做什麽。賀韶鈞提著心,離它遠了些,過了一會,母馬就安靜下來。

賀韶鈞舒了口氣,她可不想再來一次馬蹄驚魂了。

“文才兄啊,文才兄,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都這麽大了,還要離家出走嗎?”賀韶鈞站在馬廄旁喃喃自語。

這裏也找不到人,她遺憾地轉身,突然看到旁邊放雜物的櫃子夾縫裏露出的白布。抹布這麽幹凈,也不放放好。賀韶鈞走過去想要整理好,她是有輕微強迫癥的人,看到了不整理,會覺得很別扭。

打開門,她傻眼了。

馬文才像個孩子一樣,抱膝縮在櫃子裏,感受到光亮,睜大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文才兄,你……”

賀韶鈞的話還沒有說完,馬文才就急急忙忙地把櫃子門關上,“走開!”

“文才兄,你出來,縮在櫃子裏算什麽。”

櫃子裏沒反應,賀韶鈞用蠻力拉開櫃門,“你這樣一直躲著也不能解決問題。”

櫃子裏面沒有把手,所以賀韶鈞很容易就拉開了門,但是馬文才抱著膝,低著頭,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

賀韶鈞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很委屈?不過你怎麽會有這種情緒?”

我怎麽就不能委屈了?馬文才在心裏吶喊,但還是低著頭。

“馬伯父下手是狠了點,不過他現在到處找你,一直找不到你,他心裏也不好受。”

“他才不會管我!”馬文才擡頭,“我都聽到了,他讓我自生自滅!”

終於回話了,賀韶鈞拉著他的胳膊,“所以你就躲在櫃子裏自生自滅了?”

“我沒有!”

“那先出來。”

馬文才還是沒動,賀韶鈞疑惑地看他,馬文才咬牙,“腿麻了。”

賀韶鈞忍住笑,“我扶你。”

馬文才坐在凳子上楞了半晌,然後就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過了一會,賀韶鈞還隱隱約約聽到了啜泣聲,這,“文才兄,不高興了就說出來,心裏就會暢快了。”

馬文才還是趴在沒動,賀韶鈞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去燒點水。”馬廄裏也有茶壺和杯子,只不過裏面都沒水。

“陪我。”馬文才拉住她,寬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疤。

賀韶鈞小心地掀開上面的衣袖,還有一些,都是舊傷疤,“這些是怎麽回事?”馬文才又沒上過戰場,平常的受傷不應該有這麽深的疤痕。

馬文才收回手臂,拉了拉袖子,沒說話。

“不會是馬伯父吧?”在課堂上就給兒子一個巴掌的人,有可能會家暴,可是明明馬伯父對其他人都很好的樣子。

馬文才依舊沈默。

“你別這樣子,說句話啊!”

“是又怎麽樣?”馬文才摸著手臂上的疤,苦澀地笑。

真的是家暴?“你,不會反抗嗎?”就馬文才在課堂上的表現,應該會反抗才對。

“在我十歲以前是不會的,因為我娘一直攔著。”馬文才有些懷念。

“只是有一次射箭比賽,”馬文才的聲音低低的,透著悲傷,“我輸了,輸給了差役生的平民,爹他很生氣,讓我舉起手讓他打。娘她正好端著茶水進來,看到爹打我,要攔著他。但是爹說我丟了他太守的臉,娶妻生子,不能光耀門楣,養我,這個畜生沒用,一腳踢倒了我。”馬文才頓了頓,“娘心疼我,不讓爹打我,說要打就打她,然後爹將娘一巴掌打倒在地。我去求他,也被踹到一邊。”

馬文才的眼裏泛著淚花,“娘不讓我求爹,就讓爹打她。還說,還說爹娶她不過是看上了外祖父家有錢有勢,而外祖父去得早,爹他巴不得早點送她去陪外祖父團圓。爹當時一揮手,就將滾燙的茶水潑到了娘身上,娘的臉馬上就紅了。”

“我以為只要我勤練武藝,我娘就不會被爹責罵了。我哪裏知道,就算我再努力,破了的東西,也再也補不回來了。”馬文才扯起嘴角,諷刺地笑,“娘被他害的毀容了,他開始不斷地從外面帶女人進府,我和娘不止一次地撞見他和那些女人嬉戲。”

賀韶鈞安撫性地拍著他的背,沒想到馬太守也是個渣男。

馬文才閉上眼睛,痛苦地說:“但是我沒想到,娘會選擇離開我。”

“那天我完成了練習,去找她,就看到她脖子上纏著白綾,就那麽掛在屋子裏,下人們都嚇傻了,站著不動。”

賀韶鈞猶豫了一下,抱住了他,馬文才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賀韶鈞以為他是太傷心了,不停地順著撫摸他的脊背,結果他更僵硬了。

馬文才深吸了一口氣,“後來我就躲到了櫃子裏,只有那裏能給我安全感,外面太黑暗……”

賀韶鈞在心底嘆了口氣,順了順他的背。為什麽馬夫人要選擇離開呢?不是為母則強嗎?她難道就不擔心那時候還小的馬文才嗎?

賀韶鈞拍了拍馬文才的頭,“別把眼淚鼻涕擦我身上。”

馬文才紅著眼睛擡起頭,“你!”

“好了,”賀韶鈞坐下來,拍了拍自己的肩,“肩膀借你靠。”

“那麽瘦弱的肩膀。”馬文才一臉嫌棄,被賀韶鈞直接按在肩膀上。

賀韶鈞一臉憐惜地拍著馬文才的背,感覺肩膀卻是沒有溫熱的液體,知道馬文才要強,心底嘆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作者有話要說: 馬文才的性格和小時候的經歷有很大的關系!

小可憐馬文才,來,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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