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離本以為會對上一雙嗔怪的眼，豈知，被子的人兒滿臉笑意。要不是紅紅的眼睛，還有發花的胭脂，他幾乎要以為這個丫頭是個沒心的。

可是，越是這樣，他的心越是難受，像是被十萬根玉杵子杵著，鈍鈍的痛著，流了血還不算，已經慢慢的碎成了一坨。

“小桐！”景文離伸出手硬是抓住了她要躲開的手，聲音嘶啞，對上她被淚水沖刷過的澄凈的眼睛，無措地再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蘇桐莞爾一笑，看著一旁的輕煙般的紗窗，語氣平靜，帶著刻意的自我調侃，“你看，得虧我沒答應你吧？我早就告訴過你，像你這樣的，要家世有家世，雖然現在有點要成了空架子了；要長相有長相，雖然我覺得也就看得過去，但是架不住京城的女人都眼瞎呀。”

好似被她自己的口水嗆了，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就你這樣的，最能招貓逗狗了，我要是嫁給你了，難免將來有一天被你甩了。就是不甩，將來我人老珠黃，你左一個又一個的小妾往府裏擡，我是要長相沒長相，要娘家沒娘家，連個兄弟都沒有，就是將來找你打架的都沒有，那我豈不是吃虧死了。所以，”

“所以，我決定，堅決不能同意你的那個什麽提議。”很是粗魯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聲調一挑，“趕緊的，把你的產業歸置歸置，撿著好的我挑點兒。我都出來這麽長時間了，我爹一定怪想我的，我要回田陽縣看看我爹，還有孫爺爺和孫婆婆，還有石頭那小屁孩。你看，即便沒了你，我還有那麽多人想著，我一點都……都……不難受。”

卻是越說越難過，最後很是沒出息的覆又紅了眼睛，卻是死死的要緊了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景文離滿目傷痛，一個用力，便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摟進了懷裏，眼眶發紅，能說的，也只有：“對不起！我……給我點兒時間，我……”

頓住，不知再如何說下去。

她了解景文離，景文離不會拒絕白小姐的，那樣柔弱的一個人兒，那樣滿腹癡情的一個人兒，那樣被他牽連得從天堂差點兒跌入深淵的一個人兒，同情也好，贖罪也好，他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口拒絕的。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如今聽了這樣的話，蘇桐的氣息也不由一滯，腦中一陣空白，後背一層冷汗密密麻麻的裹了上來，順便抽走了她全身的氣力。

舌頭跟兒上泛出絲絲的苦澀來，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苦澀的唾液咽到肚子裏，頃刻又侵襲到了四肢百骸。

這感覺，比大學那次失戀還特麽讓人難受千倍百倍。

原來，他在自己心中已然是這麽重要了麽？什麽時候開始的？四年了，四年間的朝夕相處，那份互相依靠的親情早就變了味道了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麽這麽淒慘的事情落到她的腦袋上？

腦子裏嗡嗡直響，像是開著一萬架的戰鬥機，巨大的聲音和震顫讓不能思考，什麽也想不起來說不出來。

她厭惡自己這樣怨婦似的樣子，她從失戀第一次開始便告訴自己保持清醒，遠離感情這樣邪惡的東西，她拒絕了季瀟，卻沒想到最終還是栽到了這個男人手中。

果然，他就是她的劫！

——從寧安伯府開始，因為他，她逃難似的跑了；因為他，她差點兒累死餓死在半路上；因為他，她又把全部家當堵上了，差點兒傾家蕩產；這還不算，因為他，她再一次的走了老路。

特麽這個男人果然是個禍害，果然是個妖孽！

輕輕吸了吸鼻子，劫就劫吧，估計老天爺這個偏心眼兒的老頭就是把自己這個悲催的拉到這個世界給他墊背的。如今，所有的背自己都墊完了，也就該“功成身退”了。

——麻辣個雞的，這也實在是太欺負人了！你個賊老天！

蘇桐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甩了甩頭——

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憐吧？她不是挺討厭他的麽，她不是還再考慮答不答應他的求婚麽，這不就說明她對她的感情也沒那麽深吧？！

對，一定是還沒那麽深！他當了好幾年的臭孩子，自己怎麽會對一個小屁孩生出那樣心思？所以，一定是他恢覆記憶之後才發生變化了。

一年，還不長！還好，趁著現在沒完全陷進去，還能抽身。對，只要及早抽身就可以了。

蘇桐給自己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使勁兒捏了捏自己的臉，一把推開景文離，滿臉怒氣道：“少來打親情牌，別以為你這樣我就能手下留情。趕緊的，把你當初答應我的給我交出來。”

“小桐！”景文離越發痛惜。他的心何嘗好受，他也不願，可是他不能。他雖然不愛，但是不能把那樣一個女孩再次推向深淵。白嫣然受了這麽多的苦，不是沒有他的責任。

他緊緊地攥著蘇桐的手臂，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很想讓她一同留下來。

可是，那樣是自私的。他會傷了兩個女人的心。而且，依著這丫頭的自尊，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

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她離開。她這一離開，二人便再無交集，便再無見面的可能。一想象著她忘了他，對著另外一個男人笑，和另外一個男人輾轉廝磨，給那個男人生兒育女，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到了火上燒，嫉妒得發狂。

她應該是他的，他們成過親，他們拜過堂。此刻，他愈發後悔沒有走到最後一步。雖然這樣的想法很可恥很自私，但是那樣也許她才不會走不是麽！

半年前，他已經放棄了她一回，難道這一次還要放棄麽？

不！

四年了，無論他是傻的、危險的，還是最失意最悲傷的時候，只有她自始至終的陪在自己身邊，要說愧，要說恩，自己最該感謝的是她。這樣的背棄，對她不公平。

景文離的眼中越發堅定：“小桐，給我點兒時間，我會找到辦法的，真的！給我點兒時間！”

辦法？什麽辦法？去傷害那個柔弱癡情命運多舛的女人麽？蘇桐心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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