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縮了縮脖子，急忙誠惶誠恐的表白衷心道：“世子爺明鑒，老奴真的什麽話都沒說呀。伯爺這兩天一直好好的，就是，就是昨天道長做完法之後，伯爺好像心有所思，一夜沒睡，即便如此，精神頭倒是好多了呀。”

“昨天誰來過梁園？”

“兩個小道士。”見了景文宇嗔怪的眼神，急忙解釋，“老奴可是聽了吩咐的，而且，而且那兩個道士說要做法，奴才們便退出了梁園……，可是，那兩個小道士什麽異樣都沒有的，這世子爺也是見過的呀！”

這的確是他自己傳的命令，景文宇也怨不得別人，“以後，伯爺再有任何動靜，悉數稟報於我，如有遺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小心你的腦袋！”一甩袖子走了。

“是，老奴遵命。”管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哀嘆。如今的寧安伯府完全掌握在夫人和世子爺的手中，自己這個梁園的管事，早就今非昔比啦。

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景文宇才帶著一溜人抱著匣子賬冊之類的進了梁園。

寧安伯見了這架勢，沈郁下的心竟然松了一口氣，想著，看來是他們誤會了，這不是都搬來了麽。

揮了揮手，先讓下人退了出去，很是欣喜地說道：“來，先把伯府的契書都拿出來，為父先告訴你那些是咱們祖傳下來的鋪面，都是從哪一輩兒傳下來的，將來你要是有了孩子，也好講給他們聽。”

“是！”景文宇勉強笑了笑，打開了一旁一個精致的匣子，小心地推到了伯爺的跟前。他和寧安伯夫人商量了好一陣兒，也沒想出來什麽好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過來了，希冀著用謊言搪塞過去。

寧安伯歡歡喜喜的把匣子裏面的一沓契書拿了出來，逐一翻看起來，口中還喋喋不休的嘮叨著：“這間鋪子是從你太祖的時候傳下來的。”“這林子是從你祖父那輩傳下來的。”“這莊子是當年你祖母的嫁妝。”“這是為父置辦的產業”……

隨著手中的紙越來越薄，臉色便漸漸變了。

即便他現在不當家，曾經也是一手從父輩手中接過來的伯府，府中有哪些產業不說一清二楚，但是八九不離十，再加上景文離一“死”，景文離他娘那些嫁妝也悉數歸到了伯府產業裏。當年景文離他娘可是沒隱瞞過什麽，他對那些產業也知道七七八八，而且，那個大兒子手段了得，這麽多年，怎麽會不擴充？

總共加起來，無論如何也不會只有這些。那可是四輩人積澱下來的家世。這些，足足少了有小一半兒。

景文宇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心虛的很。當初他一口氣賣了十五處鋪面，從雍州回到京城，寧安伯府連周轉的銀子都沒有。沒了辦法，不敢去當鋪，怕走漏了消息丟了顏面，他只好拿著地契去暗莊裏抵押換了銀子。

可是，只出不進，鋪子裏的盈餘遠遠供不上伯府的花銷，壓了一回便有第二回，如今已經壓了十多處產業進去了。這件事，他連寧安伯夫人都沒敢告訴。

景文宇見了寧安伯愈見攢起來的眉頭，咽了一口唾沫，鎮了鎮心神，解釋到：“這契書並不全，有些被母親拿去劉府同舅舅做生意去了，有些兒子拿去和投契的好友做生意去了。”

什麽生意用地契房契而不是銀子？即便是真的被拿走了，還不是說明寧安伯府連周轉的銀子都沒有了？

寧安伯的牙齒磨的吱吱作響，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有心想戳穿他的謊言，想起昨日大兒子那失望的眼神，硬生生的忍下了。勉強擠出一個笑，語氣如常，“哦，原來如此。我兒能有此心志，為父甚感安慰。”

又拿過一旁的賬冊，問道，“宇兒可是看過這些賬冊？雖說這些庶務自有你母親替你打理，將來還有你妻子替你打理，但是，有些女人家不便出面的時候，還是需要男人的。要是一竅不通，將來是要吃虧的。雖然說銀子銅臭，但是，無論什麽府邸，缺了這些銅臭都不成。即便是皇宮，即便是皇帝富有四海，這大熙朝要想平平安安的，也斷斷卻不得這些銅臭。”

他雖然也不理庶務，但是不代表他不懂。當初他可是寧安伯府的獨苗，老伯爺可沒少在他身上下功夫。想到此，心中越發愧疚。這樣一比較，自己這個父親的確太過失職，無論哪一個兒子，他都沒有悉心教導過。如今鬧到這般地步，自己這個伯府的當家人的確是難辭其咎。

“兒子前些日子正忙於和前輩大儒討論學問，對這些賬務的確還不精進，兒子以後會努力的。”

景文宇看著寧安伯翻開一本賬冊看得認真，心中越發忐忑起來。他可沒料到這位向來風雅的父親竟然會看賬冊。這些賬冊都是他命人從庫房胡亂搬來的，哪裏知道什麽內情。

只能說景文宇的運氣實在是不太好，這些賬冊恰好就是上半年各地掌櫃交上來的。

寧安伯的心一寸一寸沈入了湖底，然後開始結冰。寧安伯府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麽？

閉了閉眼睛，緩了緩情緒，然後合上賬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不成了，老啦，看了這麽一會兒便力不從心了，帳房上好多規矩都忘了，果真是太長時日沒看賬冊了。好啦，今日就先到這兒好了，改日父親再教導於你好了。”

一頓，“哦，那些放出去的地契房契的要趁早收回來，那些可都是祖輩的傳下來的，萬一要是出了差池就不好了。這些地契先放在這兒，等為父對完帳再給你。”

景文宇想要張口拿回地契的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得悻悻應了一聲，“是！”然後扶著寧安伯慢慢地躺回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不舍地看了桌上的匣子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不由輕輕籲了一口氣，看這樣子，不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妥的，好歹今日算是應付過去了。看來，自家父親的身體的確不是太好，就這麽一會兒便堅持不住了，以後想辦法再把地契拿回來好了。給了屋外伺候的梁園管事一個眼神，陰沈沈的走了。

寧安伯躺在床上千回百轉，眼淚簌簌的順著眼角往下淌，心裏像是被刀剜著一般。悔恨愧疚憤怒都不足以表述他現在的心情。這就是自己渾渾噩噩了半輩子的報應。報應呀報應！

也不怪乎昨日那丫頭那般惱怒，自己的確是對不起大兒子。

躺了一個時辰之後，坐了起來，找了一本奏折，雖然筆愈千斤、心如刀絞，最終還是提筆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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