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瀟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季老爺坐在床前，看著自己這個向來優秀的兒子憔悴成這個樣子，心中悲痛自不必言說，對季夫人的惱恨也更勝從前。

他向來知道自家夫人的心思，但是，他知道自家兒子自會有思量，所以，對於和妻舅家結親，他縱然不願意，倒是也沒明確反對。

要說不註重門第，那是自欺欺人。但是，要是一個女子能優秀得讓人忽略門第之差，他倒是樂見的很。他相信自家兒子的眼光，反倒是對於圉於內宅的夫人的看法不敢茍同。

如今，事情竟然被那個短視的夫人毀了。看來，自家兒子對那女子用情不淺。也是，能有那樣的胸襟和見地的女子，也值得兒子這麽看重。

罷罷罷，終究是兩個人沒有緣分。

季老爺見季瀟睜開眼，關切問道：“瀟兒可是感覺好些了？”

季瀟只覺得渾身乏力，胸口悶悶的有些呼吸不暢。看著父親擔憂的眼神，勉強回道：“父親勿憂，我沒事了！”

季老爺無奈一嘆，“此事，你母親做得過了。我回去……”

“父親！”季瀟出言截斷了他的話。

閉上眼，讓自己平靜了一會兒，說道，“父親，不用了。事已至此，再沒有挽回的餘地，那些話也不用說了。……我想去田陽縣一次，終究是我們的不是，我想去親自和她解釋解釋。……畢竟，兩家的生意還在呢，總不能因此斷了往來，那樣，對兩家都不好。”

親眼見過她過得安好，不只是自己能給她幸福，自己也好死心。

季老爺沈聲思索片刻，勸慰道：“瀟兒，此事為父出面和那丫頭協商一番，你不要出面了。”見了自己喜歡的卻得不到，這不是更傷心麽。

季瀟淺淡一笑，“不用了，我們還是朋友，她不是心胸狹窄之人。”

季老爺輕聲一嘆，“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只是多顧忌著自己些，情愛……不是你的全部。”

“……兒子明白！父親不用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都傷心吐血了！自家兒子內心多麽強悍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竟然表現出這幅樣子，只能說明傷得太深了。

都是成年人了，而且獨當一面這麽多年，縱然身為父親，在這樣敏感的問題上，季老爺也沒法再深入的說什麽，只給季瀟掖了掖被角，“你安心去便是，辦完事便回家休息幾天，北地有父親在，你放心便是。”

“謝謝父親！”季瀟看著父親出了屋子，不由冷笑，回家？回家看著她們讓自己更難受麽？打不得、罵不得的！……此事，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一個月後。

季瀟從馬車上下來，看著蘇家安靜的小院，看著鋪子裏面那個安靜纖細的身影，不由生出了些怯意。

小院門口的大紅喜字和對聯還貼著，縱然過了兩個月，也只是從艷紅沈澱成了暗紅色，依舊整齊醒目，訴說著兩個月之前的那一場雖然倉促但依舊熱鬧的喜悅。

她還是沒變，還是那麽窈窕。哦，不，變了，已經變成了婦人發髻。

這一路，他努力說服自己放寬心，努力說服自己說只要她過的好，自己可以由衷的祝福她。如今，站在這裏，看著不遠處的她，突然發現這一路上所有的自我游說都變成了枉然

——他終究沒想象的那麽大度，他還是想得到她，還是希望和她共度餘生。

什麽時候這樣的想法變成了執念？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不是那樣偏執的性子啊！

他站在陽光裏，看著屋角裏的她，咫尺而又天涯

一陣風吹來，季瀟不由打了個冷顫，壓抑不住的輕聲咳了咳。他的病沒有完全好就上了路，不想，一向身體康健的他，又在路上得了傷寒。不想停步，隨意吃了些藥丸一直到了這裏。

蘇桐聽到輕咳聲，擡頭望過去，不由驚詫地低呼出聲：“季瀟！”老朋友一般欣喜地向外迎了過去，“你怎麽來了？”隨即意識到什麽，生生又在幾步遠的地方頓住了腳步，竟然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季瀟見她停住腳步，心中不免失望。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麽？

氣逆之下，咳得更厲害了些。

蘇桐看著他這樣子，還是走了過去。無論如何，兩人的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與其以後連正常的見面都尷尬，不如就當作以前的事情從來沒發生過，兩人依舊是朋友。

擔憂問道：“你怎麽病了？什麽時候來的？”

“我……咳咳……剛到！過來，看看你！咳咳咳……”

“哦！”蘇桐一時不知找些什麽話題，見他咳的厲害，皺眉說道，“走吧，到鋪子裏坐坐。我給你倒杯熱茶暖暖身子。定是你趕路趕得急了，著了風寒。你的小廝呢，怎麽沒好好照顧你？生病了難道不會讓你休息幾天再趕路麽？”

季瀟聽了這些話，莞爾笑了。她還是那麽熱心。

二人剛要進屋，便聽到景文離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了過來：“小桐，小桐？你在哪兒？你把我的那件藍色的外袍放在哪裏了？”

蘇桐聽了這聲音，不知怎麽就心虛的很，一下子往一旁一躲，隨即伸手把季瀟也拉了過來，二人一同躲在了墻外。

景文離的聲音又在鋪子裏響起：“咦，這裏也沒有？哪裏去了？出去買菜去了？”腳步聲又踅了出去，進了正房。

蘇桐這才松了一口氣。反應過來自己還拉著人家的手，觸電一般的縮了回來。

對上季瀟黯淡的眼神，急忙解釋到：“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文小離這孩子最近有些招人煩，我怕他又莫名其妙的生氣，而且，對你也挺失禮的。所以……所以……你還是離那孩子遠點兒。”

聲音越說越低，實在是她這樣的做法讓季瀟難堪。人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為什麽要躲？！

但是她這是實話，也是好意。景文離對季瀟的印象實在是不好，知道季瀟來了，必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給人家難堪。人家又不是欠你的，何苦受你這樣的氣？

誰知道，她自己也沒處理得當了，還是傷了人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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